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为师

张文木

　　父亲教了一辈子书。

　　听母亲讲，父亲五十年代大学毕业就到中学任教。那时父亲年轻，书教得好，受学生爱戴；每逢节日，同学会送许多贺卡，五彩缤纷，撒在地上，就像一片怒放的山花，这便是父亲在我童年时留下的最明丽的回忆。

　　我不曾见过父亲对学生发脾气。"文革"中，父亲没受太大冲击，但还是当了几天"反动学术权威"。那天开批判会，人群中有人喊打倒父亲的口号，接着几个学生押着他上了台。我噙着泪水跑出会场，回家找妈妈，十几年后，这些学生也有了家小，有的负疚来道歉，父亲淡淡地说："事情都过去了"。在我记忆中，父亲从未责备过这些学生。

　　父亲教的多是高考重点班，班上升学率较高，别人都以为他有什么诀窍，其实作儿子的最看得清，说到底就是一个爱心。

　　记得最清的是父亲帮助一位失去父母关爱的学生。这位学生在读高一时因情绪低落，学习成绩直线下降，几乎失去了生活的勇气。父亲知道情况后，破例把她接到自己的班上。整整三年，父母亲把她当自家人待。在我父母的爱心温暖下，孩子学习有了进步，后考到北京读大学。真有意思，那几年她家大人一直怨我父母"干涉内政"，当然这些怨意均在后来的皆大欢喜消散。过年过节，总有各届学生来看父亲，在欢愉的气氛中，很少人知道，那几年每次高考结束，父亲总要大病一场，病愈后，又是一轮学生。

　　今天父亲已退下教坛，退休后，极少听父亲提过去的事，这大概也是"事情都过去了"的原故。后来我也当了教师，与学生相处的方式，受父亲影响很大。

　　　　　　　　　　　　　　　　原刊于《杭州日报》１９９３年９月２７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