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审判决

——哥本哈根思考之五

马也

哥本哈根会议之前，各国对气候、环境、生态问题的关注，已经提上日程，说了很多，写了很多，在堆积如山的空话的旁边，也在做点什么。会后尤然。

奥巴马在以新能源为核心，打造他的新美国。7870亿美元的经济刺激计划中，相当比重投入这个新能源。2009年2月，美国政府签署《美国复苏和再投资法案》，其后又有《美国清洁能源安全法案》，被认为标志能源新政的正式启动。欧盟在大力发展绿色技术。英国有《构建英国未来》。日本有《未来开拓战略》。另一方面，哥本哈根会议之后，关于气候变暖是伪命题、关于人类活动不足以影响地球环境变化的争论，一时闹得仿佛真有其事。而且有中国人文章，称因为西方指责中国为排放大国，这种争论有益于中国。事实上，这种争论倒是有益于西方。于是2010年4月，联合国主持在德国波恩的气候谈判，欧盟一改鞭笞那个本不具法律约束力的哥本哈根协议的立场，和美国、日本不谋而合或者有谋而合，共同鼓噪抛弃《京都议定书》对西方工业国排放的规定。

西方占据着相关技术的制高点。《美国复苏和再投资法案》包括加快开发二氧化碳捕捉技术、研发新型电动汽车。《构建英国未来》的重大实施计划，包括发展海洋风力发电、潮汐发电、民用核电、超低排放汽车、可再生建筑材料等优势产业。日本则强调太阳能发电、普及环保型汽车和推动家电节能。其共同目标，主要集中于用新的能源替代化石能源。西方国家60%至70%的能源用于日常生活领域。至于新的能源，能否以这样比例替代化石能源，其消耗能源和制造污染的程度能否有所降低，是否会产生新的问题，仍然有许多不可知的领域。

为此进行努力的结果，充其量是环境改善的富人活动区愈加被环境日益恶化的穷人活动区所包围。污染搬家，导致局部改善在全局恶化中岌岌可危，一天一天制造出垃圾堆里的孤岛。第三世界承担着最大的损失和灾难。全球已有1000万人因为气候变化不得不离乡背井。牛津大学教授诺尔曼·迈阿斯预测，全球气候难民2050年将达到2500万人。非洲成为重灾区。非洲人每日的用水量，不足美国人均冲厕所的用水量。德国一篇关于非洲资源与生态问题的书评就写道，气候灾难在摧毁非洲的基础设施，直接影响非洲人的生存基础，使这个自然资源丰富的大陆人民陷入贫穷，“很多不可再生能源已经超过了可提取的最大限度，而可再生能源的利用过度”，“未来冲突的根源与其说是预料当中的环境改变，倒不如说美国和欧盟对资源的渴求”。[i]

《京都议定书》没有阻拦西方国家的碳排放。1990年至2007年，发达国家温室气体排放量增长10%以上。美国2004年排放量比1990年上升16%。

只有西方对第三世界的控制在加强。5月10日，路透社自华盛顿报道，美中贸易全国委员会主席傅强恩接受该社采访时表示，美国敦促中国“撤销引发争议的鼓励自主创新的政策，这些政策让人们再次担心中国对外国公司的开放程度”，要求中国“立刻审查”所有创新政策，“不要推进”去年11月公布的自主创新计划。然后是美联社5月16日自北京的报道，说美国商务部长骆家辉访华展开推销攻势，“美欧欲分中国清洁能源市场一杯羹”。美国在人民币汇率问题上对中国施压的方针似乎有所松动，新的重点，就是强制中国改变自主创新政策。[ii]

只有西方主导的碳市场——以碳交易为形式、促进投机者和企业获取巨额利润的世界最大金融衍生品市场——闪闪发光和充满生命力。世界银行提供数据显示，2009年全球碳交易总额1260亿美元，为2005年的10倍以上。展望2020年，交易额将达到3.5万亿美元。

现在的事实，是把自然、资源、生态、环境作为资本扩张、获取利润的场所和掠夺对象。在这一范围内，任何会议、协议、宣言、许诺和滔滔不绝的高妙理论，任何貌似科学的争论，除了加大资本的钱袋，至多只具做秀的性质。

热热闹闹的绿色运动、环境主义吗？它为资本所资助，充其量不过用经济增长和人口爆炸一类题目，把问题归罪于第三世界，用技术进步推进资本主义的可持续发展，在技术拜物教和市场拜物教的舞台翻跟头。

对第三世界的技术援助吗？在实质上，这种技术援助应该看作是西方对过去不光彩历史的赎罪和对受害者的补偿。现在作为一种资本输出的途径，它就一方面意味着新的利润手段，一方面“意味着污染的出口以及危险性产品的出口——既有生产资料的因素，又有消费资料的因素。从北部国家转移到南部国家的不仅仅是资本和技术，而且还有一连串的社会成本和环境成本”。[iii]

哥本哈根会议的里程碑意义在于，西方内部矛盾重重而共同对付第三世界，第三世界内部存在不同意见而共同把资本主义西方推上历史的被告席。资本主义世界秩序范围之内的任何方案，结论终究是没有出路。这是一种终审判决。

伟大历史运动的最强音，由哥本哈根会场之外的“人民气候大会”传出：问题的根源在于资本主义制度，人民气候大会拒绝纯粹市场主导、以科技为中心的，结果是深化剥削和加剧环境灾难的解决方案。大会的宣言，就称为《制度改造——不是气候变化》。2010年4月，又有在玻利维亚召开的“世界人民气候变化大会”，来自100多个国家的2万名代表出席。大会提出，“资本主义是一种破坏性的发展模式”。

随着人类和地球陷入资本主义经济危机和它所导致的生态环境危机的双重危机，随着危机的日益加剧，拯救人类、拯救地球的历史任务，以从未有过的紧迫性题上日程；它的目标不能不归结为最终埋葬资本主义体系，唯一的推动者是人民运动。

在实践中，世界看到比如古巴农业的代谢恢复。美国刊物载文，分析这种代谢恢复的两重含义：一个是调节人与自然的交换特别是养分循环，另一个是调节社会代谢，把土地和土地的管理、经营和产品分配交给土地上的劳动者。古巴农业正在从苏联解体和美国制裁的灾难中得到恢复。文章把古巴的探索称为“可持续农业的典范”。[iv]

在理论上，一个重要的新动向，是生态马克思主义的兴起。它不仅在政治上、经济上和文化上，特别地是在地球生态和环境问题上，宣判了资本主义的死刑。这是击中当前世界秩序命门的真正的杀手锏。哥本哈根会议，会后吵吵嚷嚷、装腔作势、重新摆出骗局赌局的行当，以及生态环境危机事实上的继续恶化，成为这一理论无可辩驳的注脚。

古巴是一个小国。生态马克思主义既无垄断资本财团的资助，也无主流媒体的摇旗呐喊，更说不上凭借强大政权力量和军事力量得到实施。在西方主流知识界那里，抹煞吗？一如美国对古巴的制裁，分明毫无结果；回击吗？理屈词穷，西方文化的弹药库在这个问题上空空如也。人们看到的，只有故作镇静的沉默和任其在藐视和冷落中消亡的险恶用心。

在关于经济危机结束和经济复苏的高昂喧哗中，美国清算高盛集团的行动传来国际垄断资本金字塔顶尖里厮杀的信息，希腊危机则意味着欧洲和世界进入公共债务危机的阶段。可怜的地球母亲仍在呻吟。联合国一份研究报告显示，尽管世界各国领导人承诺2010年之前减缓物种消失的速度，但是目前全球物种消失速度仍与以往一样快。[v]英国一家网站文章说，所谓“经济增长”，使现存1/3的动植物面临灭绝，而世界继续在奉行美国生活方式，则至少需要5个地球才够用。[vi]

我们手中没有预言未来的水晶球。然而魔鬼的每一次跳跃，都无法挣脱衰退和崩溃的噩梦，都在打造和加重自己颈上的枷锁。任何历史创造活动，都只能从脚下起步。资本主义吞噬人类、毁灭地球的新的危机，展示开来的正是人民历史创造活动的新的沃土。

2010年5月20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