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克诚使我领悟“光辉”的含义

王子君

当我把他放在整个革命时代背景里的时候，我看到一个群星灿烂、伟人辈出的时代。他以不媚上、不欺下、不跟风的个性和始终保持独立思考、不盲从、不苟同，敢于直言、坚持真理的品格形成独有的魅力。

图为1981年黄克诚在玉泉山

王子君，作家、编剧，中国文字著作权协会文学总监、中国作家协会会员、中国散文学会理事，曾任人民日报《时代潮》杂志社编辑部主任、中央纪委中国方正出版社影视部主任助理等职。已出版散文集、长篇小说等作品15部。

缘起电视剧剧本《一代楷模黄克诚》

《黄克诚在中央纪委》一书近日由人民出版社出版，很多朋友问我，你为什么要写黄克诚？

为什么？事情得从头说起。

大约是2013年盛夏时节，有乡友请我给电视剧《一代楷模黄克诚》剧本大纲提意见，他是这部剧的制片人。黄克诚是湖南人，又是湖南的首任省委书记。他在任湖南省委书记期间，根绝了湘西百年匪患的事，在湖南有口皆碑。作为湖南人，我对黄老也略有了解，所以毫不犹豫地答应了。于是，便结识了《黄克诚传》编委会主任、中将谭乃达（国防大学原副政委），编委会办公室主任马长志（国防大学第二编研室原主任），两大主笔李柱江（总参办公厅编研室原主任）、刘建皋（国防大学第二编研室原副军级教授）。他们每一个人都有一份精彩纷呈的履历，令我肃然起敬。编委会2004年成立，办公室设在国防大学二号院，是一个陈旧不堪的平房，办公室内堆满了各种各样的印刷品，显得局促拥挤，但他们表现出的对黄老的热情深深地感染了我。尽管那时我还不明白他们的热情从何而来，但他们从历史、现实、将来的角度，将宣传黄老和全面从严治党、正风肃纪形势紧密相联，俨然给我上了一堂生动的、深刻的，有高度、广度、深度的思政课。其时我已在中央纪委下属出版社工作一年多，正在梳理、学习中央纪委的历史，遂提出了可以拍一部《黄克诚在中央纪委》的电影。他们认为这个想法不错，建议我先拿出大纲。

我以最快速度完成了电影大纲。

讨论电影大纲的时候，谭乃达、马长志、李柱江、刘建皋等长辈们表现出的热情再次让我震撼。他们年纪都是奔八十的人了，且都有这样那样的健康问题，本可以潇潇洒洒地颐养天年，却将研究黄老、宣传黄老当成一份事业，这是为什么？黄老什么样的人格魅力在吸引他们呕心沥血扑在这些事情上？真如谭乃达他们所说，每一个研究黄老的人，都会被感动、震撼、洗礼，从而从心底里崇敬他、宣传他？

拍电影的事最终搁置，但我却意外地被交付电视剧《一代楷模黄克诚》编剧的重担。尽管我有过放下一切事务潜心几年创作《老子大传》的经历，但我仍然不曾想过，有朝一日我会触碰黄克诚这样一个题材，而且，我竟然没有丝毫质疑就扛起了编剧的重任。我觉得这份重担，对我是挑战，也是机遇。

黄克诚历经劫难而初心不渝

要创作剧本，就必须对黄老进行系统、深入的研究。

最初，我以倾听为主。编委会成员们给我讲，我录音做笔记。《黄克诚传》编写组用8年时间，辗转各地调研，收集了2000多份史料，采访了百余人次，文字资料达几千万字，他们讲述的只是其中最核心最精华部分。黄老一生跌宕起伏，然而，从加入中国共产党的那一刻起，他对党的一片初心就从未改变过。他历经曲折坎坷，却始终坚持革命的理想信念，为真理敢做敢言；他从不患得患失，胸怀坦荡，顾全大局；为了党的利益，不惜牺牲个人利益，且无怨无悔。1986年他逝世后，悼词称他“堪称共产党人的楷模”……我听得入迷，但同时心中也有了一个疑问：是什么样的动力让黄老历经劫难而初心不渝？

带着问题，我开始大量阅读。在通读了编委会提供的所有关于黄老的书籍与尚未成书的资料后，我“掌握”到已经经过考证的海量的“第一手”材料。

光资料远远不够，我必须深入分析。尽管对黄老的一生有了比较系统的了解，但要写黄老，不仅是写他个人，还要写出他个人经历背后的故事，那是中国共产党的历史，中国人民解放军的历史，是他所处的时代。当我把黄老放在整个革命时代背景里的时候，我看到一个群星灿烂、伟人辈出的时代。黄老以不媚上、不欺下、不跟风的个性和始终保持独立思考、不盲从、不苟同，敢于直言、坚持真理的品格形成独有的魅力。

在创作中，我不停地追根究底。因为时间不允许我去黄老生前曾战斗、生活、工作过的地方进行采访，我必须以十倍、百倍的钻研精神研读现有的资料，从蛛丝马迹中发掘新的有价值的线索，并追寻线索的来龙去脉。寻查一切可以寻查到的资料，还原历史的细节，反映体现黄老和他的朋友、搭档们人性光辉的细节，使我越来越兴奋、越来越着迷。在创作过程中，黄老的形象日益丰满：他是一个初心不渝的人；一个善于独立思考的人；一个富有军事谋略的人；一个敢讲真话、敢于坚持真理的人；一个政治智慧超群的人；一个顾全大局的人；一个热爱学习的人；一个廉洁自律的人；一个勤政爱民的人；一个实事求是的人……是这些，构成了他独特的人格魅力。随着研究的深入，我当初的机遇感转化为一种深沉的责任感、使命感。

2017年，我完成了《一代楷模黄克诚》剧本创作和纪实文学《黄克诚在新中国》。就在这时，人民出版社策划在中央纪委恢复重建四十周年之际推出《黄克诚在中央纪委》，特约我组稿。

黄克诚在中央纪委的内容，在我已查阅的资料中并不多，远远不能支撑起这本书的重量。于是，我不得不使出更大的干劲，专就黄老在中央纪委时期进行新一轮倾听讲述、查阅资料、采访、追根究底等创作前准备工作。我的收获是巨大的。有一次，编委会带我去看望病中的黄老在中央纪委时的秘书李振墀，李振墀拿出几张照片给我们看。其中有一张黄老和李振墀一家吃火锅的照片引起了我的注意。经仔仔细细的采访，我了解到黄老那年大年初二请他们一家吃火锅的事。餐桌上，黄老得知他们头一天也是吃的火锅，便立即自责没有让工作人员做好调研工作。要是事先问一下，就用不着头一天他们吃了火锅，第二天再请他们吃火锅。由此，他谈了调研的重要性，告诫李振墀遇事一定要多多调研，凡事讲求实事求是。一件小事上升到党的工作方法的高度，这件事多么生动，既体现了黄老平易近人的为人，又证明他讲求实事求是、自我批评的作风，令黄老的形象十分生动。

从创作《黄克诚在中央纪委》电影大纲到纪实文学《黄克诚在中央纪委》出版，已是6年时光。6年，我所有关于黄老的文字，都是凝聚了众多长者、导师、文友、朋友的心血之果，没有他们，这一切就无从谈起。谭乃达高屋建瓴的见解与指导让我视野开阔，立意高远；马长志总是不厌其烦地为我找寻、拷贝到有价值的资料，想方设法联系并安排妥一切与采访相关的事务；李柱江为我一字一句地核实、修正作品中的史料，避免硬伤；刘建皋看到任何有关黄老的新资料都会第一时间提供给我，以形成有力的参考。编委会的师长们对我无私的指导与支持时常让我在畏难的时候感动不已，又信心十足地迎难而上。他们在长期的研究工作中，已经得到了很多黄老的真传。他们的使命担当情怀，日月天地可鉴。黄老在中央纪委召开的第二次全体会议上作长篇讲话谈到培养年轻人时曾说，像我这样，眼睛连面前的杯子也看不见了，不知道哪天就会“翘辫子”了，如果不及时选拔年轻干部上来，怎么行哩？谭乃达他们常说：“我们说不定哪一天就‘蹬腿’了，我们不图名不图利，只图黄老的精神能影响更多人！”

党内夸刚正，人推黄克诚

一次我去参加讨论，比预计的时间早到了半个小时，谭乃达正在院子里散步。他那一阵刚做了一个小手术，走起路来不太利索，但一刻也没放下黄老的事。我半开玩笑地问他：“《黄克诚传》出版后，您和马主任、李主任、刘教授，完全可以休养生息了，为什么还想着搞电视剧？还天天为黄老的事奔来忙去？”谭乃达严肃地回答：“因为我们都年事已高，时间紧迫，才更要抓紧一切机会和时间把黄老的事迹宣传出去。黄老是共产党人的楷模，作为一个共产党人，宣传、推广黄老义不容辞。我们党太需要黄老这样的人了！”我又问：“如果只说一条，黄老最打动您的是什么？”谭乃达说：“敢说真话，敢于坚持真理。黄老认为，‘党的高级领导干部在领导面前一定要说实话、说真话。如果我有观点不表达，那是我的失职。’但是，有时候，说真话需要极大的勇气。黄老从不考虑自己，只想着怎样有利于党、有利于国家、有利于人民。如果我们每一个高级领导干部、党员领导干部都有这种情怀和担当，我们就必定深得党心民心。”

谭乃达说到最后哽咽了。我望着他，深深感受到黄老精神的影响力。事实上，我见到的每一个对黄老有所了解的人，对黄老的高贵品格都由衷地敬仰。在一次会议上我遇到一位少将，他听说我研究黄老，很郑重地向我行了个军礼，说：“黄老这个人太了不起了！”正是无数人对黄老众口一词的赞誉，让我越来越感到自己所做的事非常有价值。

黄老的家风更值得称颂。黄老教育子女最多的一句话是：你们好好读书，将来好为国家服务。他有两条家规，一是不准动用公家的汽车办私事，二是不准向公家伸手要照顾。这样的家规可不是摆设，全家老少一直遵守，从未逾矩。黄楠是黄老的长女，可直到15岁她才知道父亲是个“大官”，那还是1958年，同学在报纸上看到黄老以总参谋长身份接见外宾的新闻时告诉她的。黄老的四个子女，一门心思读书，都以自己的努力成就事业，没有一个经商，没有一个从政，在外人看来，未免有些“迂腐”与“可惜”，但正因如此，黄老才顶天立地。

随着对黄老不断加深的认知与感受，我在创作中也不再是简单叙事，而是试图给人物注入更多“魂”的内涵。因为黄老已在我心中耸立起一座英雄丰碑。黄老使我领悟到了“光辉”一词的真正含义。光辉，它照亮道路，它辉映事物，它永恒发光。黄老在回顾自己的入党经历时曾这样写道：“我的这个决心不是轻易下定的，而是认真、郑重的，经过长期考虑的，因而是不可动摇的。”黄老的初心从来没有动摇过、改变过。这几年我们一再提到的“初心”二字，是共产党人的初心，也是老一辈无产阶级革命家不断坚守和践行的初心。我也深深认识到，唯有信念坚定、敢于坚持真理、清廉公正，才能成就伟大的人格。“党内夸刚正，人推黄克诚。”黄老在历史的转折关头，抛开个人得失荣辱，以超人的勇气担当历史责任，其人格魅力令我折服、钦敬、崇仰。历史因为有这样的党员干部存在，才值得敬畏。我坚信黄老这样的人物，将在历史的星空中闪闪发光。（王子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