毫不含糊地向政治骗子亮剑
“严厉打击那些所谓‘有背景’的‘政治骗子’”。在日前召开的二十届中央纪委二次全会上,习近平总书记这样强调。
地方随后也有了动作。江西省纪委十五届三次全会将打击“政治骗子”作为一项重点工作进行部署,连日来,以印发典型案例通报、观看警示教育片等形式,教育引导广大党员干部深刻认清“政治骗子”的本质和危害。
事实上,“政治骗子”由来已久。1955年,被称为“新中国政治诈骗第一案”的当事人李万铭行骗多年,靠造假混成中央处级干部后被捕入狱。老舍还按照此案创作出话剧《西望长安》。近年来,在落马官员的相关通报中,“结交‘政治骗子’”的措辞更是频繁出现。
数位受访专家告诉《中国新闻周刊》,近期高层将打击“政治骗子”提上了新高度,原因有二,一是“政治骗子”已从局部问题变为普遍性问题;二是随着形势变化,反腐工作的重点和策略正经历相应的调整。
中央纪委国家监委宣传部与中央广播电视总台联合摄制的专题片《永远吹冲锋号》披露了全国政协社会和法制委员会原副主任傅政华与两位“政治骗子”长期交往的故事。
北京市公安局退休干部石晓春和傅政华相识几十年,很早就看准傅政华是个官迷,生出了利用他的念头。2018年,石晓春向傅政华吹嘘自己有特殊门路,能帮他“搭天线”谋升迁。另一个只有中专学历的“政治骗子”李全更是和傅政华交往20年。他把自己包装成专家学者,告诉傅政华自己是领导同志身边的高级智囊。这些年里,两人打得火热,成为莫逆之交。
据专题片,交往的过程中,石晓春、李全都利用傅政华的职权为自己和关系人办事、站台,谋取了大量利益,但二人带给傅政华的只有一个接一个的谎言。这是典型的“政治骗子”。
中国人民大学反腐败与廉政政策研究中心主任毛昭晖告诉《中国新闻周刊》,“政治骗子”最初是口语化的概念,后来成为专有名词,是指通过虚构或伪造真假参半的政治背景和身份,以政治利益为诱惑,骗取权力主体的信任,以达到谋求特定利益的政治欺诈行为的实施者。
相比“政治骗子”,“政治掮客”是一个更早概念化的名词。2002年,《中国监察》杂志发专文详述,“政治掮客”在政治领域活动,专事为他人办理各种证件、审批手续,帮助调动、安置、分配工作,联系参军、上学,谋求官职、官位。其显著特征是利用公务人员手中的权力来办事,从中捞取钱财或谋取其他利益。
毛昭晖分析,“政治骗子”和“政治掮客”是两个不同的概念。“政治掮客”更多的是受权力主体和资本主体的委托,在权力和权力之间、权力和资本之间进行牵线搭桥的中介人。与之相比,“政治骗子”是政治欺诈行为的实施主体,其自称的身份和掌握的资源基本都是假的,自然也办不成事情。另外,相比“政治骗子”,“政治掮客”获取的利益仅仅是佣金、中间利益;他们也可能搭权力便车,在作中介的过程中获取信息,再去进行利益投资。
在毛昭晖看来,二者也有共同点,即都以仕途发展、化解政治危机为其活动内容的核心。两者之间可以相互转换,“政治骗子”可以“晋升”为“政治掮客”,“政治掮客”也可以利用“政治骗子”的骗术。
多个案例显示,“政治骗子”在形象包装、行骗手段方面具备一些共性,他们一般承诺可以做两类事,一是运作升官,二是逃避组织审查调查。
傅政华和两位“政治骗子”的交往,就是因其承诺可以运作升官。同样因升官心切被骗的还有原山东省农业厅副厅长单增德。单增德的情妇去泰山烧香拜佛时“巧遇”一位“大师”,“大师”说只有单增德当上了市长,情妇惦记的一块地才能到手。而要当上市长,需到北京找一个叫“张新政”的人。情妇照办,果然在京找到“张新政”。对方索要运作费,单增德拿出180万,最后官没买成,“大师”和“张新政”也都没了影。
“政治骗子”常用的另一个诱饵是帮助官员“逃避组织审查调查”。为了帮己脱罪,广州原市委书记万庆良将希望寄托在一个叫欧阳荣华的商人身上。他相信对方有“游说中央领导”的能力,甚至在2014年6月落马前夕,还频繁到北京与欧阳荣华商量“对策”,并奉上5000万元礼金求打点关系,结果事未办成,钱打水漂。
甘肃省原省委常委、副省长虞海燕被查前特意找到当地一名自称在中央纪委工作过的人,叫上妻子一起去“培训”,模拟演练如何对抗调查。后来真相大白,这个“政治骗子”其实是兰州市公安局的退休干部。
既然大多情况下是虚张声势,“政治骗子”的诈骗伎俩为何能一再得逞,甚至让一些官员长期被蒙蔽?北京大学廉政建设研究中心副主任庄德水告诉《中国新闻周刊》,“政治骗子”多是满足部分官员的心理需求,让他们不断产生心理期待。
在近日召开的二十届中央纪委二次全会上,习近平总书记指出,严厉打击那些所谓“有背景”的“政治骗子”。
在毛昭晖看来,这说明“政治骗子”已从前些年相对个别、区域性的现象逐步发展成一个普遍性问题,危及到了党和政府的公信力和执政能力。
近年来,在中央纪委国家监委发布的被查处官员的通报中,“政治骗子”的表述多次出现,如辽宁省政协原党组副书记、副主席刘国强盲目听信“政治骗子”;山西省原副省长、省公安厅原厅长刘新云结交“政治骗子”,热衷政治投机;山东省政府驻北京办事处原党委书记、主任窦玉明同样将“政治骗子”奉为“座上宾”。
“从这几年查处的腐败案件来看,‘政治骗子’已成为导致很多中高级官员落马的重要因素,成了腐败的催化剂,到了不得不治的节点。”庄德水说。
除了问题本身的严峻性外,高层对“政治骗子”的关注,还释放出一个重要信号,即反腐重心和策略正在调整。清华大学马克思主义学院教授王传利告诉《中国新闻周刊》,过去反腐工作的重心在官员身上,党的十八大以来,对反腐的认识进入新阶段,反腐打开了新局面,现行反腐策略得到调整,“反腐不仅要针对官员,还要对腐败长期存在的土壤进行治理,倒逼相应的制度建设”。
在毛昭晖看来,党的二十大报告强调,要推进政治监督具体化、精准化、常态化。治理“政治骗子”,就是政治监督精准化的一个可能的途径。
事实上,对“政治骗子”的打击已进行了数年。2018年10月,新修订的《中国共产党纪律处分条例》正式实施,被称为“最严”党纪处分条例。该条例虽未明确提到党员干部结交“政治骗子”“政治掮客”方面的规定,但专门设立了一个章节,提到“对违反政治纪律行为的处分”。国内一位反腐研究专家曾对《中国新闻周刊》分析,“这相当于将党员干部结交‘政治骗子’等行为纳入了违反政治纪律的范畴,也意味着在实践中,纪检监察机关在认定这种行为时有据可依。”
近年来,“政治骗子”仍不时被发现。江西省纪委监委有关负责人指出,“政治骗子”之所以在一些地方横行无阻,一方面是拿捏住了部分官员的心理,另一方面也暴露出体制机制上存在的一些问题,这给了“政治骗子”利用制度漏洞的机会。
当前在打击“政治骗子”方面仍存在法律漏洞。毛昭晖分析说,从刑法角度讲,“政治骗子”的运作属于诈骗行为,但“政治骗子”不是法律概念,只能通过党内的规范性文件加以约束。他认为,未来相关部门应完善法律,这是治本之策。
他还提出,应该通过对“政治骗子”的打击和治理,倒查现行体制机制存在的问题。庄德水认为,有的干部对组织的干部考察锻炼机制不了解,给了骗子可乘之机。
王传利也认为,“当破除了对权力的过分崇拜,当制度更加健全,社会文明更加进步发展,这个问题才能改善。这是一个长期的过程,不能一蹴而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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