咱们工人有力量——2009年末致信中国工人

梅新育

祝大家新年愉快！

中国工人兄弟们：

2009年马上就要在“反危机”主旋律的尾声中结束了，在这场八十年来最严重的全球性经济金融危机中，迄今中国毫无疑问是大国之中表现最好的；而对国家经济社会表现贡献最大的群体，又毫无疑问是你们工人，没有你们这个群体的勤奋劳作和识大体、顾大局的表现，外部危机冲击下的中国将无法保持社会稳定，更不用说还能实现超过8%的经济增长了。其实，不仅仅是2009年，就是在以往的几十年里，中国在国际经济体系中分量的增加大部分也应当归功于你们，是出自你们手下的“中国制造”遍布全世界几乎每一个固定居民点，才让越来越多的国家中越来越多的人生活质量得到改善，整个世界越来越明显地感到中国经济的影响；从美国到欧洲，近十多年的所谓“无通胀经济增长”，最大的功臣不是一度被吹上天、后来又在次贷危机中重重跌下地面的美国“人民银行行长”格林斯潘，而是你们。美国人选了广东的四个普通工人作为代表当做“2009年年度人物”，那只是从他们生活改善的角度出发承认事实；对于我们来说，除了在公开产业部门工作的工人之外，我们还要感谢那些在保密产业部门工作的工人，是你们甘当无名英雄，为我们中国铸造了维护安全的盾牌。

与其他群体相比，大家这个群体毫无疑问是最大的。在国家统计部门的统计里，我们通常所说的工人包括第二产业（工业和建筑业）全部员工和第一产业中采掘业（采矿）、林业、渔业、农业企业的员工，在2008年末，全国就业人员总共7亿7480万人，其中第二产业2亿1109万人，占27.2%；第一产业3亿654万人，占39.6%，除了自己种地、打渔的之外也都属于工人范围。考虑到从农村出来打工的越来越多，继续留在农村种地的越来越少，相信大家这个群体在相当长时间里还将继续扩大。中国人过得怎么样，归根结底要看大家过得怎么样；让整个国家感到惭愧的是你们过得还不怎么样，国家经济是在持续大幅度增长，但是大家得到的份额太少，与你们的贡献不相称。

我们中国经济增长很快，增长大部分来自工人劳动。2008年GDP里面，第二产业就占了50.6%，更不用说在加上第一产业中采矿、林业等部门工人的劳动了；2008年经济增长一半也是靠第二产业贡献的。实话说，某些衣着光鲜的高收入行业，他们的业内人士也承认本行业对经济贡献有问题。有一次某学者在一家大型证券公司演讲，说了句“证券行业对中国经济的贡献还不如餐馆打工妹”，在场听讲的证券公司员工热烈鼓掌。但你们得到的确实太少，通货膨胀、房价暴涨又在加重你们的生活负担，让大家难以立足。更有甚者，在相当一部分地方，大家的好些基本权利也被挤压和剥夺，单单今年一年就发生了刘汉黄事件、张海超“开胸验肺”事件、富士康员工孙丹勇跳楼自杀等一系列恶性案件，让整个国家蒙羞。

中国经济要想持续发展，需要解决的关键问题是消费过低，而消费过低的根本原因是收入不高，收入不高的根子是工人收入太低，不能解决占劳动人口大多数的工人群体的低收入问题，就不能指望消费持续增长，进一步支持整个经济增长了，更不用说劳工权利还关系到社会稳定。这个道理，相信我们的最高领导层心里一清二楚，他们也会努力改变这种状况。这么说不是为了讨好最高领导层，而是现实规律；即使不考虑信仰问题，在我们这个体制里，到了他们那个位置上，他们也必须多从全局考虑。因为下面的有些官可以指望靠压榨百姓的办法创造“政绩”自己升迁走掉，留下烂摊子给后一任收拾；最高领导层没法这么办，也不能如同西方国家那样把责任推到上下左右和前任身上。从这两年的一些做法来看，不管是制定发布新的《劳动合同法》，还是2010年元旦开始的提高企业退休金10%，以及实施《城镇企业职工基本养老保险关系转移接续暂行办法》，包括农民工在内的城镇企业职工基本养老保险关系可跨省转移；都表明了这一点。甚至提高农民收入的一些措施，也间接有助于改善大家的收入，因为农村收入提高之后，哪怕是最黑心的老板，不提高工资也招不到人。

尽管如此，我们大家对改善收入、提高社会保障的指望又需要把握好分寸，不能过急、过高。因为我们大家面临的是一个资本流动的开放经济世界，如果我们国家成本太高、在基础设施等方面的优势抵消不了，工厂可能就会迁到别的成本更低的发展中国家。我在TCL越南胡志明市附近的工厂看到那里的工人月薪人民币七八百元，惠州工厂是1700—1800元，那么，在越南基础设施改善之后，肯定会有一些组装生产能力从中国转移到越南。就算是TCL作为内资企业一开始不愿意转移，只要他的外资竞争对手转移了，他最终也会不得不转移，否则与竞争对手相比会丧失竞争力。如果说以前中国收入低的时候我们只看到产业从国外向中国转移，那么，相信我们将越来越多地看到产业从国内向海外转移。多得比少得好，少得比不得好；这个道理相信大家都不难理解。

这种国际转移的压力对我们大家确实有些令人不平，我在孙丹勇跳楼自杀后写的文章里面也把这叫做“全球化绞肉机”；但既然搞了市场经济，又是对外开放，那么我们就不可避免地要接受这台“全球化绞肉机”的考验。我们不能改变这个现实，但我们可以增强自己在“全球化绞肉机”中生存的能力，从个人来讲是技术和工作效率，从整个社会来讲是用基础设施、产业配套、政府效率、社会稳定、宏观经济稳定性等方面的优势来抵消其它一些国家低成本的所谓“优势”，政府还需要让接受“全球化绞肉机”考验的压力在社会上公平分担。

面对转移调整的压力，我们大家择业时也需要额外多用点心。越是简单的工业，转移的压力和不确定性越大；而不同所有制的企业在转移时对工人利益考虑的程度也不一样。原来纺织行业遇到困难时，一个纺织女工出身的部长说，她一定要把姐妹们安置好才能安心；什么叫“血肉联系”？这就叫“血肉联系”。从现在的情况来看，一般而言，国企（特别是地方国企）、集体企业和从集体企业平稳改制过来的企业如果要向外转移，对工人利益的考虑会多一些，因为他们与当地社区的血肉联系多；内资私企考虑得会少一些；外企对此考虑最少。大家择业的时候如果注重就业稳定性，不妨参照一下。

当然，产业转移给大家带来的也不都是压力，还有潜在的好处。当产业面临转移时，政府肯定优先考虑推动它从沿海向内地转，而不是从国内向国外转。千百万人背井离乡到沿海打工，一年到头只有春节那十天半个月能够和家人团聚，子女教育等问题一大堆，可怜的一点工资也根本就不够再东部沿海大城市安居。产业国内转移意味着大家在家乡本地就可以找到更多待遇相当的就业机会，这未尝不是一件好事。再说这次中央经济工作会议也继续强调了“要把重点放在加强中小城市和小城镇发展上”，同样的工资，在家乡的小城镇生活当然要比在东部沿海大城市生活轻松许多。

一年辛苦过去，新的一年和未来更长时期里大家有机遇也有风险，需要大家自强不息团结一心去克服困难，抓住机遇。自助者人恒助之，政府有义务为大家创造更公平的环境，但如果大家不自强，政府也会因为压力而很难措手。好了，就让我们大家用中国工人阶级头号励志歌曲——《咱们工人有力量》来迎接新年吧！

咱们工人有力量！

嘿！咱们工人有力量！

每天每日工作忙，嘿！每天每日工作忙。

盖成了高楼大厦，修起了铁路煤矿，

改造得世界变呀变了样！

哎嘿！开动了机器轰隆隆响，举起了铁锤响叮当，

造成了犁锄好生产哟，造成了枪炮送前方！

嘿！嘿！嘿！嘿！

咱们脸上放红光！咱们的汗珠往下淌，

为什么？为了求解放；

为什么？为了求解放，

嘿！嘿！为咱全中国彻底解放！

咱们工人有力量！

嘿！咱们工人有力量！

每天每日工作忙，嘿！每天每日工作忙，

盖成了高楼大厦，修起了铁路煤矿，

改造得世界变呀变了样！

哎嘿！开动了机器轰隆隆响，举起了铁锤响叮当，

造成了犁锄好生产哟，造成了枪炮送前方！

嘿！嘿！嘿！嘿！

咱们脸上放红光！咱们的汗珠往下淌。

为什么？为了求解放；

为什么？为了求解放。

嘿！嘿，为咱全中国彻底解放！

（2009.12.28，仅代表个人意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