苛税,危险
6月15日,因不满当地政府对家具行业执行新的税收征管办法、加重业主负担,江西省南康市爆发了大规模群体性事件。数百人集中到市政大楼上访,大广高速公路江西南康段与105国道被阻断,多辆汽车被砸、被掀翻。虽然江西省委、省政府迅速作出反应,立即终止了家具整治的相关措施,并通过广播电视、短信平台、网络媒体予以公告,事态在当日晚间即基本平复。但是,事件的发生折射了一个危险信号。
近些年来,因税收问题引发的官民磨擦,时有发生。但像南康市这种大规模的群体性事件,却绝无仅有。此事在此时此刻发生,似非偶然,而是有其远因与近源。
远而观之,自1996年以来,政府加大了财税的汲取力度,财政收入以远高于GDP的速度增长。连续12年,财政收入年均增速高达19.27%,而同期GDP年增速为13.02%。其结果是,财政收入占GDP的比重(分配率)逐年拔高,其中一般预算收入由1996年的10.91%增至2008年的20.4%,加上政府性基金收入、财政专户管理资金收入、社会保险基金收入和土地出让收入等,已超过30%。而与此同时,劳动者报酬占GDP的比重却逐年下降,由1990年的53.4%降至2005年的41.4%。政府连续十多年强化财政汲取,与民争利,不管出于什么理由,必然损及民生。或许正因为如此,在持续多年的经济高增长后,许多国人并没有感到福利的增长,国内消费也未能成长为可以推动经济增长的强大动力,内需始终不振。一旦经济增长减速,民生困顿、内需疲软都很难避免,各种被掩盖的深层矛盾也开始凸显。
近而观之,受全球金融危机影响,中国经济增长减速,财政在自身造血功能下降的同时,还必须加大对经济的输血。年初提出的4万亿刺激经济计划,已经远不够用,温家宝总理多次表示还要再出重拳。在这种情况下,有媒体报道,财政部全员发动“加班找钱”,试图完成全年财政收入增幅9.8%这一经验表明已“不可能完成”的任务。
上有所欲,下必甚之。当财政部都需要“加班找钱”时,面临同样造血、输血难题,其“土地财政”且受到更多限制的各级地方政府,有着更迫切的“找钱”冲动。从5月份的统计数据看,这种从中央到地方的一致冲动,果然初见成效,财政收入在连续7个月同比下降后,终于止跌回升,上涨4.8%。而其中非税收入同比增长1.3倍,更是让人们看到了地方政府的不遗余力——当地方政府的预算扩张冲动可以在“应对经济危机”的大义名份下堂而皇之时,各种苛捐杂税就获得了某种正当性。其必然后果之一是,官民冲突因“变更税收征管办法”之类的原因而加剧,社会矛盾开始走向某种最原始、也是最可怕的形态:美国的独立战争就是发端于英殖民官方的无理加税,而中国古代因官府横征暴敛导致官逼民反的事例,更是在每个王朝的末期都反复上演。正是在这个意义上,南康事件不应被视为偶然个例,而应该视之为一种危险的信号。它是缺少制衡的政府预算扩张这一需求刚性的必然后果。即使没有全球金融危机,即使南康市没有颁布《木(竹)材产品成品方单位税额表》,同样的事件在中国,晚几年仍然可能发生。
在当下中国,财税的调控经济功能被发挥得淋漓尽致,调节收入分配的功能也已有所体现,唯一被遮蔽的,是税收所对应的纳税人权利,即公民控制和监督税收使用的权利。在公众连起码的知情权都阕如的情况下,财政的支出不收监督,收入不受制衡,从而具有某种刚性扩张、乃至财富转移的特性。在这种情境下,不但应对加税所可能引发的社会冲突保持高度警惕,而且加税也并非刺激经济、调节公平的有效手段。就调节公平而言,社会财富是在政府、富人、穷人间“三国演义”而非贫富双方博弈,政府是最大头,调节公平的正确方向应该是减税,而不是损“老二”以增“老大”的加税。就刺激经济而言,虽然政府投资具有“反周期”特性,于缓解危机有利,但以加税为来源,则恶化了市场主体的经营环境,短期虽有益,长期反受害。长期而论,与其增税,不如发债,虽然政府的资产负债表因此会变得难看,却不会损伤企业和个人等市场主体的积极性。而且,对政府而言,税收无制衡,举债有负担,可以促使其量力而行,减少盲目冲动与浪费。
政府欲以投资拉动经济,除开源之外,更需节流。从1978年至2003年,25年间行政管理费用已增长87倍,不但远高于GDP的增长速度,也高于财政收入的增长速度。这样下去,收再多税也不够政府花。更令人不解的是,有关部门近日还决定,将宝马车正式入围政府采购名单,中央各机关部委今后可招标采购宝马作为政府的公务用车——似乎,扩大政府官员的职务消费,也成了拉动内需的“绝招”。这种势头如果得不到根本扭转,南康事件势必层出不穷。
——《凤凰周刊》2009年第19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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