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工业步入痛苦转型期

曹建海

刊于《市场周刊》2008年11月号

已由农业大国转为工业大国，正在向工业强国进军的中国，遭受了工业增速持续回落、大量中小企业破产倒闭的巨大困境。今年以来，受国内外因素的困扰，作为中国奇迹主导力量的中国工业，工业增速呈持续回落的态势。月度数据能够清楚地看出工业增速的一路下行。全国规模以上工业企业增加值３月份同比增长17.8%，５月份回落到16.0%，７月份14.7%，８月份12.8%。分行业看，纺织、钢铁、汽车等的回落非常突出。今年８月份，纺织业增速为8.9%，而去年同期是14.4%；钢铁业增长8.1%，而去年同期为19.0%；轿车产量下降6.0%，而去年同期增长17.1%。

中小工业企业面临的困难更加突出。受世界经济增速放缓、国内需求增长回落、企业生产成本大幅度上升和国家的信贷紧缩政策等综合影响，今年相当部分中小企业面临资金链断裂等困难，全国约1/10的规模以上中小企业在今年上半年工业增加值增长率接近30%，较去年同比减少15%。根据国家发改委有关部门的初步统计，全国今年上半年6.7万家规模以上的中小企业倒闭。作为劳动密集型产业代表的纺织行业中小企业倒闭超过1万多家，有2/3的纺织企业面临重整。

为中国工业高增长提供主要动力源泉的，一是被中国工业品“价廉物美”特质所吸引的、巨大的国际市场，为中国纺织、服装、电子工业外贸出口增长提供了持续稳定的需求源泉。自2002年以来，我国货物出口每年以逾20％的幅度增长。廉价的工业品不仅可以帮助进口国政府平抑通膨，而且有助于其居民在不降低生活水平的情况下，有效地控制消费支出，增加储蓄和私人投资。二是2002年下半年以来，被政府发动成功的住宅、汽车和基础设施建设市场的增长。以上两方面的需求增长，不仅直接带动了纺织、服装、机电等出口工业，汽车、装备制造等龙头行业，拉动了钢铁、有色金属、机械、建材、化工等一批中间投资品性质的行业，并进而拉动了电力、煤炭、石油等能源行业的增长。

在政府全力支持和多元化投资的积极介入下，中国工业以超过国民经济2个点的速度迅速增长，工业供给规模快速扩大，主要工业产品在世界上名列前茅，一些产品成为全球重要的制造基地。这样一个庞大的、精密构建的工业体系，每一个环节出了问题，都有可能引起国际、国内市场供求和价格水平的巨大波动，引起国内经济的激烈震荡。眼下最糟糕的问题，主要的并不在于石油、铁矿石和煤炭等大宗商品价格波动，带给国内工业生产成本增加的问题，甚至不是信贷紧缩的问题，而是工业增长赖以增长的源头和引擎出了问题，三大动力出口、投资、汽车消费三大热点都出现了熄火的迹象。

目前，出口需求疲软是中国遭遇的一大难题。2007年中国出口货物约9.35万亿元，占GDP（支出法）总额的比重高达35.7%。剔出价格上涨因素，出口部门可能每年直接为中国GDP增长贡献近4个百分点。很明显，出口增长减速甚至出现下滑，工业经济增长将显著放缓。投资增长也开始出现问题。2008年上半年全社会固定资产投资68402亿元，同比增长26.3%，比上年同期加快0.4个百分点；如果剔除固定资产投资价格同比上涨10%的影响，实际固定资产投资增长14.8%，较之过去几年有明显的回落。房价回落无论对于房地产业、建筑业、钢铁工业、建材工业、装备制造业等产业，还是对于深度依赖卖地生财进而支持城市基础设施投资增长的地方政府，都构成了巨大的打击。然而，因为房价回落构成对国民经济的打击，不能构成政府救市的基础；恰恰相反，我们应当反思这些产业的过快发展是不是不正常。受国际高油价和国内城市规划失控导致的交通拥堵等影响，今年下半年轿车销量出现了少见的负增长，居民消费中的唯一的亮点不再。长期持续高速增长汽车工业，开始陷入明显的困境。

面对前所未闻的困境，把希望寄托在减税和信贷政策支持上，并不能支持中国工业的可持续发展，关键还在于工业企业自身的转型和升级。当然，工业转型、升级的道路不可能是一帆风顺的，其间必然伴随着一大批企业的破产、倒闭。目前我国工业存在的主要问题，一是明显的粗放增长模式，低加工化、高耗能、高排放问题突出；二是企业满足于加工组装，在国际分工体系中处于产业链的最低端，严重影响了就业人员的收入提高和人力资本培养；三是技术和产品开发能力严重缺失，企业创新意识不强，研发能力差，大多数关键技术受制于人，高技术产业发展滞后；四是多数行业主导权被外资控制，民族工业发展空间受到严重限制；五是关系到工业生产社会性、合法性的生产安全、产品质量安全问题较为严重，对于国家信誉和人民生命财产安全构成隐患。

解决当前工业的转型问题，主要需要企业自身的努力，而政府的引导、支持、管理，对于转型也非常重要。针对出口导向经济的趋于终结，企业要从外部需求为主转为内需特别是国内消费为主，彻底改变传统的低质量、低成本策略下的单一生产模式，通过技术创新、延伸产业链、品牌和销售渠道建设等措施，努力在国内消费市场挖掘商机；政府要进一步加强作为工业发展社会环境的节能减排、劳动用工、生产安全、产品质量安全等社会管理，促使企业在生产过程中体现公共安全和社会责任；大力支持高技术产业发展，特别支持高技术产业在自主创新方面的能力培养，为工业结构升级和传统工业技术改造提供技术基础；鼓励、支持工业企业对重大专项技术攻关，提高企业的系统集成创新能力，在此基础上通过引进外资国外的零部件，实现产品的系统集成和组装；加大推进工业信息化的力度，提高工业企业信息流的速度和质量，改变传统的业务流程和工作方法，减少环节和管理层次，提高效率，降低成本，加快资金周转，从而带来明显的经济效益。

（作者为中国社会科学院工业经济研究所投资与市场研究室主任、研究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