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若麟:谁在控制你的思想?
法国《法兰西晚报》通过Ifop民意调查所于3月10日和3 月23日分别做了两个民意调查(至于民意调查的可信度与内幕,这是另外一个问题),参战前的调查显示,63%的法国人反对军事干预利比亚,而法国参战后的另一个调查则有66%的法国人支持军事干预!法国民意怎么可能在短短两周不到的时间内,出现如此大的转变呢?这再次证明,谁控制了媒体,就控制了民众对事实真相的了解,从而影响了民众对事务做出的判断!而从国际地缘政治的角度出发,新闻与信息已经成为一场新的“舆论战”的工具。
战争的第一个受害者就是真相!利比亚战事再次证实了这一点。迄今为止,可以说全球民众的知情权正在受到严重侵害。谁也不知道在利比亚到底正在发生什么事!法国主流媒体与伊拉克战争时判若两人,完全失去了质疑、中立的态度和立场。这充分显示,在国际报道上,西方主流媒体是有着明显的倾向性的。
众所周知,中国从利比亚撤出了三万之众的侨民。他们的亲身证词证实,在动乱中,他们曾遭到攻击、抢劫。但这在法国主流媒体上则是只字不提。法国大部分主流电视台派往利比亚的记者都只看到“自由利比亚战士”和起义者对抗卡扎菲政府军,而没有任何抢劫、犯罪的报道,给法国受众完全一面倒的印象。这是非常令人吃惊的。在法国发生和平示威游行时,媒体都不会忘记报道“打砸抢分子”如何利用示威的混乱进行偷、抢,但在利比亚报道中,对反政府武装没有一个字的负面报道。相反,对于来自利比亚政府方面的所有说法,则一律质疑。当利比亚宣布接受联合国禁飞协议并停火时,几乎没有一家主流媒体对此进行过客观报道。要么不提,要么一笔带过,要么就干脆认为是假的。令人感觉到如果西方舆论了解这一情况的话,就有可能产生疑问:既然利比亚接受禁飞和停火,这么急匆匆的运用军事手段是否真的对保护平民更有利?在此之前,利比亚还建立国际对“大屠杀”一事进行调查,这也不属于“新闻”的范畴。在禁飞令生效后,班加西空中曾有一架飞机被击落。显然有人确实违禁了。但这架飞机究竟属于哪一方,从法国电视上很难弄明白……
常年阅读和收看、收听法国主流媒体,会发现在国际报道上,有着一道看不到的红线:一些国家在红线之上,一些则在红线之下。如对英、日等国,法国主流媒体鲜有负面报道(包括这次对日本地震的报道,几乎是日本政府发言人的忠实传声筒);而对伊、朝、以及包括利比亚在内的一些国家,则客观报道可谓极为罕见。甚至就是在卡扎菲2007年作为法国的贵宾应邀对法国进行国事访问时也是如此。比如卡扎菲在1969年通过政变上台时,利比亚是世界上最穷的国家之一,人均年收入仅60美元。而到2009年,利比亚人均GDP已经达到上万美元,人均收入达8826美元,据世界第60位。其中固然有石油的因素,但利比亚大多数家庭拥有其住宅和汽车、利比亚有着阿拉伯世界最好的免费医疗和免费教育等事实,法国人基本不了解。尽管这些信息并不能为任何可能的镇压行为开脱,但将一个国家一边倒地做负面报道,以利于对这个国家进行轰炸,这不是新闻,这有着明显的“宣传”嫌疑。
就是在利比亚发生动荡和实际上的内战的原因,法国大部分主流媒体、特别是电视台,也鲜见深入调研、报道,而往往是人云亦云地重复“民众和平示威、军警开枪镇压”的说法。在利比亚则多出了“卡扎菲出动飞机轰炸平民”的消息。这一说法后来已经被法国外长朱佩和美国国务卿克林顿的间接表态(没有证据证明)所否定。但这在西方主流媒体上却依然成了一种“定性”的说法。法国媒体曾集体报道过罗马尼亚的“万人坑”事件,即齐奥赛斯库政权曾大规模屠杀平民并将其埋葬在一处“万人坑”里,当时也曾闹得满城风雨。事后证明完全是子虚乌有的捏造。类似的情况在前南内战时也曾出现过。
事实上在法国主流媒体,任何人都很难持另外一个立场,比如“要求卡扎菲下台,但反对西方武力干预”。任何类似说法都被立即攻击为“支持独裁者”。在法国电视四台一个专题节目中,《费加罗报》一位女记者仅仅表示这场战争太像“西方攻击阿拉伯-伊斯兰国家”、法国本应更为慎重一些,寻找其他和平解决方法;前外长贝尔纳·库什内,即“人道主义干涉权”的发明者立即暴跳如雷,不顾绅士风度地大骂女记者。这证明,在法国,“政治正确主义”已经真正成为新闻报道的一道紧箍咒,谁敢越轨就会遭到攻击。
目前在法国最“政治正确”的说法,就是如果西方不击毁利比亚政府军的坦克的话,这些坦克就将在班加西制造一场大屠杀。任何一个西方法律专家都会告诉你,这叫做“procès d’intention”:既不是根据犯罪事实、而是根据其可能的意图进行审判。这种审判经过媒体的反复强调和放大,造成全球舆论的一律,从而使国际社会做出反应。历史永远也无法知道,如果西方不干预的话,是否真的会出现这一幕。作为客观的媒体,至少应该将这一点告诉公众,由公众自己来评判。
西方主流媒体出现这种偏向并非偶然,是有着其深刻的国际地缘政治背景的。历史已经并将继续证明,谁掌握了媒体,谁就控制了你的思想。因此对舆论的控制,已经成为一场看不见的战争。在今天的世界新闻领域,西方仍然占据着全面优势,因此西方主导的舆论在影响着全球的思想。少数敢于发出不同声音的媒体,往往被攻击为新闻“不自由”……问题是,“自由的”西方媒体又是如何被规范的呢?至少有两大因素是不可忽略的:
一是“政治正确主义”已经真正成为西方新闻报道的一道紧箍咒。任何新闻从业人员都会自觉地遵守(对政治正确主义,本报早已多次做过报道)。质疑利比亚显然是政治不正确的,由此而出现一边倒现象。二是西方主流媒体记者大多在涉及对外国家利益的问题上立场非常鲜明。2003年法国反对伊拉克战争时,法国主流媒体基本上都是反战的。而这一次法国是主导战争的主要国家,法国主流媒体似乎非常“偶然地”也一致支持这场战争。如果说在国内报道上法国确实有相当程度的自由度的话,在国际报道领域,法国民众则基本上无法真正全面了解世界上所发生的事件的真相。由此才有可能解释《法兰西晚报》和Ifop民意测验所做的两个截然相反的调查结果是怎么会出现的。显然,主流媒体自觉的舆论导向起到了决定性的作用!这两项民意测验还不够说明问题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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