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中宇:别了,亚采纽克——充当西方棋子是种怎样的体验
亚采纽克下台了,这是意料之中的事。
2014年3月,乌克兰问题爆发。我写了《乌克兰与俄罗斯》http://blog.sciencenet.cn/blog-267-772838.html一文,介绍乌克兰困境的历史背景和俄乌恩怨的渊源。有网友指出文中缺了“乌克兰大饥荒和乌克兰独立运动”。我没涉及这个问题,是因为对这个问题有尖锐的分岐,且相关文章网上甚多。既然有网友提到了,就又写了《对“乌克兰与俄罗斯”一文的补充》http://blog.sciencenet.cn/home.php?mod=space&uid=267&do=blog&id=773381,介绍这两方面的情况。
在介绍了近现代乌克兰民族主义运动的第一次高潮基本情况后,我写到:
俄罗斯的强烈反应已经被事实证明,当月,克里米亚议会决定就是否加入俄罗斯举行全民公投。3月16日,97%的民众同意克里米亚加入俄罗斯。苏联时期被赫鲁晓夫划给乌克兰的克里米亚被俄罗斯拿回去了。不管西方和乌克兰反应如何强烈,俄罗斯寸步不让。
而作为理性经济人的西方,也再次表现出其商人本色。与俄罗斯讨价价还价未果后,也就接受了现实,事实上再次抛弃了乌克兰。2016年3月,欧盟委员会主席让·克洛德·容克在出席荷兰海牙举行的第14届诺贝特·施梅尔策讲座时明确表示,乌克兰在未来20至25年内不能成为欧盟和北约成员国。(搜狐新闻http://news.sohu.com/20160305/n439456017.shtml)
在这样的背景下,被西方视为棋子的亚采纽克,只能下台了事。
亚采纽克上台后,立即命令将乌克兰的黄金储备封装于40个箱子中,运往美国。(搜狐新闻http://news.sohu.com/20140311/n396395056.shtml)在乌克兰危机期间,美国副总统多次到乌克兰会见亚采纽克,而乌克兰百姓则在机场和美国驻基辅大使馆前举行游行活动,高举“不要支持腐败总理!”“政府偷走了我们的钱财!”等标语,并高喊“亚采纽克下台!”等口号(环球网http://world.huanqiu.com/exclusive/2015-12/8137234.html)。其美国棋子的身份昭然。
在西方的大力支持下,亚采纽克靠街头暴力政治上台,风光一时。仅仅两年后,就成了西方的弃子。从棋子到弃子,恰如杜甫所见“天上浮云似白衣,斯须改变如苍狗”(杜甫《可叹》)。其实亚氏的命运无足轻重,可悲的是乌克兰的百姓,山河破碎,经济凋敝,向谁申诉?
中国人应该感谢亚采纽克:
一、他亲身演示了作为西方棋子会有怎样的言行,按图索骥,人们不难认清那些西方在中国内部的棋子。
二、亚采纽克还告诉中国人,一旦让这些西方的棋子在中国得势,国家将会沦入何种境地,百姓将会尝到何种滋味。
三、亚采纽克还告诉在那些中国内部的西方棋子们,一旦失去利用价值,势将变成弃子,被弃之如敝履。
无论从哪个角度看,中国人都不得不做出这样的判断:
别了,亚采纽克!
参考阅读一:
乌克兰与俄罗斯
王中宇
乌克兰是俄罗斯民族与国家的发源地。
今天俄罗斯人的先祖是东斯拉夫部落及部落联盟。其中一支生活在第聂伯河支流罗斯河(Рось)地区。Рось演变成该部落联盟的名称。看看地图,第聂伯河纵贯今天的乌克兰。Рось成为后来俄罗斯人(Россия)的名称。
据古罗斯第一部编年史《往年纪事》记载:瓦良格人留里克兄弟3人应诺夫哥罗德贵族的“邀请”,于862年渡海来到诺夫哥罗德,建立了历史上第一个罗斯国。留里克王朝始于此。882年(中国的唐朝后期,懿宗咸通年间),留里克王朝定都基辅,因此又被称为基辅罗斯。东斯拉夫人社会自此从原始部落联盟走向了王朝。
12世纪时,在蒙古草原上崛起的蒙古人,建立了几乎横跨整个欧亚大陆的蒙古帝国。11世纪后半期基辅罗斯开始走向衰落、解体,1240年基辅罗被蒙古帝国征服,成为成吉思汗长子术刺之子拔都所建立的钦察汗国(又称金帐汗国)的藩属。
(附带一提:“俄罗斯”这个名称就是蒙古人转译的,中国人是从蒙古人哪里学到这个称谓的。Россия较贴近的音译应是“拉西亚”,估计蒙古语中也没有弹音Р,所以就将音节Ро读成了“俄罗”,当初我们学俄语时,也有不少人在发Р这个音时,在前面加上“俄”,否则就发不出音来。)
在金帐汗国的统治下,罗斯王公和教会形同奴仆。在罗斯的各个城市里最豪华的房子里住着大汗的代表,他们催取税收,发布命令;王公和神甫们低声下气,趋前趋后唯恐伺奉不周,得到的却是责骂、侮辱、毒打,时刻有生命危险,每年各个王公定期去朝拜大汗,领取诰命,作为自己统治凭证。
那时莫斯科偏处欧洲,远离金帐汗国统治中心,又有森林沼泽的掩护,大批俄罗斯人在那里找到避难之地,莫斯大公用权谋从金帐汗国大汗那里取得了凌驾其他大公之上的权利,用大汗名义,狐假虎威极大加强了自己的国家力量。1480年,伊凡三世最终击败了蒙古人。俄罗斯取得了独立。金帐汗国留下的巨大地理真空,使地处有利位置的莫斯大公国快速扩张。
1497 年颁布了推行于全罗斯的法典,在各地和各城市任命了大公的地方长官。从此,莫斯科大公国的地位完全改变了。从东北罗斯许多公国的一个,变成了一个强大的统一国家。莫斯科大公则从“几个平等王公中的最有权势的一个”,变成了整个俄罗斯唯一的君主,其他王公都成为他的臣民,为他服务。今天的俄罗斯开始成形。
俄罗斯继承了金帐汗国广大领土,也继承了其中央集权的统治传统制。俄罗斯走向了既非西欧又非东方三大文明(中国、伊斯兰、印度)的独特航向。蒙古人两百多年的统治,在俄罗斯人中留下了约30%的蒙古族基因,所以俄罗斯人也自称是“欧亚人”。蒙古人尚武扩张的传统也被俄罗斯人继承,自彼得大帝后,这种扩张就专注于出海口。今天的焦点地区克里米亚,就是俄罗斯在黑海的出海口,
与此平行,在第聂伯尔地区,约从14世纪起,乌克兰人开始脱离古罗斯而形成为具有独特语言﹑文化和生活习俗的单一民族。13—15世纪,乌克兰曾先后抗击蒙古人﹑日耳曼人及奥斯曼土耳其人的入侵,从14世纪起历受立陶宛大公国和波兰等国的统治。17—19世纪,在第聂伯河中游一带以基辅﹑波尔塔瓦和切尔尼戈夫为中心形成了乌克兰现代民族。
波兰在乌克兰的直接统治,从1340年代起的200年间,一直局限在西乌克兰的加利西亚。1569年根据《卢布林联合》协定,波兰和立陶宛变成波兰立陶宛联邦。与此同时,乌克兰的更大一部分领土脱离了立陶宛,直接并入波兰。在下一个世纪,所有乌克兰民族的领土实际上都处在优势的波兰政治和文化的直接影响下。天主教会逐渐向东扩张,进入乌克兰,它享有国家的支持和凌驾於东正教之上的合法优势。
这是今天波兰在乌克兰乱局中发挥重大作用的历史根源。
波兰在乌克兰领土上的统治随著波兰-立陶宛王国於1772、1793和1795年被3次瓜分後灭亡而告终。在第一次瓜分中,加利西亚被并入哈布斯堡家族的奥地利。在第二次瓜分中,俄罗斯获得右岸和沃利尼亚东部地区。在第三次瓜分中,俄罗斯又兼并了沃利尼亚的其馀地区。
1654年,乌克兰哥萨克领袖赫梅利尼茨基与俄罗斯沙皇签订《佩列亚斯拉夫和约》,商请沙俄来统治,自此东乌克兰(第聂伯河左岸)与俄罗斯帝国正式合并,开始了乌克兰和俄罗斯的结盟史。
18世纪,俄罗斯又相继把乌克兰和黑海北岸大片地区并入自己的版图。到1795年,除加利西亚(1772—1918年属于奥地利)以外,乌克兰其余地区均在沙皇俄国统治之下。
然而,波兰三百多年统治的历史依然留有明显的印迹。俄罗斯史学界与沙俄官方认为:乌克兰人是俄罗斯人的一个分支或“支族”,即“小俄罗斯人”,被蒙古-鞑靼人从罗斯整体中分裂出去。由於受到波兰的恶劣影响而偏离了他们自身的历史进程。因此,重新把乌克兰和俄罗斯统一成一个整体国家是十分必要的。
事实上,乌克兰人与俄罗斯人的隔阂很深。大文豪果戈理是乌克兰人,他向一伯爵家的小姐求婚时,女方的母亲说他“是神父的儿子,是霍霍尔!这是不般配的婚姻!”神父的儿子是骂人话,指出身低贱;“霍霍尔”是俄罗斯人对乌克兰人的蔑称。
《静静的顿河》中则有这样的描写:
“自古就是这样:如果一个哥萨克没有伴儿,赶车去米列罗沃,路上遇到乌克兰人(他们的村落从下雅布洛诺夫斯克村,一直绵延到米列罗沃,约有七十五俄里)而不让道的话,乌克兰人就会把他打个半死。”
“到顿河岸帕拉莫诺斯克粮栈运送麦子的乌克兰人的遭遇也是一样。这时候他们会无缘无故遭到毒打,只因为他们是“霍霍尔”,既然是“霍霍尔”——那就应该打。”
1917年底,东乌克兰地区建立社会主义性质的苏维埃政权,成立乌克兰苏维埃社会主义共和国。1918年至1920年外国武装干涉时期,西乌克兰(东加利西亚和西沃伦)被波兰占领。
1922年苏联成立,东乌克兰加入联盟,成为苏联的创始国之一。根据波兰和苏联签订的《里加条约》,西乌克兰成为波兰领土。
1939年11月,二战爆发,波兰被分割占领,西乌克兰与乌克兰苏维埃社会主义共和国合并。
至于今天的热点克里米亚半岛,从1478年到1777年,是奥斯曼帝国的一个附属国,其中收入来源之一是前往东欧捕捉奴隶,卡法城是著名奴隶市场。最大的一次战事是在1572年围攻莫斯科,捉拿了十五万人,尸骸塞满莫斯科河。
从1584年伊斯兰·格来二世开始,克里米亚维护了伊斯兰边界,定期扫荡南俄,阻止斯拉夫人定居草原。
1774年俄罗斯迫使奥斯曼承认克里米亚独立,从1777年起,克里米亚汗王沙希因附属俄罗斯。不久,克里米亚贵族起义反对沙希因,沙希因向俄国人请求援助。波特金率7万俄军到达克里米亚,1783年俄罗斯正式将整个克里米亚半岛纳入版图,并入俄国的克里米亚,隶属塔夫里达州管辖。
1918年建立了塔夫里达苏维埃社会主义共和国,成为俄罗斯联邦的成员。
1921年,又成立了隶属俄罗斯联邦的克里米亚鞑靼社会主义自治共和国。
1941年德国军队在试图占领连接克里米亚半岛和大陆的地峡时损失惨重。最后德军还是冲破了苏军的防线,只有塞瓦斯托波尔从1941年10月一直坚持到1942年7月4日。
1944年,苏军重新解放塞瓦斯托波尔。因许多克里米亚半岛鞑靼人与德国合作,斯大林把全部鞑靼人居民强迫流放到中亚,克里米亚鞑靼社会主义自治共和国也被改为克里米亚州。大约46%被流放的人死于饥饿或疾病,其余的人直到数十年后才获准返回克里米亚半岛。
1918年到1954年为止,克里米亚半岛一直是苏联俄罗斯联邦加盟共和国的一部分。
1954年,为庆祝乌克兰的哥萨克人鲍格丹·赫梅尔尼茨基开始与俄罗斯“结盟”300周年,赫鲁晓夫主导苏联最高苏维埃主席团在1954年通过决议,将克里米亚划归乌克兰。决议的理由是:“鉴于克里米亚同乌克兰苏维埃社会主义共和国之间经济上有共同性、地域接近、经济和文化关系密切。”
1991年苏联解体后,克里米亚半岛成为乌克兰的一部分。许多半岛居民对此不满。岛上还驻有俄罗斯的黑海舰队,当时情况相当紧张,有爆发战争的可能。乌克兰极端民族主义势力在选举中失利后,情况开始减缓。同年5月,俄议会通过决议,宣布1954年将克里米亚划归乌克兰的决议不再具有法律效力,并要求俄罗斯、乌克兰和克里米亚三方就半岛地位问题展开谈判。乌克兰则予以强硬反击,宣布俄议会的决定无效。
1992年5月5日克里米亚半岛宣布独立,后来决定成为乌克兰的一个自治共和国。俄罗斯租借塞瓦斯托波尔军港的部分作为黑海舰队的基地。
6月1日,乌克兰和克里米亚最高苏维埃主席团就克里米亚的地位问题达成协议。根据协议,克里米亚作为乌克兰的组成部分有权自主地利用其地理位置发展对外开放经济,同其他国家建立社会经济和文化关系。
1994年7月,随着奉行对俄友好政策的库奇马当选乌克兰总统,有关克里米亚半岛归属的争执渐渐趋于沉寂。
1997年5月,俄罗斯与乌克兰正式签署俄乌友好合作伙伴关系条约,确立双边友好关系,原则上为解决克里米亚归属等问题奠定了基础,俄乌关系缓和。
复杂的历史演化导致了今天乌克兰的人口分布:以俄语为母语的居民,主要分布在德涅泊尔河以东,
站在俄罗斯的立场上,不但乌克兰人是俄罗斯人的一个分支,今天的乌克兰领土大部分是俄罗斯的,在历史上一次次给予了乌克兰。1654年的乌克兰领土只有图中橘红色那一小块。从1657年到1917年乌克兰从沙俄获得了黄色区域,1922年列宁给了浅蓝色区域,1939年和1945年斯大林给了绿色区域,1954年赫鲁晓夫给了粉红色区域(即今天的热点克里米亚)。
克里米亚显然是俄罗斯的必争之地。它是黑海舰队的主港塞瓦斯托波尔的所在地。从彼得大帝起,俄罗斯就极端重视出海口,黑海虽然是内海,但可通过运河经伊斯坦布尔进入马尔马拉海,进而入爱琴海、地中海,经直布罗陀海峡入大西洋。
如果丢了克里米亚,或克里米亚被一个敌视俄罗斯的政府控制,黑海舰队将陷于困境,俄罗斯的整个海洋战略将被破坏。这是俄罗斯无论如何不可能接受的。也是东乌克兰的俄罗斯族人口不能接受的。
乌克兰危机固然有其历史根源。但西方的“颜色革命”策略无疑起了重要作用。俄罗斯自苏联后期起,在西方的紧逼下步步后退,而今已被逼到了底线,已经退无可退了。他势必竭尽全力来维护自己的利益。甚至不惜做出人们意想不到的举动。
参考阅读二:
对“乌克兰与俄罗斯”一文的补充
王中宇
“乌克兰与俄罗斯”一文不过是想将当前乌克兰困境的背景梳理一下。一个纯粹的背景资料而已,没想到贴出后引得不少网友关注。这里先声明一下,文中多数内容摘自各种公开资料,免得有人控告我“抄袭”。我不过按一个逻辑框架将其整理了一下,有网友称其为“理科逻辑”,不知是褒是贬,我觉得挺好玩。
有网友指出文中缺了“乌克兰大饥荒和乌克兰独立运动”。我没涉及这个问题,是因为对这个问题有尖锐的分岐,且相关文章网上甚多。既然网友提到了,这里做个简单的介绍。
关于“乌克兰大饥荒”,发生在上个世纪30年代苏联合作化运动时期。由于“富农”阶层抵制合作化,苏联政权采取了强硬的措施,将“富农” 阶层的集体逮捕和流放。大量擅长耕作、富于农业经验的乌克兰农户被划为“富农”,全家流放至西伯利亚和中亚地区,导致乌克兰本土农业生产技术和生产率下降。免于被流放的农户,因为担心被划成富农,因此不愿耕作,其直接结果就是1932年乌克兰粮食产量暴跌。当年预期在全苏联可以收获9070万吨粮食,但是实际上只收获了5500万到6000万吨。苏联政府征得的粮食数量也从预期的2650万吨下跌至1850万吨。为了解决粮食短缺问题,1932年8月7日,苏联最高苏维埃颁布了一项新法令,规定“盗窃集体农庄财物”可以判处死刑。这一法令从根本上禁止农民将任何农产品据为己有。至1933年1月,有 7.9万名农民根据该项罪名被逮捕,其中4880人被判处死刑。
据陶鲁笳回忆,这个事件曾引起毛泽东的高度重视,引为教训。他对陶说:“你考虑过没有,苏联在搞集体农庄前,不少地方已初步实现了农业机械化,水平比我们现在还要高。但苏联农业生产长期停滞不前,集体农庄不断减产死牛,直到现在还没有达到十月革命前最高水平。什么原因?”(见陶鲁笳:《江南体育app下载入口
教我们当省委书记》,中央文献出版社,2003年,第216—217页。)
对这一事件,国内有各种相互对立的评价。
主流评价与西方舆论一致,认为这是故意制造的、针对乌克兰民族的种族灭绝行动。证据是:根据已经解密的档案资料,乌克兰大饥荒的主要责任者之一、当时的乌克兰共产党第一书记斯塔尼斯拉夫·维肯季耶维奇·科西奥尔在1930年夏季当地一次共产党干部会议上下达指示说,乌克兰农民不愿意同苏联政权合作,试图扼杀苏联政权,但苏共政权的敌人打错了算盘,共产党干部的任务就是要到乌克兰农村中收缴藏匿的粮食,让农民们也尝尝饥饿的滋味。
站在当今俄罗斯立场上的评价,则将这一事件视为斯大林政权粗暴地改造农村的恶果,它并不是针对乌克兰,而是在整个苏联农村广泛发生的现象。由于乌克兰是苏联重要的农业区,其危害显得更醒目。
站在传统共产党(不是今天的特色“共产党”)的立场,这是因工作粗糙而犯的策略性错误,对此应吸取教训,使工作更细致、更切合实际。
在网上用“乌克兰大饥荒”、“苏联大饥荒”搜索一下,能找到到许多相关文章。
由于立场不同,持这三种观点的人,谁也不可能被别人说服,也不可能说服别人。唯一能做的,是根据其观点,了解其立场。
“乌克兰独立运动”是一个十分复杂而冗长的话题,有兴趣的朋友可以去看沙梨熊的文章“自由有多远--近代乌克兰的革命之路”(http://bbs.tianya.cn/post-worldlook-251771-1.shtml)。这位小熊仁兄可能是个“普世价值”的拥趸,相信科学网许多网友容易接受他的描述,它的文风也远胜过我干巴巴的作文。
小熊的描写从波兰人统治时期的赫梅利尼茨基开始,对多数偶尔碰到历史(还是外国历史)的人,我以为还是从十月革命时期的“彼得留拉匪帮”开始更简洁,在当今乌克兰的硬币上,就有彼得留拉的头像。
2009年乌克兰硬币上的彼得留拉像
(面值2 Гривнi)
西蒙·彼得留拉是乌克兰政客,1879年5月10日生于沙皇俄国波尔塔瓦,原为乌克兰报刊《言论》、《乌克兰生活》编辑。1917年十月革命后开始组织乌克兰民族主义运动,成立“乌克兰人民共和国”并自任领袖。苏联国内战争时期率军与红军和邓尼金的白军作战。被称为“彼得留拉匪帮”。
战争失利后,不惜“引狼入室”,与德国进行政治交易,在《布列斯特-利托夫斯克》和约中,苏俄被迫承认芬兰和乌克兰的独立,但乌克兰在独立的同时被德国人武装占领。德国占领军随即强行解散彼得留拉的乌克兰人民共和国,扶持斯科罗帕茨基组建傀儡政府,并沿袭了乌克兰传统领袖称号“盖特曼”。彼得留拉被盖特曼政府逮捕入狱。
新成立的乌克兰民族同盟随即发动起义,成立执政内阁,尚在狱中的彼得留拉被选为领导机构五名成员之一。执政内阁在各大城市发动起义,斯科罗帕茨基被迫下台。乌克兰人民共和国重新恢复。
但仅仅四十天后,执政内阁就被赶出了基辅,迁至文尼察,时年1919年2月5日。基辅落入苏俄支持下的乌克兰苏维埃临时政府手中。
执政内阁首脑彼得留拉等人遂与波兰达成秘密条约,以巨大的领土让步代价,换取波兰对乌克兰独立地位的承认。
随后,波兰和彼得留拉残余部队结成联军,向苏维埃俄国发起进攻,波俄双方10月在里加签署停火协议。波兰彻底抛弃了乌克兰人民共和国政府,彼得留拉残余部队撤过兹布鲁奇河,被波兰军队缴械,“彼得留拉匪帮”寿终正寝。
彼得留拉本人在战后流亡法国,组织“乌克兰民族共和国”流亡政府,鼓吹 “乌克兰文化认同”。1926年5月25日为一犹太无政府主义者刺杀身亡。
这就是近现代乌克兰民族主义运动的第一次高潮,它鲜明的特色是投靠欧洲的德、波,却总是被欧洲出卖。今天的乌克兰民族主义运动再次指望欧洲。然而,由于事关俄罗斯生存的底线,俄势必做出强烈的反应,德、波是奉行商业逻辑的理性经济人,焉知他们会不会重演历史?
由“彼得留拉匪帮”引发一个轻松的题外话。看过电视剧《钢铁是怎样炼成的》的网友,可能还记得其中有一首插曲:“德涅波尓河掀起了怒涛”,歌里就提到了“彼得留拉万恶的匪帮”,歌颂“伟大的列宁指引我们向前”。它本出自19世纪乌克兰世人舍甫琴科的诗《中邪的少女》,诗人去世后敖德萨一位中学教员为其谱曲,成为一首广为传唱的乌克兰民歌。这首歌表现一个精神崩溃的少女的心情,优美而压抑。这样的歌竟被后来的革命者改编成为战斗歌曲,其创新精神令人惊异。
随着布尔什维克占领乌克兰,苏联放弃沙俄的“俄罗斯化”,转而实施“本土化”即“乌克兰化”。1925年4月,党中央委员会通过了关于乌克兰化的决议:“乌克兰化的目的,凝结成工人阶级与农民阶级的联盟”,以及支持一个全新的乌克兰苏维埃制度。“乌克兰化”政策成效明显。迅速发展的乌克兰语基础教育体系大大提高了乌克兰农村人口的识字率。到1929年,在乌克兰共和国有超过97%的学生获得高中教育,1934年文盲率由47%(1926年)下降至8%。
同时,新脱盲的乌克兰族移居到城市,使城市迅速大量乌克兰化。当时的苏维埃乌克兰首都哈尔科夫,乌克兰族人口比例从1923年的38%,提高至1933年的50%。基辅从27.1%到42.1%,第聂伯罗彼得罗夫斯克从16%至48%,敖德萨从16%至48%,卢甘斯克从7%至31%。
20世纪20年代底,乌克兰人已占乌克兰共产党半数。在这种情况下,乌克兰国家构想开始继续发展,甚至传播到了广阔东部和南部乌俄混居地区,使之成为了乌克兰苏维埃共和国的一部分。
“乌克兰化”导致了乌克兰民族主义的下一个高潮,其代表人物是斯捷潘·班德拉。
从1931年开始,斯捷潘·班德拉就成为民族主义者的代言人,随后便被任命为“乌克兰民族主义组织”的地方委员会负责人和“乌克兰起义军”的司令员。苏联的反应是逆转“乌克兰化”政策。“乌克兰资产阶级民族主义”被宣布为乌克兰的首要问题。大量乌克兰报纸,刊物,和学校变换成俄语。乌克兰绝大部分著名学者和文化界领导人被清洗。
德军进攻苏联后,1941年6月30日,纳粹的傀儡“乌克兰国”在利沃夫宣布“独立”,斯捷潘·班德拉随即被选为这个独立政府的成员之一。随即在利沃夫发生了针对犹太人的屠杀活动。以色列档案馆、美国大屠杀博物馆保存着“乌克兰民族主义组织”和“乌克兰起义军”屠杀犹太人的许多照片。《第三帝国的兴亡》一书对此有比较详细的描述。
图为利沃夫的殴打犹太妇女,
裸体的犹太女子被乌克兰民族主义者包围,
1941年6月30日至7月4日,
1947年7月,乌克兰利沃夫屠杀犹太人现场,
乌克兰利沃夫街头,两名德国士兵正在拖拽一名犹太男子,
1947年7月,乌克兰利沃夫屠杀犹太人现场,
被屠杀的犹太人。
乌克兰民族主义的第三次高潮发生在赫鲁晓夫时期。赫鲁晓夫早年长期在乌克兰工作,曾任乌克兰第一书记。卫国战争期间任斯大林格勒方面军、乌克兰第一方面军的军事委员,曾参与指挥斯大林格勒攻防战及基辅保卫战。
身为乌克兰共产党第一书记的赫鲁雪夫熟悉乌克兰,他任命自己信任的干部担任党的职务,同乌克兰文化界的杰出人物也十分要好。斯大林死后不久,乌克兰人基里琴科(Oleksy Kyrychenko),任乌克兰共产党第一书记。
1954年,全苏联举行的庆祝乌克兰同俄罗斯“重新统一”300周年纪念活动,作为礼物,赫鲁晓夫将克里米亚划归乌克兰。乌克兰党的官员开始提升到接近权力杠杆的莫斯科党中央机关。
1955~1956年的大赦释放了集中营中的大多数犯人,数十万人回到了乌克兰。
1957年,基里琴科调往莫斯科,任苏联共产党中央委员会的书记。他的乌克兰共产党第一书记的职务由波德戈尔内(Nikolay Podgorny)接任。1963年,波德戈尔内也调到莫斯科任中央委员会书记。党员人数在稳步增加,到1958年底已超过100万人,其中60.3%为乌克兰人,28.2%为俄罗斯人。
赫鲁晓夫还在行政管理和经济管理上实行有限的权力下放。这些措施增加了乌克兰党和政府的领袖以及官员阶层的权力,也刺激了他们的野心,这反过来又招致莫斯科对“地方主义”提出警告。
苏联解体后,乌克兰民族主义迎来了第四次,也是迄今最大的高潮,其过程媒体一直在披露,网友们可自行搜检;对其评价则截然不同,甚至吵成一团。在下就不置喙了。
多民族共生是历史上广泛存在的现象。而“民族国家”则是随着资本主义发展而在西欧产生的政治构架。由于资本主义的强势,“民族国家”的观念被当做普世价值在全球推广,引发了无数的争端乃至战争。
以中华文明的经验看,民族融合一直都是历史的大趋势。今天的汉族就是历史上多次民族融合的产物。多年前和一位蒙古族朋友聊天,他对自己的蒙古族身份很是自豪,称只有那些说不出自己是哪个民族的人,才自称“汉人”。换而言乃至,“汉人”就是杂种。这话虽然尖刻,却符合事实。当我问他对“蒙独”的看法时,他却忧伤地说:“独立什么啊?大多数人连蒙语都不会说了”。到藏、羌地区旅游,发现当地年轻人十分主动地学习汉语。这却不是当局的说教之功,而是因为“不会汉语,到内地连保姆都当不成”。
从代际尺度看,汉语的普及和民族语言的萎缩是不可避免的趋势。中央台正在羌族地区拍片,讨论如何保护羌文化。其实这里有两个主线,其一:如何改善羌人的生存状态;其二,如何保留已有的羌文化遗产(物质的和非物质的)。前者显然更为重要。
在多民族国家广泛发生的民族冲突,背后是社会认同问题。
在毛时代,以阶级认同为主,新疆的阿凡提们、西藏的农奴和汉族的贫下中农在“劳动人民”的框架下获得认同,共同对付巴依、奴隶主、地主老财。“劳动人民”占人口的绝大多数,这样的认同保障了社会的基本稳定。那时民族矛盾处于可控状态,比现在小得多。 上个世纪60年代,有一首相当流行的歌《真像一对亲兄弟》,年纪大点的人都会留有印象,就是这种状态的艺术写照。
非毛化以后,阶级认同被抛弃,巴依成了争相标榜的光鲜称谓,以此为招牌的餐馆、旅馆企业比比皆是;前奴隶主成了宗教人士、统战对象;地主资本家成了“成功人士”、两会代表。而这些人只占人口的1%以下。了维护社会凝聚力,只好祭起民族主义的旗号。当年梁启超曾试图建立整个中华民族的民族主义,但直到今天,一说到民族主义,仍被理解为“汉、满、蒙、回、藏”等各民族的民族主义。内地的地主资本家本来是共产党的对立面,尽管搞了30年的改革,试图以“代表先进生产力,代表先进文化”,来取得地主资本家的认同与支持,但地主资本家依然戒心重重。同理,民族地区的上层人士,更愿意依赖本民族的民族主义,为此他们自然将一切试图瓦解中国的外部势力,视为值得争取的资源。内地的地主资本家们又何尝不是如此?
由此思考,或许能对民族问题有个较清晰的认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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