国际秩序与黑社会

刘仰

黑社会是一个比较复杂的话题，尤其是进入西方文明主导的现代社会，黑社会的复杂性更加突出。西方法律把通俗意义上的黑社会称为“有组织犯罪”。我认为，更严格的说法，应该叫做“有组织暴力和威胁使用暴力犯罪”，否则的话，它与一般公司经营活动的违法犯罪行为就很难区分。在这样的定义下，一个国家内部的黑社会比较容易鉴别。简单说，国家政权是唯一可以合法使用暴力的机构，即便使用暴力不当，也不能叫黑社会。除了国家政权外，个人使用暴力基本上是不允许的（包括打老婆、打孩子、打学生等），但个人不是组织，因此个人暴力行为不算黑社会。“有组织地”使用暴力或威胁使用暴力，便是黑社会。如果国家政权或其中掌握权力的某些人向某些组织“出租”使用暴力的权利，就成为腐败，或者叫“保护伞”。
然而，对于黑社会的定义和鉴别，在国家内部容易确定，在国际上就有难度。因为，国际社会从来就没有一个可以合法使用暴力的机构。二次大战以后成立的联合国有这个意思，它试图确立一个原则：国际上使用暴力要经过联合国的批准或授权。但是，包括美国在内，绕开联合国在国际上使用暴力的事情经常发生，这就使得国际秩序中的黑社会问题尤其复杂。一些在某国国内可以定义为“黑社会”的组织，很多也不局限于在一个国家内部活动，跨国犯罪司空见惯。对于国际秩序来说，国家政权也是“组织”，因此，在国际秩序范畴中，由于没有合法的使用暴力者，包括国家在内的各种组织在国际上的暴力行为，性质很难确定，“有组织暴力或威胁使用暴力”这一“黑社会”的定义就无法落实，它经常与国家政权的行为混杂在一起，以至于某个国家政府在国际上的行为与黑社会没什么两样，都是无法无天。或者，在一个国家内部可以定义为“黑社会”的组织，在国际上就未必，甚至成为某些国家政权在国际关系上利用的工具。
美国的“黑手党”在美国国内属于较为明确的“黑社会”，但是，美国黑手党的发展壮大，与美国政府的支持也有关，因为美国在某些时候，在维护国际秩序的问题上需要黑手党。美国的黑手党源自意大利，从上个世纪20年代开始，成为美国社会较为严重的问题。英国作家米沙-格兰尼把近年来出现的俄罗斯黑手党称为俄罗斯“资本主义的接生婆”。事实上，黑社会的这个功能，早在美国就已经体现了。上个世纪30年代，美国遭遇了大萧条，当时的胡佛政府为了稳定经济，采取了利用黑手党的政策。罗斯福上台后，开始打击黑手党。但是，第二次世界大战期间，黑手党在美国的地位得到了改善。意大利的墨索里尼政权对于黑手党的镇压非常严厉，出于反法西斯的需要，黑手党在那个时候，某种程度上成为了美国的“盟友”。二战后期，美军在意大利的西西里登陆。西西里是黑手党的大本营，为了反抗墨索里尼，西西里的黑手党给予美军很大的配合，美军也的确需要这种配合。因此，当时美国政府同黑手党实际上有一个秘密的合作关系，美国国内的黑手党也就得到了较大的发展。
前面说过，在国际秩序中，没有一个可以合法使用暴力的机构，因此，美国利用黑手党对付墨索里尼，等于是在这个国际秩序的范畴中，黑或白实际上难以分清。那么，在美国国内，美国又有什么理由利用黑手党呢？美国的印第安人与美国政府的关系很不清晰。按照美国政府历史上与印第安人签订的条约，两者的关系似乎是“国与国”的关系，也就是说，像是一种国际关系。但是，美国越到后来越不愿意承认这种“国与国”的关系，而只希望它是国内关系，因为它涉及到印第安人的土地。严格来说，美国的每一寸土地都是印第安人的。如果美国与印第安人的关系属于国际关系，那么，印第安人如果提出美国政府没有遵守条约（事实上，美国的确没有遵守与印第安人签署的一系列条约），所以当初的条约作废，印第安人要求所有其他人都离开印第安人的土地，美国政府就很难办。事实上，在相当长的时间里，印第安人确实不享有美国的公民权利，根本不能算是美国人，包括美国建国时的立宪，印第安人没有任何发言权。就是在这种微妙的关系中，为了控制印第安人，美国政府也利用了黑手党，支持黑手党向西部发展。其典型就是美国允许黑手党在西部地区开设赌博业务，今天的赌城拉斯维加斯，就是这一政策的产物之一。拉斯维加斯的创建者是黑社会成员，其资金也来自于黑社会，在当时就人所共知，并非今天人们的“揭秘”。对付印第安人只是美国政府利用黑手党的理由之一。麦卡锡时代，美国政府为了挖出隐藏在美国的“红色人物”，也利用了黑手党众多的眼线和耳目，甚至还有黑手党成员进入执法部门。由于美国黑手党帮助美国政府做了不少事情，势力也很快壮大，他们的雄心壮志进一步激发。美国著名的电影《教父》就是由黑手党家族投资拍摄的。这个电影最大的作用在于，它向美国民众美化了黑手党，黑手党头目似乎都很有人情味，而不只是冷血杀手。但美国黑手党并不满足于操纵好莱坞。
美国政府与黑手党的关系实际上很暧昧，以至于美国政府长期都不承认国内有“黑手党”，直到一件大事发生，才改变了这一切。美国总统肯尼迪作为一个天主教徒，在美国社会没有多少竞选优势。肯尼迪能够以微弱的优势当选美国总统，在当时就有人指出，他依靠了美国黑手党联盟的支持，包括资金。有历史学家认为，肯尼迪甚至许诺当选后任命黑手党“教父”为司法部长，但是，这个位置后来给了肯尼迪的弟弟。美国黑手党原先在古巴有巨大的经济利益，卡斯特罗革命后，黑手党失去了在古巴的摇钱树，对卡斯特罗恨之入骨。而美国政府也不喜欢在旁边有一个“红色”政权，因此，在对付卡斯特罗这一“国际关系”问题上，美国政府与黑手党又走到了一起。然而，美国CIA主导在古巴的“猪湾登陆”没有成功。黑手党认为，那是因为肯尼迪在关键时候不愿派美国空军支援。于是，在黑手党眼里，肯尼迪完全是一个背信弃义的小人。肯尼迪之死至今依然是谜，直接凶手被抓后，又在众目睽睽之下被杀。西历2007年，德国一家电视台拍摄的一部纪录片透露，杀死肯尼迪的凶手是黑手党招募的，杀死凶手的凶手就是黑手党成员。甚至还有一名尚在狱中的黑手党头目承认，刺杀肯尼迪的行动就是他指使的。虽然关于肯尼迪之死还有很多迷雾，但有人指出，肯尼迪之死真相大白的时候，就是美国政府形象彻底坍塌的时候。
美国正式承认国内有黑手党，并对其大力打击，是在肯尼迪被刺前后。肯尼迪的弟弟对此有较大作为，但他后来也死于非命。在此之前，美国打击黑手党的力度有限。911之后，塔利班曾经说：比起美国黑手党杀死的人数，两栋大楼倒塌根本不算什么。美国政府对黑手党的利用，与它的国际政策和特殊国内政策有关。肯尼迪之后，美国政府严厉打击镇压黑手党，也有“杀人灭口”的意思。如今，黑手党作为老的黑帮，势力已经大大削弱，美国社会新的黑帮却不断出现。当初美国为了国际关系而利用黑手党，现在正自食其果。目前已经有证据显示，美国国内一些新的黑帮，与塔利班和“基地”组织有联系。这是令美国非常头疼的一件事。事实上，对于外国恐怖组织来说，这也算是“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先说这点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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