价值体系论为解答现实难题另辟蹊径

——读教授盛洪《个人主义和社会达尔文主义》有感

岳德常

非常感谢徐景安先生通过电子邮件给本人发来了盛洪教授的大作《个人主义和社会达尔文主义》。在这篇文章中，盛洪先生高屋建瓴、极其简洁地分析了西方的个人主义与社会制度安排之间的关系，既指出了这个社会制度安排的优点，也指出了它的缺点，由于盛先生的论述如此具有说服力，所以我就可以把它再概述一下：

西方个人主义与社会制度安排的优点是通过个人之间的平等自愿的交易，“能够达到两个人之间的效用最大化。这就是市场制度。它解决所有私人物品领域的事情，也就解决了社会中的绝大多数问题。”

它缺点是“这个市场并不是在所有的领域中都起作用。至少有两个领域不起作用。一个叫‘外部侵害’”。“另外一个领域叫公共物品领域。”“这时候市场也不起作用。就需要公共选择，即当事人都要参与决策。”“最好的方法是所有人一致同意。但在现实中很难做到。”“公共选择过程会有僵局，会有失败，会有偏差。”“对民主弊端的弥补要靠法治。”“但法治和宪法仍然存在弊端。如果强调法治，就可能导致法律中心主义。”“所谓个人主义并不像教科书里面讲得那么美好，恰恰有着巨大的问题。”

但为什么西方社会能够成功地存在下来，甚至还比其他的社会更优越呢？“就是因为，西方社会可以从外部获取资源来缓和内部利益的紧张，挽救以个人主义为基础的制度结构的失败。大家知道，西方崛起的历史过程，同时是一个掠夺、侵略、殖民、奴役的过程。”

“西方世界在国内奉行的个人主义规则，是否定暴力竞争的。具体的制度安排就是要有一个政府。”“但是西方人同样崇尚的国际上的竞争却包含了暴力竞争。国际上没有政府，只是一群民族国家。国际规则不否定暴力竞争，以暴力竞争为游戏规则。谁要是打赢了，就该掠夺失败者。”“在国内实行个人主义，在世界上实行达尔文主义，地球上只有部分国家这样做，肯定是可以的。西方人这么做，把别人掠夺了，国内弄得很好，非常的富裕和繁荣。”但这个逻辑不可以推广开来，“一旦全世界的国家都西方化，就没有外部资源供掠夺和殖民了。这说明西方的这套逻辑不是普适的。”

有没有什么好的解决办法呢？盛洪先生列出了四个办法：

第一个办法叫“福利世界”，简单一句话就是全世界人都跟西方一样从后代人那里攫取资源，其结果是效率降低和国际贸易保护主义。

第二个办法就是“新空间”。随着科学技术发展，会不会有一些新的资源可以瓜分，但是任何新空间的出现，又会形成国家之间竞争的新的冲突，更何况技术创新不会总是走在需求前面。

第三个办法叫做“世界政府”，约束民族国家间的暴力竞争。但缺乏可操作性。要建世界政府，就要打遍全天下，而现在是核时代，要用核武器去打的话，就会有核灾难。用民主的方法也无法建立世界政府，有多数人暴政，世界范围的少数派可多达几亿，通过投票对他们侵害是不能容忍的。

第四个办法是“己所不欲，勿施于人”，这是孔子讲的，这跟个人主义有非常相近的地方，区别在于，出现个人利益冲突的时候，更多地靠自律。个人主义只考虑自己，通过讨价还价实现个人利益间的均衡，“已所不欲，勿施于人”还要考虑他人，靠推已及人猜出均衡点。盛洪先生说：“我做了非常悲观的讨论，取决于自律，这是非常难的一件事情。”

于是便很遗憾，盛洪先生所找到的办法都不能有效地解决问题。盛洪先生最后概括说：“用本文的理论方法去观察历史，我们发现人类逻辑不能用来完满地解释历史。西方式的个人主义社会体系作为一种现实中的社会体系，很类似于所谓‘哥德尔定理’描述的理论体系的情况。哥德尔定理指出，一种理论体系，若要维护其逻辑一致性，就必须是开放的；如果是封闭的，其逻辑就必然不一致。西方式的个人主义社会体系在一些国家实行、而一些国家不实行时，才能保证其逻辑一致性；当全球都实行这种社会体系时，其内部的逻辑一致性就不能维系。这一结论似乎给了我们一个更为深刻的启示，即人类社会和人类历史本身就是一个悖论，它是超乎人类逻辑的。”

这样一来，通过盛洪先生的分析，我们发现了一个深刻的矛盾，在原有的思维框架内，人们找不到解决问题的办法，就像医生一样，知道病根是什么却找不到有效的治疗措施。这不是盛洪先生本人的问题，而是一个普遍的思维方式的问题，是个哲学范式问题，在原有的范式中是找不到解决办法的。当然，我们必须强调，盛洪先生能够在原来的范式中找到问题的症结之所在，已属难能可贵，因为这个范式本来就是掩护这个不合理的制度设计和价值体系的。必须是站在全体人民的立场上来思考问题，才能发现这个制度设计中的问题。但仅仅发现问题还不够，我们还必须找到解决问题的办法，不光要站在人类整体利益上来思考问题，还必须在思维范式上突破原来的框框。徐景安等先生正在大声疾呼地倡导第三次思想解放，怎样解放，向什么方向解放，我以为，这次思想解放就应当深入一步，推动哲学范式的更新换代，在价值体系上来一个更新转换。

所谓哲学范式的更新换代，简要地说，就是克服那种两极对立非此即彼的思维方式。比如说精神与物质的对立，二者究竟谁是世界的本原，这就是一种两极对立、非此即彼的思维范式，它把人们的注意力引导到虚幻的领域里去钻牛角尖，其意义何在？在这种范式中，人们不能正确地提出问题，也就找不到解答生活中各种难题的正确方法。

与之相应的还有很多两极对立。比如说，人们通常把社会主义与资本主义的区别理解为集体主义与个人主义的区别，社会主义代表着集体主义的价值取向，资本主义代表着个人主义的价值取向。于是要主张社会主义的人们就要强调集体主义，反对个人主义；相应的主张资本主义的人们就要强调个人主义而反对集体主义。现在看来，这种说法就是一种两极对立、非此即彼的思维方式，在这种思维方式中找不到解答生活中各种难题的正确方法；在这种两极对立中，人们或者是强调集体主义，或者是强调个人主义，但不管人们强调哪一种主义，都具有一定的合理性，但却又都不能避免片面性，都不可能正确解答生活中的难题。为什么呢，这是因为在实际上，个体与集体是互相依存的，谁也离不开谁，片面强调某一方面，都会使人们处于片面性之中。

我们过去强调大公无私，提倡理想道德，但在制度设计、生活方式没有配套的措施，高尚尽管高尚，但只是一个软弱无力的“应该”，无法普及开来，最终是难以为继；后来搞改革开放，放纵人们追求个人物质利益的欲望，很受某些人的欢迎，很容易普及，但却带来了很多问题，陷入片面性，同样难以为继。由于上述提出问题的方式本身就带有片面性，所以人们就不能正确解答现实问题，要想正确解答，就要找到正确提出问题的方式。经历了这样的左右振荡之后，我们应当克服片面性，找到正确的提出问题的方式了。正确地提出问题就是解决问题的一半。正确的提问题的方式是什么呢？党的十六届六中全会提出了一个新概念，就是社会主义核心价值体系。这是一个理论思维上的重要飞跃，为我们走出片面性指明了方向。沿着这个方向，我们便可深入一步，从价值体系的层次上提出问题，从而找到问题的正确解答。

这也就是说，以往人们所说的个人主义，实际上还可以深入分析，就像原子还可以进一步分解为原子核和电子一样，我们可以将个人主义分解为两部分，一部分是人类个体的生存本能，一部分是资本主义的价值体系，它以物质财富的私人占有为核心价值。人的生存本能这是人的与生俱来的本能，包括动物界植物界都具有的东西，谁也不能和它作对。但这种本能在资本主义的经济政治和文化环境中，就被套上了以物质财富的私人占有为核心价值的价值体系，与之同时还承继了动物界原来就有的行为模式____丛林法则，就合成了现在人们所说的个人主义了。它是现实的生活条件、制度设计与人们的生存本能一块在人们的生活过程中有机地结合在一起了，所以被人们视为天经地义，不言而喻。由于这样一种行为方式的内在缺陷，不能普及开来，只能是“在一些国家实行、而一些国家不实行时，才能保证其逻辑一致性；当全球都实行这种社会体系时，其内部的逻辑一致性就不能维系。”盛洪先生认为“这一结论似乎给了我们一个更为深刻的启示，即人类社会和人类历史本身就是一个悖论，它是超乎人类逻辑的。”这实际上也是把这种历史的暂时的行为方式看作天经地义的东西，而在实际上，矛盾就在于这种“个人主义”的内在缺陷，而不是人类历史或人类逻辑的缺陷。它与以财富的私人占有为核心的价值体系结合在一起，这是一种有缺陷的价值体系。

因而，我们所要反对的不是“个人主义”，而是其中的资本主义价值体系，把这个价值体系换成是社会主义核心价值体系，这种新的价值体系是以人的自由全面发展为核心价值的价值体系。由于新的核心价值是必须与人共享的价值，所以就可以保证人类社会的和谐相处。通过这种转换来提升人性的高度，从而超越低水平价值体系所造成的悖论，从而提升人类文明的高度。这就是我们中华政治文明与西方政治文明的本质区别，或者说是两种不同的发展方向。西方政治文明是在既定的价值体系的基础上进行的，在这个基础上搞民主法治，发展出一套互相制衡的制度设计；而我们中华文明则强调人性的提升，从修身齐家开始，推己及人，由此而发展出一套金字塔式的政治模式。这两种方向，两种政治文明，究竟哪个更好，置身于其中的人们很难作出正确判断，难逃井蛙之见；所以我们就应当跳出原有的思维范式，站在更高的立场上进行综合创新，另辟蹊径。

建设社会主义核心价值体系的理论抓住问题的关键，超越了两极对立的思维范式，把理论思维的水平提升到一个新高度，在这个高度上，我们就可以对人类文明的各种成就进行科学鉴别，进行综合创新，找到解决现实难题的办法。我们可以搞一个基因工程，对原来的“个人主义“进行分解，这并不是要消灭个人主义，而是对其中的价值体系进行一个更新，植入新的价值体系，用这种价值体系和人的生存本能结合起来，与相应的和谐法则结合起来，形成一种新的主义，这种新的主义可以叫做集体主义，同时也还可以叫做“个人主义”，因为它更好地代表和维护了个人的利益。通过这样的基因工程，我们便可以培育出一种可以普及没有悖论的“个人主义”，在此基础上发展出一套新的政治文明，既继承了东方和西方的政治文明传统的优点，同时又避免了两者的缺点，从而一劳永逸地解决人类社会运行过程中的痉挛、灾难，形成一个每一个人都能得到自由全面发展而又保持生态和谐的和谐社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