双石 胡勇:“草地密电”辨析之风波何处乍起?
杂谷垴?东门外?
——风波何处乍起?
双石胡勇
党中央与张国焘在“北上”与“南下”的战略方针的抉择上产生重大分歧的同时,关于组织路线上的分歧也随之滋生:两河口政治局会议在一致通过了“北出陕甘”的战略方针的同时(包括张国焘在内),实际上已经明确提出了“责成常委、军委解决统一指挥问题[15]”、“国焘同志是常委,是军委负责的一个[16]”,但张国焘却并不满意。
而且,他很快就将这种“不满意”,在红四方面军干部中传递、散播和扩大了。
两河口会议结束后的6月30日,张国焘启程回理番(今理县),林伯渠、李富春、刘伯承等所率的中央慰问团与之同行。7月2日,张国焘将同行的中央慰问团安排在距杂谷垴约20里处关口村红军大学住宿,自己则先行去了杂谷垴(或理番县城薛城镇)[17]。当晚21时,张国焘、徐向前、陈昌浩联名致电中革军委,对松潘战役部署提出建议,大意是松潘战役可由红四方面军担任主力,“一方面军可以占阿坝一带,创造后方,暂休息补充,作四方面军预备队”[18]。
这个联署电报是否是张、陈、徐三人在一起商量后签署的,是在何处发出的,目前尚难作出最后确认。根据林伯渠次日的日记记载,因为杂谷垴是红四方面军后勤部门和中共川陕省委所在地,慰问团到达这里后,决定林伯渠留在这里慰问红四方面军同志,李富春、刘伯承则前往东门外去看望徐向前、陈昌浩:
七月二日,晴,早六时行(注:从大秋地出发),行约八十里到关口红四方面军红军大学宿营。
七月三日,晴。午前十一时抵杂谷脑,部队及番人群众均列队街口欢迎,午餐后伯承、富春赴东门外访徐、陈、原总兵站部部长吴先恩。余留此。[19]
这里的“东门外”是一个极易产生误读和混淆的地名,在很长一段时间里,笔者也跟很多研究者一样,想当然地认为这个“东门外”,指的就是杂谷垴或薛城的东门之外!笔者曾经查阅过《理县县志》和《理县地名录》,也曾到当地寻访群众,始终没能找到这个“东门外”。后来想到此间县治在几十年间多有变化,于是又查阅了相关邻县的地名录。最后终于发现,这个“东门外”实际上是一个当年属理番县而现已归汶川县龙溪乡辖一个村寨名!现名为东门口村或东门寨,“东门外”得名之缘由是因为这里曾是古霸州城的东门之外。这个地方距薛城20公里以上、距杂谷垴(今理县县城)40公里以上,距岷江畔的威州(今汶川县县城)约10余公里,距茂县县城约60公里。[20]
这个村子,徐向前在《历史的回顾》中曾经提到过——只不过徐的称谓是“下东门”:
李先念率八十八师和九军一部出发后,为便于指挥前线部队作战,我即移住理县下东门(引者注:这就是“东门外”)。张国焘、陈昌浩仍在茂县。下东门为岷江和杂谷脑河汇流的地方(引者注:实际上离汇流处还有20里路),是块平坝子。四周环山,林木葱茂,蹦跳腾窜的猴群,嬉闹在山林间,逗人喜爱。有时我和警卫员、参谋一大早起床,站在山边看猴子玩耍,别有一番情趣。[21]
徐向前的这段回忆中的地理要素与环境与如今的东门口村极其相似,但徐自陈的此间活动轨迹与笔者在当地的调研有些出入:徐当时并不是从茂县移驻东门外的——红一、四方面军在夹金山北麓会师的6月12日,张国焘曾通过李先念向中共中央领导人通报过张、陈、陈三人当时所在位置:“向前在理番,昌浩在北川,弟在茂县”[22]。而据理县有关史料称:1935年6月7日~8日,红四方面军总指挥部曾在理番境内的佳山寨驻节,12日又西迁至杂谷垴。[23]徐向前移住东门外,应该是在此之后的事情。而从东门外赶往茂县后,他就再也没有回到过这里。
如此,7月2日21时这份联署电是三人一起商量后发出的可能性就只有一种:张国焘7月2日晚上就赶到东门外见到了徐陈,在取得一致意见后又联署了该电。但平心而论,这种可能性很小!很小的原因是:果如此,张国焘这一天要走近200里路(7月1日张国焘与中央慰问团同宿于九军二十七师驻地大秋地,距杂谷垴尚有百里之遥[24])。或者存在这样一种可能:徐、陈首长当时在杂谷垴,张国焘是在杂谷垴与徐、陈见面并商定相关作战部署后联名发出此电的——不过如此一来,徐、陈次日不留在杂谷垴迎接中央慰问团却直接返回了东门外,也就显得十分不合情理了。
当然,还有一种可能性似乎更大:7月2日晚,张国焘是在杂谷垴或理番县城(今薛城镇)用电话与在东门外的徐、陈就作战问题进行了商量,在取得了一致意见后,由张国焘签发了这份联署电。3日或4日,张国焘又继续赶往东门外与徐、陈相见。据陈昌浩回忆,张国焘与其见面后,“中央好的东西一点也没谈,谈的都是攻击中央特别是攻击江南体育app下载入口 的东西,把遵义会议之前的错误领导和遵义会议之后江南体育app下载入口 的正确领导混为一谈”[25]。
盛仁学所著《张国焘年谱及其言论》称:7月5日,张国焘即在杂谷垴召开会议,散播对中央不满和对中央路线怀疑的情绪,挑拔红一、四方面军的关系[26]——这里的“在杂谷垴召开会议”似不确,因为据《林伯渠日记》称,张国焘、李富春、林伯渠一起从东门外回到杂谷垴的时间是7月7日晚[27]。如果7月5日张国焘召开过这个会议,那就只能是在东门外而不可能是在杂谷垴召开的。
而且很难想象:徐、陈没有参加这个会议或者不知道这个会议的内容。
关于这个问题,李富春于7月6日凌晨1时签发的致中共中央领导人电可资佐证——这份电报就是在东门外发出的,在这份电报中,李富春转达了红四方面军主要领导人关于“统一组织问题”的“具体意见”:
朱、周、王、毛:
张国焘来此见徐、陈,大家意见均以总指挥迅速行动,坚决打胡为急图,尤关心于统一组织问题,商说明白具体意见,则为建议充实总司令部,徐、陈参加总司令部工作,以徐为副总司令,陈为总政委。军委设常委,决定战略问题。我以此事重大,先望考虑。立复。
富春
六日一时[28]
“大家意见”——徐向前任红军副总司令,陈昌浩任总政委。
张国焘哩?没明说,当然只能是“更高”!高到哪里去?党中央自己去想。
徐向前在其回忆录《历史的回顾》中称:两河口会议后,张国焘先经杂谷垴与徐会面后回到茂县[29],7月6日再从茂县赶往杂谷垴迎接中央代表团,而当日他与陈昌浩已分别率队出发,对此间或此后“要官”之事“蒙在鼓里”且“一概不知”[30]。笔者认为此说似不确。李富春1935年7月6日1时致中央电言明的信息可印证张国焘与徐、陈见会见的时间以及7月5日在东门外开会的大体内容,同时也说明:会议的内容,徐向前、陈昌浩是知道的……
而且,张国焘是先于中央慰问团与徐、陈见面的。
7月6日,徐、陈“由理返茂”[31];7月7日,张国焘与李富春、刘伯承一起返回杂谷垴。[32]
当然,张徐陈的“具体要求”是经李富春“转致”中央的,尚不失委婉、节制与含蓄。
注释:
[15]转引自中共中央文献研究室编撰《毛泽东年谱(1893~1976)》(上)第499~第500页,人民出版社、中央文献出版社1993年版。
[16]张闻天《在两河口会议上的总结发言(1935牟6月26日)》,《张闻天选集》第550~第551页,中共党史资料出版社1990年8月第1版。
[17]《刘伯承与红四方面军战史编委会同志的谈话(从张国焘看红四方面军历史上的一些问题)(1961年1月26日)》,原件存中央档案馆;《陈昌浩介绍情况记录(未经本人审阅,仅供参考)(1961年5月10日)》,红四方面军战史编辑委员会办公室(1961年6月14日印)。原件存中央档案馆。
[18]《张国焘、陈昌浩、徐向前关于作战部署意见致中革军委电(1935年7月2日21时)》,《红军长征·文献》(中国人民解放军历史资料丛书编审委员会)第555页,解放军出版社1995年5月第1版。
[19]《林伯渠日记(1935年5~11月)》,《中共党史资料·第64辑》(中共党史资料征集委员会)第4~第5页及相关注释,中共党史出版社1997年12月第1版。
[20]汶川县地名领导小组编:《汶川县地名录》第29页:“东门口,又名东门外,原牛山寨和罗山寨踏平霸州后,该村建霸州城东门处而得名”。该地现为汶川县“羌人谷”旅游区。
[21]徐向前《历史的回顾》第303~第305页,第318页,解放军出版社1998年4月第2次印刷。
[22]《张国焘关于红一、四方面军汇合后的战略行动问题致朱德、周恩来、毛泽东电(1935年6月12日)》,《红军长征·文献》(中国人民解放军历史资料丛书编审委员会)第485页,解放军出版社1995年5月第1版。
[23]理县地方志办室编撰:《红军长征过理县》,《阿坝州志之红军长征在阿坝》,第181页,四川大学出版社2007年1月第1版。佳山寨是位于东门外西南数十里高山上的一个山寨,徐住过的房屋现在仍然保留。房主龙志兴是当地羌族首领,建国后与徐有过联系。龙志兴之子龙昇云尚健在,笔者对他进行过采访。
[24]《林伯渠日记(1935年5~11月)》,《中共党史资料·第64辑》(中共党史资料征集委员会)第4~第5页及相关注释,中共党史出版社1997年12月第1版。
[25]《陈昌浩介绍情况记录(未经本人审阅,仅供参考)(1961年5月10日)》,红四方面军战史编辑委员会办公室(1961年6月14日印)。原件存中央档案馆。
[26]盛仁学《张国焘年谱及其言论》第62页,解放军出版社1985年7月第1版。
[27]《林伯渠日记(1935年5~11月)》,《中共党史资料·第64辑》(中共党史资料征集委员会)第11页,中共党史出版社1997年12月第1版。
[28]《李富春关于张国焘等建议充实总司令部、军委设常委事致朱德等电(1935年7月6日1时)》,《红军长征·文献》(中国人民解放军历史资料丛书编审委员会)第559页,解放军出版社1995年5月第1版。
[29]从行程上来看,这是不可能的:从杂谷垴——东门外——茂县——东门外,7月3~7月4日两天时间是根本不够的——由此也可见地名辩析和行程考察在历史考据中的重要性!
[30]《历史的回顾》第284~第285页,解放军出版社1998年4月第2次印刷。
[31]徐向前是与陈昌浩并没有“分别率队出发”,而是“一起”返回了茂县,随进攻松潘右路部队行动。而按松潘战役部署,他本应返回杂谷垴,去指挥进攻松潘的中路部队。
[32]《朱德关于消灭胡宗南部及筹粮等部署致李先念等电(1935年7月7日23时)》,《后勤工作·文献㈠》(中国人民解放军历史资料丛书编审委员会)第448~第449页,解放军出版社1997年9月第1版。徐、陈一起(不是“分别”)去了茂县。而根据松潘战役部署,徐本应与张等人一起返回杂谷垴,担负起指挥战役中路部队的责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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