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衫軍对黄衫军：泰式民主的挑战

刘伯松

民主政治和民主政体发展是按部就班，循序渐进的。美国民主初期只限于拥有财产的白人，后来才逐渐扩大至其他弱势团体如女性和黑人。换句话说，民主的发展是有代价的，不是每个成年人从开始就能享受民主权利。同时，“速成版”的民主往往会给国家和人民带来灾难性的动乱。

二战结束以来，不少亚非拉新兴国家便是一个好例子，东南亚的菲律宾和泰国最为显著。

“黄衫军”对抗“红衫军”的背景

泰国“红衫军”对抗“红衫军”实际上是社会两大阶层的对抗。前者主要是农村和城市的穷人，人多地广，文化水平低；后者比较复杂，来自4方面：皇家与其亲信；军警；司法人员及贵族等保守势力；中产阶级和专业人士。他们人虽不多，却有钱有权有枪。

由于社会阶层分歧显著，矛盾重重，不易淡化，权力斗争也就更加剧烈。“红衫军”人多，他们只能靠投票抓权的。他们上台后，立誓实现“真民主”，比如实施全民医疗，比如结束泰军将领和皇室的独裁和干政，等等。这些措施都是针对当权派或权势集团的。

过往的泰国军事政变，幕后对谁上台、谁下台已心中有数，发动政变只是形式上的权力交接。现在的两派角力，大家都没有自愿交出权力的共识，要达致取得政权，只有透过避免当权者施政来达致，过程中固然难免有震荡，而且还有擦枪走火，意外失控的可能，同时这种夺权方式，表达途径多数是愈演愈烈，危险性不断提高。比如，如果再次大选，“红衫军”势力肯定再次胜利。那么，“黄衫军”势力也肯定再次上街的。如此民主，不是疯狂的吗？

从2006年9月他信政府被军事政变推翻后，泰国政局就一直动荡不安，“亲他信势力与反他信势力”之争从未间断，只是舞台上的“主角”發生變化，互调角色而已。过去，反政府的力量是“人民民主联盟”，发动“黄衫军”，通过街头抗议运动成功地把亲他信的总理沙馬、頌猜趕下台。現在的“反独裁联盟”則由过去的执政党变成反对派，发动發“红衫军”誓把新总理阿披实拉下马。泰国政局反反复复，却始终无法走出“泰式民主”的怪圈。

谁是谁非，当然应该由泰国人民自己选择和决定，我们旁人不该对此说三道四、指手画脚的。不过，泰国政局动乱已有好几年了，而且越闹越严峻，总该有一个解决吧。既然自称为民主国家，那么泰国最佳的解决方法莫过于善用民主方法了。

简单地说，民主最高原则是人民统治，而统治人民的政府是民选政府，尽管统治方法、人民定义、政府构成、民主内涵等各有不同，但由多数进行统治该是民主政治最一般的原则吧。但在泰国，“亲他信势力与反他信势力”之争，即“黄衫军”对抗“红衫军”，实际上是泰国社会两大阶层之争，即所谓草根阶层和中产阶层两大利益集团之争。由于他信代表的草根阶层在人数上占有绝对优势，因此每次大选，他信勢力始终处于主导地位，也就是说增加执政机会。

这是泰国基本国情，反映在民主政治却变成近来的“法外斗争”，没完没了的。“黄衫军”和“红衫军”之争，军队将会扮演什么样的角色？

军人暧昧的角色与态度

泰国尽管早在1932年就初步确立了君主立宪制度，但其后60年中文官政府短命、军事政变频繁，始终没有摆脱军事干政甚至军事专制的阴影。直至1992年，泰国才真正确立起西方意义上的民主宪政，包括普选制、文官执政、政党政治等制度设计。

从那至今的17年间，泰国政治除了延续以往政变频繁、军人干政、王权出位等基本特点外，又多了一个更为引人瞩目的标签：街头政治。

因此，60年来，泰国政局一直由军人干预，很多政变都有军人的影子；好不容易在90年代才逐渐建立民主政治，可惜这一路也不易走，一二连三的群众暴力，又让人担心民主政治会不会跨在街头斗争上？换句话说，群眾暴力干政会不会导致军人干政？

當年冷戰期間，泰国军人干政，由于泰国军人与美国军人结盟，以反共为名，行军政之实，没有他国对它说三道四、指手画脚的。但现在不同，单是缅甸一个军人专政，已足使东盟组织坐立不安，再多一个泰国的軍人专政，简直就是违反时代，走向反民主逆流。这也就说明为什么2006年的军人政变一年间也就被迫还政于民。

但谁能收拾当前混乱的政治局面？当然只有军人了。不过，由于两年前军人政变受到各界严厉谴责的教训后，军方不敢随意“动武”，让群众运动和政客充分表达自己，比如，去年黄衫军封锁曼谷机场时，已可看出军警有意放纵，而这次东盟会议，军警对红衫军也采取同样行动，不偏任何一方。但也可这么说，军方内情复杂，反映军警内部分歧严重。

现在军警出动镇压了，意味着军权稳定，估计不久泰国亲王就会出来说话了。

小结

民主这个概念出现于西方基督教社会和国家，而不出现于中东伊斯兰和亚洲儒家社会和国家，绝不是历史的偶然。这种文化差异意味着人类文明的多样性。事实上，移植的东西往往不是水土不服，就是逐步变样，再不然就是征服甚至毁灭本土。民主这个东西也是一样的。

西方传来的民主到了亚洲都变质了，倾向权威或一党专政的所谓“亚洲式民主”在新马、在韩国、在日本都非常盛行。但到了菲律宾和泰国，它碰壁了。民选政府少数服从多数、多数尊重少数最基本的原则行不通了，而且发生在亚洲最美国化的两个国家——菲律宾和泰国，前者甚至把街头斗争美化为“人民权力”呢！

同时，泰国社会阶层分裂、城乡矛盾、分配不均、皇权军权干政也不利民主的进展。

竞选票败者总不承认竞选结果，似乎只有他胜选才算民主。于是抗议游行，大搞街头斗争，以暴民规则，夺取政权。过去菲律宾如此，今天泰国也如此。现在为期数天的抗议游行暂时已结束，但上述问题仍然存在，甚至更加恶化。

总之，以暴民规则玩民主政治游戏，永远没有赢家的。

因此，一个国家的民主权威必需得到保护，这样社会才能有秩序。没有秩序，哪来民主？以東亞為代表的“亞洲式民主”本來就是外来的移植，因此和西方强调个人人权、自由、平等不同的是，它首先强调的是对权威和政府的绝对服从，强调纪律和秩序是保证社会安全的先决条件。换句话说，就是把社会秩序和政治稳定放在个人权利和自由之上，以绝对权威的政府，保证经济发展，维持社会稳定。

看來，如果泰国要想走出“街头斗争”，首先是要回归“亞洲式民主”，重建社会秩序。同时泰国既然是民主也要民主，泰国人民就应该尊重和接受民选政府，这也许是泰国走出危局的唯一途径，因为“街头政治”是暴民政治！（2009-04-1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