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乌克兰动乱现场
【本文作者在乌克兰动荡的漩涡中心——基辅逗留数日,写下了这篇短文。他与疲惫的普通示威者和亢奋的激进分子攀谈,并以文字和图片记录下广场群像。虽然他如许多西方人一样,不时流露出对示威者的同情,但在离开时,似乎带着更多的对乌克兰政局及未来的无奈。观察者网转载图文,谨供读者参考。】
乌克兰人还寒风中坚持从去年11月开始的乌克兰抗议示威已持续至今,在这场运动中出现了一个叫“亲欧广场”(The Euromaidan)的群体,由支持乌克兰加入欧盟的示威成员组成。目前,他们的帐篷已经布满了首都基辅的中心广场,并延伸到了著名的基辅迪纳摩球场门口。几周来,反政府示威者和安保部队之间的冲突逐渐升级;就在昨天(2月18日),双方还在乌克兰议会大厦外进行了交火,至少3人死亡,更有报道称死亡人数达到了7人。具目击者介绍,军警已经出动了狙击手和催泪弹对“亲欧广场”阵营进行扫荡。基辅再次一片火海。
冲突全面爆发前的广场
冲突的最初起因,是因为乌克兰政府暂停与欧盟签署联系国协定,并转而与俄罗斯签订合作协议以获取贷款和低价天然气。基辅及乌克兰各地均爆发示威抗议活动,基辅市仅存的一座列宁雕像也被人拉倒。
我是在今年2月初到达基辅的,当时世界的目光正聚焦在同样被暴力笼罩的泰国大选和即将开幕的索契冬奥会上。我穿过繁忙的独立广场走到冲突前线,眼前却是一片荒芜破败的景象:已经和纹丝不动的军警对峙了两个多月的示威阵营在冰天雪地中还在坚持,要求总统亚努科维奇下台,并和欧盟建立更紧密的联系;尽管新闻图片中的描绘都很“劲爆”,但我目睹的却是在基辅寒冬中有些疲惫的抗议者。
疲惫的乌克兰示威者
除此之外,现场还弥漫着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惨烈气氛:在零下四摄氏度的寒风中,眼前的一切让人想起了二战时期的斯大林格勒战役,当时苏联红军和纳粹军队也是在这样的天气中僵持了五个多月。我走在依然硝烟弥漫的“战场”上,看到两个穿着防弹衣的“斗士”(抗议者管自己阵营里更具战斗力的人叫“斗士”);尽管有这么霸气的名字,但他们身上却披着破衣烂衫;而距离他们不远的地方,站着一排全副武装的军警。
反对派中的斗士
全副武装的军警
在傍晚的寒气中目睹着这一切,我感觉有点穿越:已经到了2014年,这里却感觉像另一个时代。
抗议的人群来自四面八方,尤其对那些来自基辅以外的人来说,这可能是他们数十年来唯一一次在国际焦点下控诉腐败政府的机会。“除非总统辞职,不然我们不会离开。如果他们再攻击,我们会跟他们拼命。”一个叫阿纳托利的男人对我说。他出生在基辅,已经移民立陶宛居住了十年。“十年前,我离开祖国去立陶宛做商船海员,当时我实在受不了乌克兰了——但现在我回来和我的家人生活在一起。这也是为什么我会站在这里抗争,如果必要的话,我愿意牺牲自己。 ”很多像他一样的“斗士”眼中都闪烁着严峻的神情。
但在同一块战场上,却还发生着与对抗情绪截然相反的事情:为了不让严肃的军警感到无聊,抗议者们在路障顶端放了一台宽屏电视,播放着动画片和独立新闻节目。然而面对这些,我实在放松不下来,脑海中一直警示着自己:这里是战场,局势随时有可能失控。
乌克兰军警同样神情刚毅
一天晚上,我还得以跟一个管自己叫“罗曼”的大个子攀谈起来。罗曼是一个叫“共同事业”(Splina Sparava)激进反对派组织的成员,他们曾在1月26日短暂占领过乌克兰司法部的大楼。我们喝了些热茶,吃了些巧克力,顺便谈起了“共同事业”在这场示威中的角色。罗曼告诉我,成员多达3千人的“共同事业”的责任是保护示威者,他们全都是来自基辅周边的志愿者。关于“共同事业”的政治根源和动机,有着各种传言(其中有一种说法是,他们会攻击那些“意志不够坚定”的示威者),但罗曼却认为谣言都是“腐败的政府”通过喉舌媒体传出来扰乱军心的。他对组织的终极目标则非常坚定:“我们就是来保护抗议人群的。政府军警应该对我们成员的死负责。如果他们再敢攻击我们,我们就要让他们付出代价。没错,我们有枪。没错,我们有人。没错,我们随时准备牺牲。”
示威者的垃圾路障
后来我还跟阿纳托利聊到了一些乌克兰财团正在考虑资助抗议者推翻政府的事,他的观点是这样的:“因为这些财团开始意识到现任政府维持不了多久了,有钱人都不是傻子,不可能支持一个奄奄一息的政权。冲突持续的时间越长,对财团们也越不利,他们巴不得让政府垮台呢。”
乌克兰的金融系统已经受到了混乱政局的影响,在2月的第一周里,乌克兰货币格里夫纳的汇率跌至了五年里的最低。但对我的新朋友阿纳托利来说,他不认为经济衰败对示威者们有什么好处:“现在都取决于美国和俄罗斯怎么决定了,这件事已经跟乌克兰无关了。都是那些超级大国在明争暗斗,我们不过是他们游戏里的棋子而已。”
广场上的反对派
广场上四处可见灼烧痕迹,燃烧瓶是示威者的重要武器之一
在我离开基辅去机场的路上,我乘坐的出租车接连超过了15辆停在高速路边的大巴。每辆大巴里都挤满了人,他们来自乌克兰各地。从飞速行驶的出租车里,我无法判断他们到底是刚来,还是像我一样准备离开,或者只是在等待。我想起了罗曼、想起了他疯狂的“共同事业”组织、想起了阿纳托利、还想起了无数广场上的示威者。“亲欧广场”无疑会继续在严酷的寒冬中坚持,也许即将到来的春天会带来乌克兰政府的解散?抑或是更多的暴力冲突?
我不想继续呆下去了。我要走了。
示威者展示燃烧瓶
(VICE中文网摘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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