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他在两会期间答记者问时说了一句“龙煤井下职工8万人，到现在没有少发一个月工资，没有减一分收入”，结果这个不实的说法激怒了黑龙江双鸭山成千上万的矿工，矿工及其家属浩浩荡荡打着“陆昊睁眼说瞎话”等横幅上街游行讨薪要吃饭，当地官员被动表态将发放所欠工资来熄火，但为时晚矣，抗议在延烧，龙煤集团在黑龙江其它地方的煤矿工人也行动了。

陆昊，这颗当今政坛璀璨耀眼的政治新星一下子被推到风口浪尖上。

他赶紧在北京主持召开龙煤集团脱困发展工作专题会议，表示“我们要深刻吸取掌握、报告情况信息不准确的教训”，“再次发生重要信息报告不真实的情况要严肃处理”。

为什么他的一句话能引起如此大的风波？

实际上这里面隐藏了深刻的中国社会危机。

习近平在清华大学就读时的老师孙立平对此事件在微博中写道：“一个在虚假信息基础上运行的社会是非常危险的。”

二

1967年6月出生的陆昊曾经异常优秀：18岁，成为陕西省“文革”后的中学生党员第一人；20岁，成为北京大学第一位直选产生的学生会主席；28岁，成为最年轻的国有大型企业北京清河制呢厂厂长；32岁，成为最年轻的北京市正厅级干部；35岁，成为最年轻的副部级北京市副市长；41岁，成为最年轻的正部级共青团中央第一书记；目前，他是全国最年轻的省长-，而且一度被视为可能崛起的中国未来掌门人。

他曾经创造过“陆昊现象”。

1985年至1989年，他在北京大学经济管理系学习国民经济管理期间就到北京制呢厂实习，毕业后进厂当职工，后任厂长助理。1991年，他被保送在职读厉以宁教授的研究生，获经济学硕士学位，是厉以宁的高足。

1995年，年仅28岁的他出任北京制呢厂厂长，成为这个有5000多名职工的国有企业最年轻的一把手。为了摆脱企业困境，陆昊开始摸索创新产品营销，在他熟悉的西安和北京之间跑动。短短几年，北京制呢厂扭亏为盈，超额完成多项指标。陆昊也因此连续两年当选为纺织系统优秀厂长，还被授予“扭亏增盈突出贡献厂长”称号，1998年被选为”北京市第三届十大杰出青年”.

随后，陆昊被任命为中关村科技园区管委会副主任.上任后，他迅速掀起了一系列创新运动，推动中关村成为中国“硅谷‛。善于“啃硬骨头”的陆昊成为“理论与实践结合”的楷模。当时的舆论认为，陆昊的从政轨迹折射出了中国选拔年轻干部的一些新标准，故而将其称为“陆昊现象”。

然而，就是这个颇能打胜仗的年轻闯将却在黑龙江遭遇了滑铁卢。

2013年3月，不到46岁的陆昊从团中央书记处第一书记“空降”黑龙江出任代省长，后来就任省委副书记和省长。这三年里，黑龙江传统的经济结构遇到极大困难，不仅石油价格和粮食价格都跌，而且过去保持在6.3%到11.3%之间的能源工业增速这三年一直是负增长。去年全国有两个省份的GDP是负数，一个是甘肃，一个就是黑龙江。

据说，以前的陆昊是低调而谦逊。这次两会开幕后的3月6日，黑龙江代表团组对记者开放那天，现场记者提出的所有问题陆昊全部由自己一人独担，没有让任何人补充。他左突右挡回答了记者一个半小时的问题，给人感觉他的述说欲望极其浓烈。黑龙江的现实状况，到底让一向顺风顺水的陆昊在暗淡业绩的打击下心里发生了什么变化不得而知。

三

从他“两会”期间自信满满、信誓旦旦说“没有少发一个月工资，没有减一分收入”来看，他身上的官僚作风已经相当严重，在全国去产能、去库存的大背景环境下，煤炭行业是首当其冲的“僵尸企业”，大规模裁员、资金有缺口、工资不到位，这些问题应该是拍脑袋都能想到的常识，连记者都有所耳闻了，但他却能被属下轻易蒙蔽欺骗，简直不可思议。

如果他稍有敬畏（对省长职务的敬畏、对舆论调查的敬畏、对工人反应的敬畏），他都不该把话说得那么铿锵，那么饱满。以他这个高智商的才子而言，何以会那么忘乎所以？说到底，应该是官场的一种习气使然。

陆昊早已不是学生气的闯将，在官场浸染二十多年后，他身上的“真”与“纯”还剩有多少是个疑问。在“两会”这种万众聚焦的大场合，有心者可以充分借机壮威，也可以发表豪言壮语提气，但最后“出来混总是要还的”。

他的一“语”激起千层浪，让本就憋了一肚子气的矿工终于找到了出气孔------“陆昊睁眼说瞎话”，愤怒的工人重重打了他的脸，他失掉的不仅是面子。还有政府信誉。据悉，目前事态并没有平息。

尽管内地媒体没有进行报道，但网络、微博、微信上不断有人进行上传，被删了还不停再传，许多视频记录下了游行示威的浩荡场面，可以看到大批警车和各种警力戒防并处理。

龙煤集团成立于2008年4月28日，是黑龙江省国资委出资组建的省属国有大型煤炭企业集团，下设鸡西、鹤岗、双鸭山、七台河4个煤炭分公司，集团现有42个煤矿、16个选煤厂，截止2008年末，总资产460亿元，2009年在全国煤炭企业100强中排名第12位，在全国煤炭企业产量50强中排名第7位。2014年龙煤集团全年净亏损22.8亿元，截止2014年第一季度，龙煤集团在册职工24.8万人。

陆昊一句话引燃的这场火，虽然烧得突然，但并非偶然，它烧出了高级官员不接地气的“底气”，也烧出了国家机制在不透明、不真实情况下的运行困境。

黑龙江事件显然引起政府的高度警觉心，因为2016年中国经济正陷入非常艰难的时刻，大批量的工人面临转型中的下岗，下岗工人面临的问题绝不仅是黑龙江存在，所以这个问题十分棘手。

国资委主任肖亚庆昨天下午还在记者会上说：不会出现90年代的下岗潮。我们现在的底子比原来厚实多了。我们现在企业管理者经历过几轮的市场波动以后，对如何在新的经济形势下，处理好企业发展、员工利益和市场竞争等方面的关系，把握的能力、掌控的能力都日臻成熟。作为监管部门，也要求企业处理好这方面的关系，确保各方面利益。

其实更重要的是，通过陆昊和黑龙江事件说明，从地方到中央，下面反映上来的信息真实性至关重要，只有真实的第一手信息才能让决策者做出正确的判断。政府的自信离现实差多少距离，很有需要重新审视。

正如陆昊在两会记者开放日回答“天价鱼”事件时所言，“坏事也能变好事”。有了陆昊的前车之鉴，官场机制必须要大动一番手术了。

（马玲2016年3月13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