独眼看朝鲜吃饭难

司马南

有人认为朝鲜这个国家，之所以有饿死人现象发生，之所以老百姓吃不上饭，之所以经济困难，都是体制问题，是计划经济的恶果，是政治体制不合民主潮流。

我是去过朝鲜的，在朝鲜考察过若干个地方。在那儿我把能够买到的金正日、金日成的书，连同他们的报纸，他们的文件，凡中文版的，买了一大堆带回来研究。在朝鲜我也和他们仔细地聊过这些问题。

脑子里边，已经形成定式的一些想法，譬如，我也认为他这个体制太僵化了，故而导致老百姓吃不上饭。后来越是深入了解越发现情况复杂，越发现，我们的了解是有限的，我们的经验是不够的，简单下结论往往失之于草率和肤浅。

至少三个因素是此前我们没有注意到的。

朝鲜吃不上饭，因为粮食减产。

可粮食为什么减产呢？朝鲜这个国家，他粮食产量曾经达到过一千万吨的高位，是粮食出口国。在中国缺粮食的那个年代，人家粮食产量一千万吨，中国的边民也往那边跑过呀。

但是后来怎么了?为什么减低到了只有250万吨？只相当于当年四分之一的产量。现在恢复一点儿，才450万吨，还不到当年的一半，为什么会这样？

朝鲜方面解释说，是自然灾害使然。我一听，脑袋摇得像波拨浪鼓一样，根本无法相信这一说法。自然灾害哪国没有，中国还不是今天涝，明天旱，南旱北涝发大水闹虫灾加上地震，什么没遇到过啊？

朝鲜同志问我，中国和朝鲜能一样吗？你看看朝鲜地图，不过一条条，尽是山地，中国多大一个地方啊，中国可以东方不亮西方亮，旱了南方有北方，涝了西部有东部，相互调剂，自成体系，而朝鲜就那么一条条，经度维度都一样，一旦闹灾，便为举国之灾，连续三年自然灾害，那就麻烦大了，能维持下来就不容易。

还有，今天粮食要靠农药化肥，兴修水利农业机械要能源支撑。中国今天的粮食产量比三十年前亩产大大提高了，过去在中国的北方，讲究“跨长江，过黄河，上纲要”，所谓“跨长江”是指亩产800斤，“过黄河”是亩产500斤，而“上纲要”是亩产400斤。可我们那个兵团农场的粮食产量，亩产三五百斤的有，一百多斤的有，还有七八十斤的。现在为什么亩产上去了？动辄一千多斤，平平常常八九百斤，根本原因在于农药化肥跟得上，工业发展上去了，要水有水，要电有电，但是朝鲜不行。

朝鲜的农药化肥乃至整个国民经济体系，工业体系受到了来自苏联的负面影响。为什么这么说？因为前苏联解体之后，朝鲜的那个外贸的体系，体外循环的这套系统被彻底打烂了，当一个人的血管被结扎了以后，你可以想象这个人的功能会怎么样。朝鲜的这种外贸体系被打乱了之后，他不能够实现这样既有的循环，整个西方世界对他是封锁的，所以工业包括化肥工业，大大的收缩，粮食产量，进一步恶化，尤其是能源严重匮乏，一点办法也没有。

第三个原因，那就和美国、日本、韩国有关系了，从当年板门店谈判签字之后，外边的人认为战争结束了，其实对两边的高丽人来说，战争只是暂时的休眠，随时都会醒过来呼啸继续。三八线两边的人，心里从来就没有踏实过。韩国因为有美国的驻军撑腰心里略微好受些，朝鲜人是厉兵秣马枕戈待战，防着韩国人随时打过来。

美国人不断地搞演习，军力强大且武器不断花样翻新，动辄扬言恐吓。美国驻军不断在当地闹出丑闻与不愉快，韩国民众也成前赴后继的反对美军驻扎，现在美国驻军减少了一些，但是朝鲜和韩国这种军事紧张的气氛，一点儿也没有减少。

朝鲜人为了生存，他们造了一个“地下朝鲜”，朝鲜的地下铁道，地铁是建在一百二十几米的地下深处。朝鲜在地下又建了一个朝鲜，把一座座大山底下掏空了。这些是不计入GDP的，即是计入GDP，也不能当饭吃。这是净投入，迄今不见产出，没有产出。在这样的情况之下，本来就有限的财力都投到了地下，在朝鲜这种做法，被概括为“先军路线”，什么叫“先军路线”，就是一切为了战争做准备，一切军队的事必须优先。

在朝鲜的日子里，我发现一个有趣的现象。在山坡上，贫瘠的土地，农民一只手扶着犁，然后呢，一只手举着鞭子，前边拉犁的是一头头瘦骨嶙峋的牛，哎，我见到的都是牛，一匹马没见着，问他们，“为什么没有马啊？”他们告诉我，马是军用物资，马已经被部队征用了。看看，军用物资的明细居然到了田边地头，老百姓的马都充军了，农业生产的力量，资源从哪儿来？

这么说朝鲜好像是一无是处，关于朝鲜的妖魔化的报道我们听到的很多，其实各国都有自己的长处。朝鲜有朝鲜的过人之处，比方说，美国中央情报局的材料里边都对朝鲜人平均期望寿命表示关注，朝鲜的平均期望寿命是71.37岁，男的平均期望寿命是68.65岁，女的是74.22岁，跟中国差不多呀，这个成绩相当不容易，朝鲜的人口总识字率呢，是99%，男的99%，女的也是识字率99%，就是说没有男女歧视，是男女平等的。除此之外呢，说起来中国老百姓应该会叹息一番，朝鲜住房是不花钱的，不会有人买不起房子，朝鲜从小学到大学读书是不花钱的，朝鲜人看病也是不花钱的。

前不久美国和日本，包括韩国的媒体都在连篇累牍、绘声绘色地报道，说金正日要把最高权力传给金正日的哪个哪个儿子，我跟北大的老师说，吾独不信之，为什么不信呢？因为他们这些媒体说话是没谱的，越有鼻子有眼儿带情节，不断地爆料，越说明他们是在别有用心地炒作，是按照新闻恶心别人的规律去炒作。果不其然，前不久朝鲜的大事落亭，朝鲜最高领导人依然是金正日。不过金正日得了一场病，现在是明显的消瘦了，只是这个瘦，未必是中国人说的“有钱难买老来瘦“。

有一句欧洲人喜欢讲的老话，叫作“自己活，也要让人家活”，因为有些情况下，彼此依存度高了，这个依存度不管是正面的积极的依存，还是负面的消极的，甚至旨在毁灭对方的依存，“矛盾的双方共居于一个矛盾的统一体当中”，除非选择共同毁灭，否则要生存，就必须让对方一马——让人家活。不让人家活下去，自己也活不下去。人家活不好，自己也活不好。

朝鲜既然现在有“非理性的表达”倾向，各方应当避免走下象棋最后“将死”的步骤，不要逼得太紧了，太紧了可能对谁都不利。你把人家当作流氓，你说人家是“邪恶轴心”，你把人家作为“支援恐怖主义的国家”，然后呢动辄实行制裁。这样子做的结果，分明火上浇油嘛。小布什总统是一个喜欢火上浇油的牛仔，美国大多数人象世界大多数人一样，不喜欢这样的牛仔，换了一个肯尼亚的后裔，牛仔单边行动，牛B哄哄，接连发动两场战争，把美国后腿拖得不轻，今天就是没有全球经济危机，似乎也没有能够比小布什更牛。（2009041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