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要不要自己造大型直升机？

宋晓军 《看世界》

　　宋晓军:著名军事问题专家，《舰船知识》杂志网络版主编，凤凰卫视《军情观察室》、CCTV4《今日关注》等栏目特邀军事专家。
　　博客:http://blog.sina.com.cn/xiaojunsong
　　本文为宋晓军于2008年6月21日主讲“看世界大讲坛”的录音整理，地点为佛山金马剧场。

　　直升机是我们的短板

　　汶川抗震救灾中，一些军事技术应用广泛，如遥感1号、遥感3号、北京1号等遥感卫星;北斗（类似GPS）定位卫星;风云1号D、风云2号C气象卫星提供了及时的气象信息；直升机类，直8、直9、直11，用得最多的是米-171和“黑鹰”;国产飞机用到了运7、运8、运12等，运12主要用于遥感拍照，运5用于喷洒药物；还有无人驾驶飞机“华鹰”（中兵光电），由于其0.2米的分辨率，发回的灾区图片都很好。
　　但遗憾的是，媒体报道煽情的成分多，科技含量并不高，很多观众不过瘾。这次救灾体现出了我国的科技进步，但也有短板，比如直升机数量不够。台湾“9·21” 地震时，山区的通讯都断了，但他们用E2T预警机负责空中通讯，指挥直升机，在救灾中反应速度大大提升。
　　直升机为什么不能大规模使用？首先，直升机是一种相对很脆弱的东西，靠旋翼产生下行气流，再靠尾旋翼保持平衡，一旦风切变剧烈时，直升机就会掉下来。
　　第二，那些灾民乘客没坐过直升机，险情发生的惊慌失措也可能加剧直升机本身的不平衡。
　　第三，直升机不是小汽车，维护成本很高，每次飞回都要查看旋翼是否在一个平面上。米-171的主减速箱是2.8吨重的齿轮，用航空机油润滑，每次回来要放机油、检查有没有金属屑。
　　派到堰塞湖去的米-26，能吊25吨重物，那是俄罗斯租给哈尔滨飞机制造公司的，哈尔滨林业局用来灭火，飞1小时的费用10万元人民币，中国只有这一架，后来俄罗斯又答应赠送给我们一架。
　　第四，高原的气候恶劣。直升机在高原飞行，复合材料的旋翼会结冰，一结冰受力就变了，就会出事故，本来直升机上有种叫做“电除冰”的除冰设备，像电热丝一样，但从法国引进直9时，为了省300多万元，我们就没装“电除冰”。
　　而且，高原地区的反复起降对飞行员体力要求很高。高原的氧气稀薄，对发动机也是一种考验。空降兵一般在800米跳伞，平时训练都是背圆伞，但汶川周围是4000多米的高山，山谷狭窄，飞机飞太低会撞山，转弯半径不够。所以选择在茂县的4000多米高空跳伞，那是非常冒险的，没有防寒服，没有氧气面罩，用的都是长条形的动力伞。
　　第五，阿坝州一度靠林业，退耕还林后靠建水坝，高压输电网密集，这对直升机和伞兵都是巨大的威胁。

　　韩国人决定自己造直升机，我们呢？

　　从直升机的稀缺，可见目前中国在某些产业发展中存在的问题。由于北斗通讯卫星上去得晚，发展相对国外迟缓，而且终端设施比较贵，只是部队在用，不像美国的GPS，已经发展为手机嵌入式服务，非常便宜，每个人都能用。我们也在努力，奥运之后能做到东南亚地区的覆盖。
　　美国一直逼着韩国买“长弓阿帕奇”，韩国人却想自己造。2003年9月，韩国决定投资128亿美元造直升机，定在2009年首飞，但至今没影。需求量比中国小得多的韩国都在自己造直升机，那我们呢？就在汶川地震的前一天，5月11日，中国刚刚决定造大飞机。
　　国防工业要先行，要早做。米-26诞生于20世纪70年代，设计师是乌克兰人季申科。国内很多专家都在考虑中国能不能自己造米-26，此前中国的运8飞机就是仿制了苏联的安12。而关键问题在于是否能产生效益。仅米-26的主减速箱就是3.5吨，飞一次就要用一吨机油，一吨航空机油就是20多万元，且出于保养需要，每周必须飞两次，成本很高。
　　但前景也很好。比如集装箱船靠码头要很多钱，船主为了省钱就用直升机吊集装箱，还有往一些山地和高原地区吊电塔等等，谁能开一个直升机运输公司呢？随着一个国家的城市化程度的提高，直升机的用处就越来越多。
　　但中国没有自己的直升机行业 ，连军队的都不够用。我们有大量的山区和高原，那里资源丰富，开发过程中都少不了用直升机。
　　进口直升机太贵，所以购置数量很少，金贵得连军队都很少飞，导致经验不足，遇到复杂的紧急情况就更无法应付了。所以必须先国产化，普及了，才能培养出一批直升机方面的人才。
　　这次救灾反映出，我们军队的战略机动能力还可以，租用民航客机从各大军区直抵四川;但战术机动能力不好，所以是否可以把摩托部队恢复起来？从雪灾到震灾，很多问题都是路的问题，不可能总是宽宽大路等你走。
　　另外还涉及到防空的问题，现在我们的空域都是空军管，连民航也是两个月报一次计划。但这样飞行器没法发展，只有放开了驾照，才能练出好驾驶员。
　　还有通讯。美国“9·11”之后出台了一个《应急通讯白皮书》，规定电力、供油等所有相关部门，必须定期检查通讯保障的设备，并进行模拟演习，主要针对恐怖袭击。我们将来也会有类似的规定出台。
　　在地震灾区附近有很多国防工业的工厂，这些国防工厂多数在20世纪60年代建成，那时称这种国防工厂的建设为“大三线”。这些工厂要有备份，一旦坏掉了，能够迅速恢复起来。如果分布过于集中，确实方便我们自己管理，但也方便了敌人，人家能用非常低的成本消灭你的关键部门。
　　战争是看产量的，打掉多少，马上就能造出来，斯大林之所以能打败希特勒，是因为乌拉尔的生产线一个月就能产出六七百辆坦克。

　　8亿件衬衫才换回一架直升机

　　目前中国的城市化率约为40%，到2020年会达到60%，会有更多的人进入城市。现今的18.2亿多万亩耕地是很紧张的，因为人均耗粮比以前多了很多。
　　中国的发展也让西方人害怕，他们会封锁我们，比如制造直升机的复合材料。法国的旋翼做得最好，好像还是从中国买的竹子，然后从中提取的什么，我们没有这种技术。
　　反思抗震救灾的过程，能看出中国的工业已经发展到了一个坎上，我们需要更好的卫星定位、更多的直升机，或许还需要具有“凝视功能”的遥感卫星，这些东西平时看似没用，但在关键时刻作用非凡。中国工业的整体科技水平需要提高，并不仅仅是为了应付灾难。
　　不仅要发展基础设施基础工业，还要做一些中长期的大项目。现在我们要生产8亿件衬衫，才能换回一架飞机。而那些衣服、鞋子是多少打工仔的青春和血汗！要用自主知识产权的产品去赚外国人的钱。像广本汽车所赚的钱，还是日本本田在拿大头，如果是我们自主产权的，我们可以卖到越南去，自己拿大头。佛山的陶瓷卖给广州人，广州人再卖洗发水给佛山人，其实还都是内部消化。
　　衣服、鞋子、调味品都很低端，即使我们造的衣服、鞋子全世界都穿不完，即使全世界人的背心裤衩都由我们造，那也只能换回几百架直升机而已。进口的玩不起，就必须国产化。
　　我们曾经是先生产，后生活，才有了两弹一星。现在，我们是不是太生活了？
　　（本刊编辑关飞整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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