视觉中国陷入“黑洞”？背后没有那么简单

花子健

　　视觉中国平台上的黑洞照片被打上了水印并附有声明

　　出品 《风眼》深度报道组 凤凰网科技 凤凰新闻客户端

　　作者 花子健 编辑于浩

　　因为一张黑洞的照片，视觉中国成了被众人讨伐的对象。

　　北京时间2019年4月10日晚9点07分，全球六地通过协调召开全球新闻发布会，同步发布人类历史上首张黑洞照片。随后，多家媒体、企业和许多用户开启朋友圈的“黑洞”狂欢。

　　但是就在第二天，有用户发现在视觉中国网站上对于这张黑洞照片作了说明：此图由欧洲南方天文台提供，仅限于编辑类用途，使用请署名欧洲南方天文台，不得用于商业用途。”

　　换句话说，如果这张黑洞照片被用作商业用途，那就涉及到侵权。因为是在视觉中国的平台上发现的这一说法，于是许多网友就把矛头对准了视觉中国。

　　某用户朋友圈(已获授权使用)

　　当然，视觉中国也有足够多的黑历史。

　　早在2018年7月3日，中国创投圈的大佬、经纬中国创始管理合伙人的张颖就曾在微博上愤怒讨伐视觉中国，称视觉中国认为经纬中国侵犯其图片版权，从而漫天开价索要几十万人民币巨额赔偿，以此要挟企业签年度合同。

　　经纬中国张颖微博截图

　　张颖也详细谈到了这一事件，“当时因为我们公号文章里一张芯片照片找到我们以后，我们没有表示不理解。我们第一时间做了删除处理，但他们要的解决方案是要么拿一万，要么签年框(认定我们肯定有其他照片侵权)我们是不理解一张在原网站上，是我们使用照片两三倍大只要50美元的情况下，他们要一张一万。另外，在沟通过程中，我们请对方出示版权信息的时候，对方回复说：我没义务提供给你。”

　　受害者不仅仅是经纬中国，获益者也不仅仅是视觉中国。

谁在主导商业图片版权

　　在视觉中国的财报中，其在2017年就披露过，视觉中国自行研发完成了一套基于图像大数据与人工智能技术的“鹰眼”(图像互联网版权保护平台)，包括自动全网爬虫、自动图像比对等能力，自动处理约200万张/天以上的数据，能够追踪到公司拥有图片在网络上的使用情况，并提供授权管理分析、在线侵权证据保全等版权保护服务。视觉中国表示，这套“鹰眼”系统，大大降低了获客成本，实现客户数量大幅增长。

　　视觉中国最新一次发布的为2018年三季度财报显示，营收2.20亿元，同比增长11.49%，净利润0.83亿元，同比增长24.00%。2018年初至三季度公司合并层面营业收入7.01亿元，较2017 年同期增长20.97%，实现净利润2.20亿元，较2017 年同期增长35.31%。

　　其中，占上市公司总收入81.81% 的公司核心主业：“视觉内容与服务”实现营业收入5.73亿元，同比增长34.48%，净利润2.23亿元，较2017 年同期增长43.74%。

　　不仅仅是视觉中国，包括全景网络、东方IC在内，都曾经在商业图片版权索赔中获益。

　　2018年，全景网络曾以“图片侵权”为由在9个月内告了684次。它的全称是“北京全景视觉网络科技股份有限公司(下称全景网络)”，是一家新三板上市公司。

　　当时被全景网络起诉的多为知名自媒体，至少有79家被起诉了，都是一张照片索要1万元。个别企业自媒体还提到，被索赔金额高达几十万、上百万。自媒体“财经下午茶”展示的民事起诉状证实了全景网络对每张图片索赔1万元的说法。

　　九宇资本旗下六合咨询出过的一份关于全景网络的研究报告。报告显示，全景网络公司法务部门针对侵犯公司知识产权行为进行维权诉讼产生收入，通过渠道和直销模式为网站承揽大量广告业务，这项收入在2015年和2016年上半年分别达到3688万和3567万，毛利率都是100%，最高增幅达到6166%。

　　2018年10月，子弹短信被迫从App Store下架。对此子弹短信回应称，由于内容合作方提供的两条资讯被投诉可能涉及图片版权问题，子弹短信在App Store暂时下架。这一次下架，更快加速了子弹短信的消亡。

　　某单位法务部门也曾因为图片版权问题和东方IC进行过接触，“在东方IC投诉之前，曾经发函给我们要求修改，或者签订合作协议解决。”该公司法务人士告诉凤凰网科技，当时公司和东方IC以企业合作的方式解决了图片版权的问题，随后也和视觉中国签订了合作协议。

　　她说，视觉中国、东方IC等商业图片版权平台，在发现自己的所有权被侵犯之后，往往都会索取惩罚性的赔偿费。“被告人也可以选择应诉，因为法院最终不一定支持那么高的赔偿要求，只不过，打官司耗时耗费精力，败诉了还要承担诉讼成本。”这名法务人员说，一般人都不想纠缠，从而签订合作协议，交钱了事。

　　“随着大家知识产权保护意识的提高，这种冲突会更加常见，所以一般最好还是通过合作方式来解决。”该人士说。

视觉中国错在哪里？

　　当前，中国的社交网络非常盛行“挖坟”。此前，翟天临、吹罚本赛季中超第二轮鲁能对阵建业的足球裁判傅明都成为典型案例。

　　此次，视觉中国也因此深陷舆论旋涡。

　　就在视觉中国声明黑洞照片不得作为商业用途之后，许多网友涌入视觉中国，发现视觉中国将国旗、国徽和百度、海尔等企业的logo也作为商业图片版权进行限制使用。

　　北京志霖律师事务所副主任、中国政法大学知识产权研究中心特约研究员赵占领在接受凤凰网科技采访时表示，黑洞照片由欧洲南方天文台根据多个天文台观测数据、根据一定算法、历时多年制作而成，本身体现了独创性，版权属于欧洲南方天文台或其授权的其他机构。

　　这一说法也得到了中科院院士的支持。中科院院士武向平就此表示：一旦黑洞照片发布了，就是全世界可以使用的，媒体上也可以看见，只要标注是哪里来的就可以。

　　此外，对于视觉中国上的国旗、国徽和企业logo等图片，赵占领表示，视觉中国网站上的国旗、国徽图片是从正面、垂直角度拍摄，这个拍摄角度是唯一的，没有什么独创性，任何人拍摄出来的图片几乎都相同，所以，这个图片不符合摄影作品的构成要件即独创性。

　　曾经处理过公司与东方IC图片版权纠纷案的法律人士也告诉凤凰网科技，“一般来说，企业的logo作为企业的形象，视觉中国等平台是没有这张图片的权利的;但是，如果一张照片中包含一个企业的logo，并且这张照片已经被授权给视觉中国，那么才能说视觉中国是有这个照片的版权的。”

　　赵占领研究院表示，关于视觉中国对于黑洞照片的声明，其并未获得商业用途的授权，也就是说其他机构或个人将该图文用于广告、促销等商业用途，并不需要从视觉中国处获得授权，而是需要从权利人处获得授权。

　　“根据视觉中国的公开声明，其获得的是编辑类的使用授权，只能用于新闻编辑传播使用，且为非独家授权，但是我们看到视觉中国在其网站上进行售卖，这意味着它可能获得了转授权，其他媒体使用这张照片可以从视觉中国处获取授权，也可以从其他有转授权的主体获得授权，如果其他媒体未获得授权而使用这张照片，视觉中国并不能直接进行起诉，除非它从权利人处获得了维权的权利。”

　　其言下之意就是，视觉中国并未表明其获得了对于黑洞照片维权的权利，也就无权对所有权和他人的处置发表声明。

　　4月11日晚间，视觉中国发表声明，经网友举报的视觉中国网站关于国旗、国徽等不合规图片，经查该图片由视觉中国签约供稿人提供，视觉中国作为平台方负有审核不严的责任，对此深表歉意。已对不合规图片做了下线处理，并将根据相关法律法规持续性加强审核，避免类似情况发生。

　　在视觉中国的道歉声明中，其将责任归咎于签约供稿人与审核不严，但是尚未说明其将如何处理签约供稿人，也未提供详细的整改措施。

　　这样的道歉声明，恐难服众。

　　最后连娱乐圈都卷进来了。微博博主@王小艳-swallow今天下午发微博表示，她的单位昨天收到了视觉中国发来的文件，称顾问单位使用了其享有版权的图片，要求付费。

　　然而，顾问单位打开文件一看就气坏了。文件中列出的图片是顾问单位旗下艺人的剧照，这些剧照是通过剧组的渠道获取的，并不是从网上搜索下载的。

　　图自微博博主@王小艳-swallow

　　也就是说，你的个人照片，不论你知情不知情，可能都是视觉中国版权所有的图片。

　　在知识产权保护意识越来越提高的今天，版权保护是大势所趋。国家层面对于知识产权保护在法律修订和执行层面上也做得越来越完善。但同样的，目前许多行业内依然存在借着版权保护法律漏洞而存在的版权流氓，以版权保护之名对企业强迫进行合作。

　　面对这种乱象，监管部门该出手时，就应该果断出手，让“视觉中国们”学会依法合法维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