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来趋向：多元货币体系与多强政治格局

现在分析金融危机对未来世界体系的影响，就像坐在变速移动的车子上要击中变速飞行的靶标，带有双重的不确定性。因为这场金融危机还在发展之中，从横向看正从美欧等资本主义中心地区向边缘国家和地区扩散，从深度看也在从金融领域向实体经济和社会其他层面渗透。可以想见，正在向外围国家和实体经济蔓延的危机，最终还将反过来再次冲击金融。在危机还在持续发展的情况下，我们应该做的不是一味去猜度危机的结果，而是把握变化的基本趋势。

一是金融危机不但会影响全球经济，也将导致全球利益格局的重新分配。这次危机与二战后的历次金融危机不同，它不是倒闭几家银行，波及几个国家的危机，而是整个西方金融体系塌方引发的一场全球范围的综合性危机。这场危机已经对全球实体经济和社会各阶层造成了严重冲击，在一定程度上改变了大国间的力量对比，促使大国关系开始出现调整和变化。小布什总统同意召开华盛顿G20峰会，标志美国被迫放弃单边路线的开始。而奥巴马总统在参加伦敦G20会议前发表《全球共同行动的时刻》的文章，则表明美国愿意与其他国家合作抗击危机。不止美国，国际政治舞台上呈现出许多新动向，如欧俄之间在寻求建立“欧洲安全新框架”，而美国智囊机构提出G2 的概念等等。这些背旧盟、结新盟的迹象，标志着国际政治格局正酝酿发生重大变化。

第二、目前大国关系是合作大于争夺，但从长期趋势看大国冲突难以避免。由于目前各国政府的工作重心是救急，主要精力集中于拯救经济和稳定社会，希望国际社会共同行动。因此在刺激经济、加强金融监管、反贸易保护、改革金融机构等议题上比较容易妥协和让步。从伦敦G20会议的情况看，在危机没有进一步扩散之前，各国仍将可能继续合作。但美、欧、中、日、俄等国和国家集团在协调应对危机的立场、推出救市方案的同时，也在争夺危机责任话语权。以法德为代表的“莱茵资本主义”希望通过对“英语资本主义”的批判，建立自己的道德优势，进而掌握未来世界体系重构和全球治理的主导权。这种模式之争，将不可避免地导致对抗。对抗出于本能，而合作需要认同。目前全球缺少共同的价值观，国家间利益难以通约和让度，难以形成全球性的合作机制。美国霸权正在瓦解，而霸权后秩序尚未建立，从历史上看，建立秩序的时期往往充满竞争与冲突。

第三，大国争夺的焦点集中由谁来主导全球货币体系的重构。国际货币制度是未来全球秩序的基石，也是国家利益的核心。对握有全球货币霸权的美国来说，最好的选择是维持现有的货币体系，但在金融危机冲击全球经济、现存金融模式广受诟病的压力下，美国也同意对货币体系进行一定程度的改革。而一些国家和机构则主张彻底改革国际货币体系，先前以蒙代尔提出的“世界货币”方案最具影响力，中国央行行长周小川新近提出的“超主权货币”方案则更加激进。与上述的保守与激进构想不同的是，中国国家主席胡锦涛在华盛顿和伦敦峰会上提出的要“改善国际货币体系，稳步推进国际货币体系多元化”。所谓国际货币体系的多元化，就是要摆脱过于依赖美元的现状，努力发挥多种货币的作用，实现储备货币的多元化、国际贸易交易货币的多元化、国际大宗商品计价货币的多元化，形成国际货币相互制约和相互竞争的机制，共同支撑国际货币体系的稳定。货币体系多元化较单一的美元本位制更加公平，运行也更为稳定，能够更平衡地反映发达国家和发展中国家的金融利益，也可能避免大国关系的正面冲突，防止引发国际政局的激烈动荡，是较为可行的方案。

第四，未来国际政治走势将向多强格局发展。尽管现在说此次的金融危机已经改变了“一超多强”世界格局尚属太早，但从趋势上看，全球格局将发生巨变的征兆却日渐明朗。其中最鲜明的标志是，美元本位制已被撼动。美元本位制是美国保持“一超”地位的基础，美国维持独步天下的军事、科技和金融力量，都来自美元本位制的支撑。与美国力量式微同步，近年来在全球舞台上出现了新兴国家集团，导致了国际力量强弱对比发生了重大改变。首先是具有了统一货币的欧洲，再就是涌现了中国为龙头的一大批制造业国家，还有不容忽略的“欧佩克”等资源类国家。尽管现在还没有任何一个国家或地区能够取代美国的国际地位，但两次G20峰会已经证明，美国已经无法在重大国际事务中继续实行单边主义，这意味从冷战后保持至今的一超格局正在改变。如果说，取代美元本位的将是多元货币体系，那么与之相应，取代美国一超格局的将不是另一个超级大国，而是诸强并存的多强格局。

第五、近期可能出现泛欧和泛太平洋两个币缘圈。货币体系的改革难以一蹴而就，在近期将可能出现的是围绕目前的全球主要货币形成两个币缘圈。一个是主要使用欧元的泛欧币缘圈，包括欧盟及俄罗斯等主要欧洲国家；另一个是使用美元的泛太平洋币缘圈，主要包括美中日和主要石油输出国。币缘圈作为在一定地域内围绕一个核心货币形成的具有广泛利益的共同体，它是一个存在资源地、加工产业区、制造业地区、科技与金融服务区等相对完整，同时有一定垂直和水平经济分工的经济体系，因而有可能成为全球体系中超越国家的新主体，构成全球体系中新的力量极。就像欧元区已经表现出的共同利益取向一样，美元圈也出现了进一步整合的趋势。最近有美国学者提出“中美国”的概念，尽管其中有故作惊人语之嫌，但亦透露出雨近则础润的迹象。

在这场旷世危机的冲击下，世界政治经济格局面临着重大变化。及早认识变化的趋势，对于我们意义重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