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经被打倒的地主阶级,是怎么卷土重来的?
“没想到吧,我胡汉三又回来了!正如今,还是我胡汉三的天下。若谁拿了我的什么,给我送回来,谁吃了我的什么,给我吐出来。有人欠我的帐,那得一笔一笔慢慢算!”
电影《闪闪的红星》里,农民运动正如火如荼的时候,地主恶霸胡汉三眼见不妙,仓皇出逃。但是,当随着运动走入低谷,胡汉三又人模狗样回来了,还大摇大摆当上了还乡团团长,疯狂血洗村子,对以前参与打垮他的人民进行报复。
而那句得意的叫嚣:“我胡汉三又回来了!”成为了多少人的噩梦。
所谓胡汉三又回来了,自然也意味着人民的好日子到头了,吃二遍苦、受二茬罪的生活要开始了。
后来,那些自称被“第二次解放”的文人以及身后的阶级们,把亿万农民翻身求解放的历史,改写成了一场毫无理性的“灭门运动”,把伟大进程和解放运动的历史,描述成了残酷迫害。
每当这时,还乡团的故事就不禁会在我心头笼罩,是的,他们好像又回来了。
大家好,我是丰兄,今天给大家讲讲还乡团是怎么回来的。
1945年8月,抗日战争取得了胜利。
中共在这场战争中,大大巩固和扩充了自己的实力,建立了许多新的解放区。抗战的胜利,令这些新解放区的农民欣喜,但重建家园的任务并不轻松。
一方面,在新解放区的农村中,大部分的土地仍然被操纵在地主手中,这是因为,过去日伪对人民极端残酷野蛮的统治,是通过多种统治机构和代理人实行的,就是那些投靠日本人的汉奸、恶霸地主。
此外,当时普遍发生饥荒,而新解放区的灾情尤为严重,农民吃、穿乃至烧柴都极端困难。
为饥荒所迫的农民开始自发地将斗争矛头指向汉奸地主。愤怒的农民将他们捆绑交给共产党政府严惩,并将他们的家产分个净光。
解放区到处燃起清算复仇的烈火,成千上万的翻身农民向汉奸、恶霸、特务和封建地主阶级展开了无情的斗争。
接下来,我们就看到了教科书上描写的轰轰烈烈的土改运动,农民以摧枯拉朽之势,扫荡地主和乡绅,获得了土地。
但历史从来都不会这么简单。
从1945年12月下旬以来,美国总统特使马歇尔将军来华调节国共冲突,已经取得了一些成果。如1946年1月中旬,在关内,国共两军实现了停火,1月中下旬,顺利召开了全国政治协商会议,并通过了对中国未来政治发展具有相当约束意义的五项和平协议。
国共两党之间围绕着争夺东北进行斗争、国民党为维护自身法统地位进行努力,两党也都需要大力展开争取美国政府和中国各中间党派同情的工作。
虽然两党在东北的争夺已经达到白热化程度,但教员并非对爆发全面战争毫不担心,就像后来,他在1948年3月预计,内战需要五年左右才能结束。的确,就大战而言,中共方面毕竟尚未做好准备。
因此,中共中央非常清楚,在这种情况下,坚持自抗战以来的统战政策,包括维护农村统一战线局面,以争取尽可能多的社会阶级和阶层的同情,努力延迟战争的爆发,非常关键。
如果在这种时候顺应解放区农民的土地要求,转而支持农民向地主阶级全面展开夺取土地的激烈斗争,存在着极大的危险。因为,它很可能会影响到统一战线,使部分正在起重要作用的资产阶级民主派退出与中共的合作,使美国完全倒向国民党一边。
结果很可能使中国政治重蹈1927年统一战线破裂、两党全面开战、中共再陷孤立的覆辙。
于是,党内也存在着不同意见。例如,有人从“人道主义”出发,对未当过汉奸的地主有所怜悯,认为对他们的斗争过于激烈;有人从坚持政策出发,认为清算地主的财产,违背了中共抗战以来执行的“二五减租”的土地政策,应予纠正。
而华中分局对此也莫衷一是,希望中共中央来决定。
教员得知这些情况后,曾作这样的批示:
只要是真正的群众运动 ,当我们纠正「左」的错误,即纠正干部及群众对于中农、富农及中小地主的过火行动时,应当用极大的善意与热忱去说服他们,使他们在自觉与高兴的基础之上纠正他们的错误,想出补救的办法,绝对不可泼冷水,绝对不可使他们感觉受了挫折。
教员的批示是强调保护农民的斗争激情,这是出深远的考虑:抗战结束后,在国共两党新一轮的较量中,军事实力必将成为决定性的力量。
而要想巩固和加强中共的军事力量,就必须解决兵源与补给两大问题。
教员在长期的革命实践中,早已经得出了结论,解决这两大问题的最佳途径,就是争取占人口最大多数的农民的支持。为此,中共应支持农民斗争地主,实行土改,通过给予农民实际利益来换取他们的支持。
正如他那位湖南同乡说的:“今天不支持农民,就要泼冷水,就要重复大革命失败的错误,而农民也未必‘就范’。失去农民又依然得罪了地主,对我们将极不利。”
于是,随着反奸清算运动的深入,中共在1946年5月4日发出了《关于清算减租及土地问题的指示》(即“五四”指示),决定把抗战时期在农村实行的减租减息政策,改为没收地主阶级的土地、分配给农民的政策。
随着土改运动的全面展开,地主大批逃亡的现象开始出现。在这场土改运动中,所有地主的土地和财产都被分光,地主本人则被“扫地出门”,甚至沦为乞丐。
这些逃难的地主,成为生动的反共宣传工具,国民党以保护“难民”为由,名正言顺地对解放区发动进攻;借助逃亡地主,还可以协助中央政府恢复对这些地区的控制。
例如,1946年7月间,国民党就对中共苏北解放区发动进攻的同时,掀起了一场还乡团运动。
在这场还乡运动中,由逃亡地主出资购枪,然后招 集二三十人组成一支还乡团,依托国民党军队的支援,纷纷杀回来。
1944年7月至1947年春,南京政府派遣了约15万人进攻苏北,最终从共产党手中夺取了所有县城,并重建了各县政府。
他们喊出了“打回老家去,有仇报仇,有冤报冤”的口号,并大言不惭地说:“蒋委员长抗战辛苦要还都,我们受尽共产党、八路军的欺负要还乡。”
重获土地的地主们,展开了“清租倒算”、“倒田复租”运动,要求农民补交以往的田租,有些甚至从1943年算起,对拿不起钱的农民,地主就“扒屋、牵牛、端锅、私设公堂、审问吊打”。
他们还对共产党员、干部和农民,展开了残酷的报复。
在石家庄,1946年6月19日黎明,国民党元氏县县长张雪庵率千余人偷袭了南苏村。对未来得及转移的干部、家属、土改积极分子进行了屠杀。
“60多岁的贫农杨白子,耳聋眼花,因住进了分得的地主的房子而被一枪打死;曹瑞合70岁的老母亲因到地主地里拾过麦子而被杀死;土改积极分子杨志堂夫妻双双被杀害于街口;村武委会主任赵小物的的哥哥及伯父均被杀害;交通员许四夫妇及怀孕的弟媳妇被枪杀。
1946年9月2日夜,30名还乡团匪徒偷偷潜入高邑县马村,与叛变分子里应外合,抓住共产党员于胜珍,将其一只胳臂打断,头发一缕一缕撕下来,还用铁丝穿透她的乳房,最后在一间小屋里,将其杀害,时年19岁。
还乡团的报复手段令人发指,如活埋、吊打、照天灯、火油草灰塞口、溺死孕妇腹中胎儿等,种种残酷手段,不知杀害了多少生命。
在淮北地区,王化东在《洪泽湖上红旗不倒》中回忆:仅一个县,被残害的共产党干部和农民就多达1200余人,“安河两岸,遗尸累累;洪泽湖畔,血水滔滔”。
临朐县志记载,“全县被杀害的共产党员、干部和翻身农民1993人,其中96人被填到县城文庙井里,造成骇人听闻的文庙惨案”。
1947年4月,河北正定县北孙村解放时,群众抓获了原还乡队队长仝堂。在他的指认下,伪大乡旧址附近,连续挖出死尸四十余具,尸体脖颈上都系着麻绳,有的耳朵被剁掉,有的眼睛被挖,有的五脏俱空,有的男尸还被割掉了生殖器。
仝堂被抓住的时候,气焰依旧嚣张,说自己还没杀够:“可惜八路军来了,不然再给我半个月,我再杀你们四五十个,凑够一百个也保不住牌!”
著名的刘胡兰烈士,正是被还乡团杀害的,这是山西文水县的一支“奋斗复仇自卫队”,光听名字,就充满了血腥味。
“复仇队”的队长吕德芳,是一名恶霸地主,他的哥哥吕善卿,时任文水县三青团书记长,是“三料特务”、“三朝元老”—抗战前是阎锡山的特务,后来跟了鬼子,光复后又成了国民党的特务。
整个文水县的复仇行动,都是这俩兄弟勾结阎锡山的军队所为。
阎锡山的军队如此,中央军同样不遑多让,名叫翁鲜豪的中央社记者跟随还乡团行动,拍下了多股还乡团屠杀翻身农民的整个过程,去找张灵甫告状,他满以为这位高级知识分子出身的将领,会爱护“党国”声誉,约束这些家伙们。
张灵甫却出言不逊,大肆嘲笑:“他们分人家的田、抄人家的家,土匪一样,人家当然要出出气呀!有什么大惊小怪的?你们这些记者真是书呆子啊!”
果不其然,张灵甫学着鬼子们搞“三光政策”,奸淫掳掠,十恶不赦,坐实了刮民党的称号。
还乡团如此恶劣,我军当然不能坐视不理。
当内战持续了一年之后,即到了1947年6月,国共两党的军事力量对比发生了巨变。由于兵力不足,1947年5月间,国民党军停止了对共产党解放区的全面进攻,还乡团也只得相应地转攻为守。
还乡团疯狂的杀戮,只会激起更强烈的同仇敌忾,只要抓住敌方的人,不杀不足以为死难者报仇;因为被敌方抓住,只有死路一条,那么只有坚决到底。
其间,最常见的杀人方法是用大刀砍,这样是为了节省子弹。
也有人不敢开杀戒,这是在游击队中被称作“斗争不坚决,软弱怕死的”,为了教育他们,往往特意叫他们公开杀一个恶徒,这样“斗争到底的决心就坚定了”。
在以中国共产党为领导的人民与武装联合打击下,在人民战争的伟大实践下,还乡团遭到了可耻的灭亡。
当然,这只是一种肉体的消亡。
在一篇文章里,这样写道:“今天这个还乡团,同四十年代的那个还乡团毕竟又不一样。那个还乡团是赤裸裸地杀人放火,因而人们容易识别。今天这个还乡团却是杀人不见血,因而一般来说是不大容易识别的。
这篇文章发表于1977年。
再后来,许多文学作品里,关于土改的描述,有意无意都被污名化了。
贾平凹在小说《老生》,这样讲述一场斗地主的场面:地主王财东多次被斗后,腿伤越来越重,不能动弹。有一天躺在里屋听见农会副主任马生在外屋强奸他女人,一着急跌到炕下的尿桶里溺死了。他死后不久女人也疯了。
而在莫言笔下,土改变成了一出荒唐表演。
“司马粮还说,一乘双人小轿,抬来了一个大人物,十八个背着长短枪的士兵护卫着他。鲁县长见了他,就像学生见了老师一样恭敬。据说,这个人是最有名望的土改专家,曾经在潍北地区提出过‘打死一个富农,胜过打死一只野兔’的口号。”
来去乘坐轿子,有卫兵服侍,高高在上,冠以“专家”之名,恍惚间,给人一种错觉,让你傻傻分不清,这到底是共产党领导下的土改干部,还是为非作歹的刮民党蒋匪麾下长官?
方方的小说《软埋》,更是否定了土改的必要性和正当性——土地掌握在类似陆子樵这样善良、有文化、有尊严的乡绅手里,有什么不好呢?
她在接受《文学报》记者采访时说:
“土改的历史进展时间并不长,但影响了中国整个社会的生态,尤其是农村,因土改而改变命运的人,何止是千千万万!无数人在这个运动中有着惨烈的伤疼,不愿意记忆,或是不想述说,几乎成为经历者的共性。”
我想,这些“惨烈”“伤痕”“记忆”,自然是不包括农民的,或者干脆说,他们连“人”都不算。
其实,从肉体上消灭地主阶级,从来不是土改追求的目标。除了有血债的恶霸地主之外,对大多数地主不仅不会被肉体消灭,而且还会分给他们一块土地,让他们能够自食其力。
土改中的死刑,要经过地委以上的领导机关批准,只是到了朝鲜战争爆发之后,地主阶级蠢蠢欲动,和暗藏的国民党特务、土匪勾结在一起,搞暗杀、搞暴乱,短短几年内,在全国就杀害了四万多土改干部和积极分子,迫使中央不得不开展镇压反革命运动,镇反和土改交叉进行,但死刑还是要接受地委派人复核。
我们都知道,秦汉以来,王朝之所以逃不过历史周期率,就是因为地主阶级毫无节制的土地兼并,让生产力和生产关系停滞不前,最终走向覆灭,然后等新一轮重开。
所以说,正是因为地主阶级的存在,使得中国的近代工业化迟迟无法完成,等待的就是屡屡被挨打的悲剧。
有权、有势又有钱的地主阶级们,是决不可能投进生产中去的。他们的钱只有三条出路:购买土地、埋在地窖里、享受奢侈的生活。
三条出路其实是一条出路,因为购买土地与埋藏钱财在地窖里的最后目的,还是为了奢侈生活的享受。
出路只有一条,那就是土改,当这个历史最伟大的尝试启动后,一条工业化大道直接铺往天国,铺往未来。
中国历史上,实现了第一次可以把农业剩余拿出来,用于农业本身,并且在人民公社的组织形式下,进行了二十多年高强度的农田水利建设,大幅度提高了粮食产量,降低了旱涝灾害损失,到1980年前后,初步解决了存在了近三百年的“粮食总产量不够全国人口吃饱”的问题。
另一方面,农业剩余反哺工业,让中国的工业化实现了原始积累,于是,在全世界的超大国家里,只有中国真正迈进了现代化社会。
诚然,在这样的过程中,农民被牺牲了太多,但是,如果没有这轮尝试,中国将被永远锁死在万古如长夜的周期循环中,将依旧延续暮投石壕村,有吏夜捉人的惨剧,以及白骨露於野,千里无鸡鸣的悲泣。
所以,土改的功劳可以说是万世之功,而在此之前,想干这件事的,事不仅没干成,人全折进去了,而他也就成了开万世太平之人。
那么,新的“书写者”们,为什么极力否定土改呢?因为否定土改就是否定新民主主义革命,新民主义革命,是不赞成地主乡绅们获取不义之财的。
今天,即将要完成身份建构的这帮人,正是新时代的还乡团 ,要通过曲解一段历史,重新获得对历史的定义权,这样,他们就可以保证私有财产的正当性,不论获得它的过程有多么肮脏。
他们不喜欢人民“仇富”,他们不喜欢大家翻检“过去”,他们尤其不喜欢大家声讨“原罪”,因为这会让他们产生一种强烈的不安全感。
为了打消这种焦虑,他们处心积虑、大费周章,必须让人们从思想和价值观上,接受贫富差距和不义之财的正当性,是合理合情,是天经地义的。
于是,关于“公平”的字眼会逐渐被抹除,直到人们彻底接受“不公平”是一种社会常态,是一种与生俱来的事实,直到曾经那些激情澎湃和心旌荡漾的记忆,被埋葬在历史深处,而新生代的人们,恐怕也不会也无力再挺身而出,甚至最后,都学会了“与自我和解”。
但是,过去真的能被彻底消解吗?无数的历史告诉我们,真相只能被一时掩藏,不可能被彻底埋葬,哪怕只有一条缝隙,也足以崩垮这些无尽的画皮,真相将会纤毫毕现地展露在人们眼前。
到了那时,人们会重新理解,为什么“生活就是斗争”,这正是那位理想主义者的毕生写照。
来源:寻乌县文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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