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50年9月,美军在汉城街巷作战 资料图

本文原刊于1951.02.02《人民日报》 原题为：在汉城

朝鲜人民军在去年九月撤离汉城时，曾经庄严地宣誓：“我们还要回来。”今年一月四日，他们在中国人民志愿部队协同作战之下，果然胜利回来了。汉城再一次归于勇敢的朝鲜人民手中，汉城再一次表现了它是一个永不屈服的城市。

尽管美国人把汉城的房屋破坏了百分之八十。尽管这个原有一百八十万人口（一说一五十万）的城市，现在暂时只有六万三千人。但是汉城胜利了。不顾敌人的疯狂破坏和每日空袭汉城二十四小时，但逃难者还是每日每时移回汉城。留居汉城的人民，已变得非常沉默、勇敢和坚毅。虽然夕阳斜照在汉江水面上的万种光辉暂时消退了，李朝故宫中的花木也暂时凋谢了，但与大雪掩映着的苍松，却显得加倍的深沉、坚挺、有力，市内诸峰，戴着洁白的雪帽子，傲然挺立在冰冷的晴空中，汉城是不可摧毁的。

美李匪帮在汉城曾经构筑了三道防线，以原“三八线”为Ａ线，议政府至春川一线为Ｂ线，汉江为Ｃ线。幸喜英文字母甚多，否则防线将很难计算了。但我人民志愿军与朝鲜人民军协同于去年除夕，在五百里战线上发动全面进攻，数小时即突破Ａ线。敌人一败再败，很快就退到水原（Ｄ线）以南去了。汉城于一月四日解放，距离第一次撤守，恰恰是一百天。一百天的时间并不长，在汉城，却是血泪交织着的痛苦与斗争的史篇。

一、特别自卫队

去年九月二十日，美国人进至汉城四周。汉城街头响起警报：“敌人逼近了。”敌人于十八日侵占汉江以南的永登浦（为汉城的工业区），于二十日侵占汉江中的兰芝岛，立即调移主力，猛攻汉城西北，企图截断汉城至平壤的运输线，一举歼灭守卫汉城的人民军。

朝鲜人民军保卫汉城，壮烈英勇，名震世界。仁川到汉城不过七十里，敌人以大于人民军二十倍的兵力，飞机、坦克、大炮配合猛攻，费时十五天，付出一万五千条性命的代价，才进入汉城。守卫汉城的人民军替自己的祖国写下了千古不磨的光荣史迹，汉城的人民在这个保卫战中，也表现了惊人的决心和毅力。

二十一日夜间，二十万汉城人民涌至城郊、街头，用梁木和砂袋建筑街垒。此时，美国兵以长距离炮向市内猛轰，许多房屋起火，参加修筑街垒的男女市民，纷纷倒在地上。但是，工事继续加厚增高，一夜工夫，街垒完全筑成了。特别自卫队赶来布防。

特别自卫队是彻头彻尾的人民武装。去年八月十五日，在劳动党汉城市党的组织领导下，成立了汉城市特别自卫队。市直属一个营，九个区各有一个营，十个营共有四百余人，参加者都是工人、党员。

特别自卫队实行过短期的军事训练。去年九月十七日--敌在仁川登陆后，特别自卫队立刻发展到千余人，许多非党的积极分子参加进来。所有队员都没有打过仗，但都有一颗誓死保家卫国的决心。他们边打边学，这正是人民武装的特色。特别自卫队的指挥员都是打过游击的，如一营营长李斗焕，二营营长鱼斗源，市直属营参谋长柳达渊，都是太白山出色的游击战士。

开始，特别自卫队的武器只有两种：梭标和用罐头筒作成的手榴弹。战斗到第三天，战士们都换成带快慢机的新式美国卡宾枪了。

弘济院在汉城西北郊，为汉城通平壤大路。在一个三十米宽的谷道上，修有一小片房屋。谷道左右有鞍山、仁旺山两高地拱卫着。街垒修在两个高地中间，由四十多个特别自卫队守卫着。弘济院左边是新村街垒，由人民军守卫。

二十二日，敌机猛炸汉城。四、五十架的Ｂ二十九大编队轮番肆虐，每小时换一次班。敌人的长距离炮配合轰击，把汉城烧成火海。入夜，照明弹飘在弘济院上空，战场明如白昼。烟火弥漫，炸弹与炮弹声震耳欲聋。美国人经过长期的火力准备，照明弹的强烈光芒掩护，以坦克为前导，向弘济院冲击。特别自卫队伏在街垒中，等敌人逼近了，先用手榴弹猛击坦克，接着以梭标冲锋。敌人看到街垒中的保卫者没有全被打死，立刻狼狈退却，再开始火力准备。如此反复了好几次。

弘济院的阵地一直坚持到二十五日。守卫者越打越多，附近居民纷纷自动参加战斗。街垒随炸随修，始终屹立在敌人的前进路上。民青和女盟带领群众，运送与照顾伤员。主妇们作好大米饭，用罐子盛着，顶在头上往火线上送。罐子被炮弹破片打碎了，立刻跑回家来，再换一个新的。这时候，特别自卫队的装备已经完全改善了，变成清一色的卡宾枪。敌人白天进到街垒前面和自卫队对峙，夜间自卫队突击，赶跑敌人，收集武器。

二十五日夜间，敌人转移主力，渡过汉江，从南面进入市区。各个街垒的保卫者逐步向市区转移，和敌人混战。这是真正的混战，到处都有敌人，到处都有人民军和武装的人民，到处都是枪声，到处都是烟火。至二十七日，特别自卫队击毁敌人四辆坦克以后，被迫和人民军会合，乘夜绕道到汉城以北，进至距汉城十五里的北汉山，建立了一个小小的根据地。

这是奇迹，但是它已成为很平常的事实了。这种事实是在最勇敢的人民和最不勇敢的敌人之间发生的。一周激战中，敌人伤亡重大；特别自卫队也蒙受了壮烈的牺牲。劳动党市、区党组织的许多负责人，也在率众冲锋时牺牲了。保卫汉城的烈士们是永垂不朽的！

二、汉城陷于恐怖中

被敌人侵占时的汉城笼罩着恐怖。人们都知道美帝国主义是最残暴的，但是，谁能想到他们竟残暴到这种地步呢？

敌人进城的当天晚上，一方面把日伪时期屠杀人民的军警和反动分子组成了“治安队”来镇压人民；一方面开始搜捕六月二十八日--汉城第一次解放的日子--以后迁移住址的人和曾为人民军服务过的人，并且疯狂宣布：一切军警机关、特务组织和反动团体可以随时捕杀人民。剪光头的青年人被捕了，因为人民军的战士是剪光头的。拿包袱的妇女被捕了，因为她们可能是迁移住址。六百多个电车工人被捕了，因为他们曾经热烈地欢迎人民军。在开始的三天内，所有的牢狱、警察局、反动团体都装满了“犯人”，敌人不得不把学校、教堂、电影院变成了监狱。

我们和许多亲眼看见敌人暴行的人谈话。一位脸庞消瘦的姓赵的中年人告诉我们：敌人用各式各样最野蛮的方法来杀害被捕的人。三十一岁的电车工会委员长泽仁凤，四肢被钉在竖起的木板上，然后用刺刀刺死。

三个被认为“赤匪”的青年，被敌人用绳子捆着绑在坦克后面，拖着游街，三小时而死。在东大门区的一条小巷里，一位叫做李基爕的市民告诉我们：十月八日，他亲眼看见抱川镇伪“治安队”在美军军官指挥下，把一个无辜的青年拴在木柱上，用农民耙粪用的铁叉刺死，然后又把两只臂膀砍下来。站在旁边的美国鬼子则忙着照相，喝酒取乐。

次日，这个“治安队”又把附近的十六个男女农民捉来，先挖眼，次割舌头，再割鼻子，妇女还要割奶子。十六颗半生半死的身躯还有草地上翻滚的时候，这群野兽就跚跚地走开了。

敌人的残暴与野蛮实是罄竹难书。在他们统治汉城的一百天内，有四万三千余人被杀。这还是一个极不完全的统计。日本帝国主义曾在麻浦监狱屠杀成千成万的爱国者；今天，我们又在那里找到了美帝国主义大批屠杀和平居民的血证。

在阴森森的屋角里，堆积着上万件的血衣和鞋子。这些衣服有男的，也有女的；绝大部分是朝鲜平民的衣服，间或有些破旧的西服。由此我们知道：被害者的绝大部分是工人、农民和城市贫民。一位还留在那里的狱卒告诉我们，被害者没吃没穿，受冻挨饿，还要受惨无人道的酷刑。监狱里惨叫声震天，每天被打死的不下七八十人。我们没有发现尸体。尸体已被匪徒们扔到汉江里去了。

美帝国主义想尽一切办法来制造饥饿和死亡。汉城第一次解放时，人民政府曾发行了一千元的货币。匪徒们进城后，搜买了所有的物资，接着宣布：谁有一千元的钞票就要杀头！人们把钞票烧掉了。匪徒又命令人民把剩下的钞票（连他们以前自己发行的伪钞在内）存入银行，以便用人民的血汗去做买卖。

匪徒们唯恐人民饿不死，除了电车、铁路、被服等对他们有用的工厂以外，其余工厂都封闭了，机关封闭了，学校也封闭了。工人失了业，职员也失业了，学生失了学。成千成万被捕杀者的财产被没收了，妻儿被逐出自己的家庭，无依无靠，受冻挨饿。

儿童变成了乞丐；妇女被迫去卖淫。李承晚不但出卖了南朝鲜的美好山河，而且出卖了朝鲜妇女的贞操，去讨好美国侵略军。在城北里，在恩镇里，他们一次就逮捕三百个妇女交给侵略军。

美帝国主义破坏文化，到了登峰造极的程度。一九三七年希特勒到慕尼黑参观“德国绘画展览会”时，亲手撕毁了他不喜欢的名画。他却赶不上美国侵略军。美国人毁坏了汉城的科学馆，把博物馆变成酒吧间和妓院。这真是对人类文化最大的污辱。

三、汉城是不屈服的

汉城是个不屈服的城市。美李匪帮虽然占领了她，但不能污辱她的灵魂。与美帝国主义的暴行同时存在的，是人民不屈的斗争。

在城北桂洞的一间屋子里，我们看到了两位穿着朝鲜民族服装的年青姑娘。一个叫做边宙铉，二十二岁；一个叫做薛贞媛，二十岁。她们是千百个团结在劳动党周围和敌人艰苦斗争的战士之中的两个。她们都有自己的理想。宙铉在看护学校读了二年书，准备将来做一个人民的看护。贞媛正在念中学，计划将来入大学深造。

可是，美帝国主义粉碎了她们的理想。学校被封闭了，家里穷得没有饭吃。她们在一家洗染场里找到了工作。在那里，她们参加了劳动党领导的地下斗争的组织。她们利用各种机会向人民宣传人民军必胜的形势，揭露敌人对人民军和中国人民志愿军的诬蔑宣传，动员人民帮助游击队。虽然有许多同志在工作中牺牲了，但她们并不畏惧，一直斗争到解放。

敌人的残暴激起了人民的义愤。敌人的报纸常常登载着这一类的新闻：一位青年被捕杀，因为他想狙击国会副议长藏泽乡；一个青年被枪决，因为他狙击国防次官；美下里警察所被袭击，××地方的电线被破坏，等等。

敌人想用枪杀来吓唬人民，但为自由而斗争的人是不怕死的。当着人民听到中国人民志愿军出现在朝鲜战场上，并把敌人打得节节遗逃的消息，斗争意志和胜利信心更增加了。汉城市劳动党的赵南瑨同志告诉我们，汉城解放前的十余日，成群的妇女背着粮食、衣服、袜子，在夜里偷偷地爬过北岳山，送到游击队里去。许多人在途中被敌人的“山林监视队”打死，但人们仍冒着生命的危险继续前进。一直斗争到胜利。

四、今日汉城

朝鲜人民军第一次解放汉城时，曾奉命不得使用重炮，为的是保护这个可爱的城市。我国人民志愿军与朝鲜人民军这次解放汉城时，采取急打猛追的战法，也为的是不让敌人站稳脚跟，保护这个可爱的城市。但是，汉城已经残破了，美国人抢走汉城一切有用的东西，一个人民军军官对我们说：“他们连尘土都给扫走了。”美国人同时强迫所有居民南退，声言“不走的都是赤匪，格杀勿论”。

汉城刚一解放，没有人，没有物资，恢复工作是极困难的。

但是，不管有什么困难，汉城仍然是不屈服的。

我们看见，妇女儿童在碎瓦颓垣中搜集残存的粮食和衣物，用木板在断墙边架起遮蔽风雪的小屋。我们看见，居民们把“朝鲜民主主义人民共和国万岁”、“中华人民共和国万岁”的标语，盖在敌人贴的“欢迎联合国军”的宣传品上。我们看见，成群的避难者赶回自己的首都，不顾敌机的扫射和轰炸。我们看见，对开的《解放日报》出版了，十个工人负责这张报纸的全部排印工作。我们看见，半饥饿状态的工人看守着幸存的机器，有些工厂只剩下一两个人，却要担任防奸、防火、防盗等繁重任务。

我们访问劳动党汉城市的某负责人，他说：恢复工作正在逐步进行中。区街政府和党的组织，大部分已经恢复起来。

政府正全力解决部队、机关与居民的粮食问题，同时大力整理国家财产，保护私人财产。政府工作人员甚至替躲难未回者钉上门窗。汉城已经成立了三个孤儿院，收容、抚养被难烈士的遗孤。他说：政府正在大力招集工人，筹备恢复电灯、自来水和电车。其他工业也将尽速恢复。

汉城的灾难还未完结，但已接近完结了。汉城有自己光荣的过去，也有光明的未来。汉城人充满信心地说：“未来是属于我们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