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国在拉美布局军事复仇
美国在拉美布局军事复仇
马也
6月以来,发生在拉美的两个事件,正在引起全球关注,并将影响世界的前景。
一个是6月28日洪都拉斯右翼军事政变。世界看到军事政变的美国传统和美国背景。奥巴马一方面谴责政变,一方面采取拖延战术,竭力使政变结果成为既成事实。洪都拉斯已经被美国占领。另一个,8月28日在阿根廷召开的南美洲国家联盟特别首脑会议,“无奈接受”美国使用哥伦比亚军事基地。美国把整个拉美置于美军控制之下的图谋,至此成为事实。
新自由主义的肆虐,教育了拉美人民,使一批左翼政府的诞生,成为世界风向标左转的象征。称之为左翼,一个是同美国拉开距离,一个是实行利益向中低层民众倾斜的政策。它对拉美社会的积极意义在于,贫富两极分化开始缓解,社会相对稳定,在冲击全球的资本主义经济危机中,尚未遭遇预料会惨重得多的损失。
但是西方不高兴。美国对被指为“激进左翼”的委内瑞拉、玻利维亚,军事施压,特工骚扰,策动内乱,分疆裂土,屡屡动手动脚,屡屡碰得灰头土脸。这一次,借助经济危机进来,先有第四舰队的游弋相威吓,接着就是洪都拉斯的军事政变,和在哥伦比亚设立军事基地的哥美军事合作协议。
经济危机起于美国,华尔街威风扫地,西欧一片残垣断壁。奥巴马代替小布什出任总统,又是黑人,又有若干仿佛有利于多数人的政策宣示,又是被加了似是而非的“社会主义”的名号,颇引发一些好心人的幻想。其内政暂且不予评论。其外交,软软硬硬,由全面进攻收缩为重点进攻,——围着中国排兵布阵,围着俄罗斯分化瓦解,在中亚中东主要的对象也集中于中国和俄罗斯;进攻是一定的,进攻终究放不过拉美这个卧榻之侧,也是一定的。
新自由主义走了一些年,现在美国又回来了。此来凶多吉少,任务即复仇。民主吗?拉美几个左翼政权,靠美国式民主选举上台。美国式民主选出反美政权,不合逻辑,美国当局怎么睡得着觉。通过全民公决再把你民主掉吗?那是已经灰头土脸过的事情了。于是,索性在民主的旗帜——洪都拉斯的军事政变被称为“保卫宪法”,哥伦比亚设立美国军事基地被称为“尊重主权和自决权”——下,放出航母、导弹、轰炸机、特种兵和海军陆战队。
这是一个瘟疫即将再度流布的严重信号。美国可以改变战略,但不会改变目标。
两位阿根廷军事专家说,美国当前在拉美的目标有三:第一,政治基础是代议制民主而非参与式民主;第二,经济基础是推行全球化新自由主义经济体系,即《美洲自由贸易协定》;第三,军事基础是保证美国能够自由支配该地区具有战略价值的自然资源。[i]
沿着洪都拉斯的模式,危地马拉、萨尔瓦多、尼加拉瓜的右翼,都在心痒难耐地准备各自的政变。阿根廷新闻社援引了“美国的说法”:“被共享的哥伦比亚的军事基地,属于‘前沿作战据点’级别,这是一些用于特殊行动指挥、控制和通讯的军事设施”,“洪都拉斯的索托卡诺基地、厄瓜多尔的塔曼基地、萨尔瓦多的克马拉帕基地、阿鲁巴岛贝阿特丽斯空军基地和库拉索岛空军基地,都被列为‘前沿作战据点’级别”。美国已经通过“梅里达计划”实现墨西哥军事化,正在借助“哥伦比亚计划”实现对哥伦比亚的军事化。[ii]
第一个眼中钉即委内瑞拉。2009年8月3日,美国国家情报局发布公告《委内瑞拉:查韦斯采取行动压制反对派媒体》,刊登于智利的《水星报》、《第三版时报》和其他报纸。《基督教科学箴言报》9月2日载文,称查韦斯近期出访俄罗斯等国为“邪恶轴心之旅”。然后就是西方媒体连篇累牍、过分热心地渲染,9月4日,几个国家发生“反查韦斯大游行”。不过拉美社说得明白,美国在哥伦比亚的军事基地不单针对委内瑞拉,同时指向了厄瓜多尔、玻利维亚和巴西。美国在秘鲁北部亚马逊地区建立了海军基地,军队已经进入秘鲁首都利马东南575公里的阿亚乔,“希望”在这里建立军用机场,“巴西将被团团围住”。如此这般,奥巴马政府就将实现“对其传统后院进行再殖民,并且严加管教”。[iii]
世界关注拉美左转,但是它重新被美国淹没于血泊的严酷前景,已经崭露头角。这就是历史。这不是外交文件上的、举手表决和投票箱里的历史,而是阶级斗争、民族斗争的客观规律按照自己行程演进的历史。
拉美左转,来自不易,也多有独特创造。比如委内维拉的基层民众“参与式民主”,将会继续发挥积极作用。左翼初起,曾经成为一些人宣布马克思主义关于暴力革命理论过时的依据。没有多久,美国策动他国国内反对派闹事,一再发生暴力甚至流血事件,此类宣布也渐次偃旗息鼓。主要问题在于,第一,左翼政权虽有群众反新自由主义的情绪相拥戴,却尚未在群众社会革命实践中形成坚强的领导集体。第二,左翼政权基本上在原有资本主义框架范围内活动,既缺少经由群众社会革命实现的社会关系根本变革,也在很大程度上继续保留着旧的国家机器和对外依附状态。第三,有利于下层民众的社会政策,相当一些带有现政权自上而下恩赐的性质,还不能认为已经是具有深刻道义力量的民众斗争的直接成果。
世界资本主义经济危机中拉美出现负增长,根本的原因,恰恰是由于远未彻底解决的经济主权问题和由此产生的对外过度依赖。它集中在五个方面——过度依赖对美出口,过度依赖自然资源出口,过度依赖外汇储备,过度依赖单一产品出口,过度依赖侨汇收入。一位世界银行官员谈到拉美经济能否复苏问题的时候就说,这取决于“美国的政治决策”[iv]。一位哥伦比亚作家也认为,仅仅对美国的食品、就业依赖,就将使拉美的“第二次独立”前景黯淡[v]。
洪都拉斯军事政变之后,因为透露左转选择而被废黜的总统,同政变方一样,都各自派出代表团游说华盛顿,竞相讨要美国的支持,打响一场“争夺美国战”。在哥美军事合作问题上,委内瑞拉、厄瓜多尔、玻利维亚领导人强烈抵制,其他拉美国家领导人程度不同地慑于美国经济压力和军事压力,或者文不对题、语焉不清,或者居中调和、不温不火。结果是认可美国使用哥伦比亚军事基地。
在有过社会主义苏联之后,在有过拉美人民艰难的反新自由主义斗争之后,号称左翼,却在重大原则问题上如此退缩,在很大程度上继续看美国的脸色行事,固然可以用力量对比悬殊、经济危机中美国仍然“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做出解释,却也成为对拉美左翼政权“左翼”到怎样程度的检验。
直接来自选票箱的拉美左翼政权,相对于新自由主义政权而产生、而存在。然而问题不能不回到美国式民主。这种民主的半径,取决于美国的手掌心:可以容忍发表某些反美言论和进行若干政策调整,却绝不容忍最广大人民真正取得国家和民族发展的主导权;可以容忍同美国的一定程度的疏离,却绝不容忍摆脱依附地位。这种民主没有成为,也不可能成为彻底实现国家独立、民族主权和人民利益的手段。用枪炮摧毁选票箱,民选总统饮弹于美国策动的军事政变甚或美国军人的枪口,就是一部美国导演的拉美民主史。通往妥协退让、交出人民斗争果实的后门,至今半开于拉美多数国家。对于人民大众来说,这个后门引向的,尤其是一条更为野蛮残酷的阶级复仇、民族复仇的死亡之路。在洪都拉斯,抗议者横尸街头,已经成为事实。
从1803年海地独立,200多年来,拉美历史的每一页,都书写着美国的干预特别是军事干预。人民在民主的空话和斑斓的血迹中觉醒,不是在美国枪弹和盖有美国印章的选票箱里,而是在自己身上,找到力量的源泉。
1973年9月,智利发生美国支持的右翼军人政变。11日清晨,首都圣地亚哥的天空,传来将被枪杀的民选左翼总统阿连德,和自己人民最后告别的讲话:“罪行和武力都无法阻止社会的进程。历史是我们的。创造历史的是人民。”遍体鳞伤的人民歌手维克多,高唱着“1000条锁链将被打断,我们必将战胜苦难”,在14日惨遭处死。然后是23日,伟大诗人巴勃鲁·聂鲁达,因国家变故造成的过度悲愤逝世。隆重的葬礼在军警的枪口下举行。人们背诵着聂鲁达的诗句为他送行:“兄弟,跟我一起诞生吧······请来看这遍地流淌的鲜血。”
淌血的回忆,让人们心灵颤栗。拉美的深重苦难没有结束。伟大拉美人民的斗争也没有结束。而且正是在苏联解体、世界社会主义陷入低潮、共产党人和工人阶级与各被压迫民族共同受难的日子里,在拉美的浓厚乌云中,最先飞出预兆和呼唤新时代的海燕——社会主义古巴巍然屹立,墨西哥萨帕塔民族解放军打响了声讨新自由主义全球化的第一枪,委内瑞拉提出通过实现玻利瓦尔计划建设二十一世界社会主义。一位阿根廷学者,把拉美的历史称为“从无穷的战争到无尽的危机”,但是人民正在为走向社会主义积聚力量,“为发起一场针对资本主义的斗争提供机会”。[vi]
历史注定,拉美将一次再次穿过艰难斗争的炼狱,创造属于自己的未来。
2009年9月13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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