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六章

两日三战 王海沉稳钓鱼饵
一箭双雕 鲁珉智勇折佩刀

鹰击长空，　　　
鱼翔浅底，　　　
　　　万类霜天竞自由。

　　　　　　　　　　　　　　　　——毛泽东《沁园春•长沙》

　　上甘岭打得惊天动地的当口，“米格走廊”也很热闹。
　　早在1952年5月20日——也就是美国远东空军“绞杀战”即将收场之时，美远东空军主力第五航空队也走马换将，由原美国战术空军副司令官格林•Ｏ•巴克斯少将接替弗兰克•Ｆ•埃佛雷斯特少将，担任第五航空队司令官。
　　这位巴克斯显然比前任幸运。
　　刚来朝鲜不到一个月，就在肩膀上添了一颗星，当了中将。
　　新官上任三把火，巴克斯当然想比前任多干点儿名堂出来。
　　所以他一上任，立马就组织指挥远东空军的轰炸机联队猛烈突袭轰炸水丰等5个发电站，致使朝鲜北部停电半个月。
　　随后，对“米格走廊”始终耿耿于怀的巴克斯中将还大动手脚，逐步开始将美远东空军战斗机联队的F-86“佩刀”式战斗机改装为改进型的F-86E/F“佩刀”式战斗机，要跟米格机在米格走廊一较高下。
　　在战术方面，美远东空军也捣腾出许多新招数。

　　其中之一就是“鱼饵战术”。
　　所谓“鱼饵战术”，其实一看“鱼饵”二字就能闹明白。
　　就是以小部兵力作为诱惑，引诱米格机群上来围攻，然后以隐蔽在高空的主力突然出击，对被诱上钩的米格机群实施俯冲攻击，捞一把就跑。
　　来而不往非礼也，这招法中苏朝空军也常用。
　　不过，刚开始，志愿军空军还是狠狠吃过几亏。

　　5月13日，风头很键的空三师就先吃了一亏。
　　空三师是作为“加打一番”的首批部队于5月1日再次开赴安东前线机场的。
　　那天，空三师起飞团编队出击，出击途中被敌人设置的诱饵所惑，遭敌预伏编队的伏击，被击落两架，击伤1架。
　　远东空军还有一招就是在高空隐蔽，对返航的米格机群突施杀手，美其名曰：“猎杀战术”。
　　两天之后，空三师战斗出航返回机场时，被4架F-86“佩刀”式战斗机以“猎杀战术”尾随偷袭，又被击落3架。
　　还有两名飞行员牺牲。
　　8月8日，F-86“佩刀”式战斗机又趁空三师返航降落之机暗放冷箭，在师编队队尾警戒的第七团第三大队的范万章仓促中猛然拉起，奋不顾身地向优势敌机扑去，连打了3个美国飞行员最怯场的“对头攻击”，冲散敌机群，并将敌带队长机击落。
　　这是他功勋簿上的第六次入账。
　　但由于寡不敌众，范万章自己亦在3架F-86围击中中弹12发，燃油也耗尽，最后血洒长空。
　　范万章在空七团也是个人物。
　　那会儿在航校时，因为没有高级教练机，学员们都是飞完初教就直接上喷气式速成班。范万章当时因动作不是过猛就是过轻，总也过不了关放不了单飞。教官们也很着急，一急起来就不免骂骂咧咧手上也使劲——用驾驶杆敲范万章的腿，把他的腿都给敲肿了，还责骂他“怕死”，全没想到这是个从死人堆儿里爬出来的陆军功臣，最听不得的就是这句话。
　　他驾着飞机拼命往下俯冲，直到要与大地接吻时才陡然拉起。
　　教官反而被吓了个半死。
　　这是个不怕死里最不怕死的主儿。
　　死得壮烈，死得其所！

　　战后，范万章荣立特等战功，追授“二级战斗英雄”称号。

　　9月，空三师改装最新型的米格-15比斯型歼击机后重返前线。
　　米格-15比斯较之于米格-15在技术上又有了长足进步，推力从2 270公斤增加到2 700公斤，升限增加了500米。
　　有了米格-15比斯，聂凤智就盯上了F-86E/F的大机群。
　　当然，饭得一口一口地吃，为了掌握这种飞机的性能，取得作战经验，聂凤智令已经改装了米格-15比斯的空三师和空十二师先跟敌人F-86E/F的小机群过过招，摸摸底。
　　10月18日、23日和25日，空三师和空十二师3次与美F-86E/F小机群进行了空战，第七团飞行员刘振兴和空十二师第三十四团飞行员苑国辉先后击落F-86E/F“佩刀”式战斗机各1架。
　　聂凤智每次都和大家一起研究、分析、总结。

　　在认真学习贯彻“一域多层四四制”空战战术原则的基础上，他们探讨对付F-86的新方法，决定利用米格-15比斯在技术方面的某些优势，采用隐蔽接待机、由高向低突然袭击的战法，积极组织部队出击，并运用钳形夹击、两翼迂回等战术，灵活机动地对美F-86E/F大机群下手。
　　10月底，空联司所辖空军第三师、第四师、第六师、第十二师、第十五师全部改装了米格-15比斯，加上经过前一段时间的战斗煅炼，空勤和地勤人员的作战水平有了很大提高，所以空联司所属部队至这个季度起，进入单独作战阶段。
　　这时，空十二师在认真研究和反复实践的基础上，创造了专门对付“鱼饵战术”的蛇形编队，并在空战中接连取得胜利。
　　所谓蛇形编队的根本特点就是将传统的横队变为纵队，单层变成多层，以中队4机为单位，拉开距离，一个中队比一个中队高，分成层次，层层配合，梯次掩护，这样就能攻能守，敌人的“鱼饵”无法捣乱我机群的战斗队形，在它掉头之后，后面的梯队正好投入对准它的机尾实施攻击。
　　空联司推广了他们的战法。
　　空三师的老大哥们很虚心地向这些后来居上的小老弟们学习，王海大队还根据聂凤智的安排，用了两个月时间，专门进行了反鱼饵战术和蛇形编队的学习。
　　11月初，再次披挂上阵的空三师具体作战任务明确为协同苏军第六十四歼击航空兵军打大仗，保卫拉古哨发电站、鸭绿江大桥和第一线基地及清川江以北的主要交通干线，并保卫中国东北地区的重要工业目标。
　　经过了一番精心准备，空三师再次大打出手。

　　11月15日，聂凤智又指挥了一场大仗。
　　那天，是一个晴空万里的绝好天气，空军第三师第九团和空军第十二师第三十六团各起16架米格-15比斯歼击机，再次采用钳形攻击战术，对美远东空军战斗轰炸机编队进行南北夹击。
　　一场激战，击落美机3架。
　　这时的志愿军空军，战斗素养已日渐提高。
　　11月25日，中央军委发出指示：“继续发挥勇往直前、大胆攻击精神，打击来袭之敌，一定完成保卫北朝鲜主要交通干线及中国东北行政、工业中心目标的任务。”
　　根据这一指示，志愿军空军积极组织第一、第二线部队协同作战，努力扩大战果，将空中战线南推。

　　12月，志愿军空军空战战术运用水平达到了一个新的高度。
　　王海大队在这一轮作战中，又打得风风光光。
　　12月2日下午，美远东空军出动两批F-86“佩刀”式战斗机企图对新义州机场进行照相侦察，并间接掩护战斗轰炸机对清川江以南地面目标进行攻击。
　　聂凤智令已升任第九团副团长的王海率该团12架米格-15比斯型歼击机出动，准备从侧后打击敌F-86“佩刀”式战斗机。
　　王海位于第一中队。
　　空九团的米格-15编队起飞后即右转弯成蛇形队形出航。
　　哈，热炒就要热卖。
　　编队行至龟城上空，地面发来通报，称右前方发现敌机。
　　王海即率编队右转前进。
　　不想后面的第二、第三中队跃跃欲试，转弯过早、速度又快，一下子就冲到了带队长机组的右前方。
　　“左前方，发现小狼，4架！”
　　几乎就在同时，王海发现了左前上方1000多米远的地方有4架F-86“佩刀”式战斗机。
　　情况不利，敌人占有高度优势。
　　“二中队，左转截住小狼！”王海命令已冲到前面的第二中队。
　　可是因无线电干扰，第二中队非但没听见，反而继续右转。
　　那几架F-86都是远东空军一帮飞行痞子，哪能放过这样好的机会，立即顺势切半径向第二中队后尾冲上去，眼瞅着要形成“咬尾”之势。
　　王海一看情况危急正要率队左转截住这帮家伙，突然又发现第三中队背后也出现了4架F-86。
　　糟，被F-86的“鱼饵”钓进口袋了！
　　腹背受敌，兵家至窘至迫之境。
　　情势已不光是危急，而且是严峻了！
　　怎么办？
　　王海原本就高度集中的神经系统瞬间完成了千万次循环，最后在一点上高度激发：
　　——让第一中队一分为二，分头迎敌。
　　“一０五，反击三中队尾后小狼，一０三，跟我来。”
　　王海一边下令，一边登舵和僚机焦景文一起向攻击第二中队的4架F-86扑去。
　　“一０五明白！”
　　僚机组长机孙生禄听罢命令就转舵右转，准备攻击尾随第三中队之敌。
　　正在这时，又钻出来4架F-86向王海双机扑去！
　　我的天，整个一个顾此失彼。
　　这股敌人距离更近，威胁更大。
　　“一０六，跟我来！”
　　孙生禄当机立断，率僚机马连玉紧急左转，贴上了紧跟王海的那4架F-86。
　　“哗……”,一串炮弹也贴了上去。
　　吓得那4架敌机立马就作鸟兽散。
　　孙生禄双机随即又急速右转，向第三中队尾后的4架F-86甩过去一串炮弹。
　　那几架敌机立刻放弃攻击，迅速下滑，左转脱离。
　　好个孙生禄，左右开弓连解两处之危，动作一气呵成，双机配合默契，确确实实地够英雄，够水平。
　　真是个空中突击手！
　　既是突击手，哪里能放过眼皮子底下这几条鱼？
　　就在敌机左转脱离并上升转弯时，孙生禄切半径咬往其中1架，在800米距离将其打得粉身碎骨。
　　其余3架不知死活仍在左转。
　　也许是刹不住车。
　　孙生禄顺势又旋了个半圆，再次切半径咬住1架。
　　三炮齐发。
　　又是一个凌空爆炸。
　　太痛快了！

　　退出攻击后，孙生禄却找不到僚机马连玉了。
　　这是他一连串动作太猛、太快、变化太多，叫谁谁也跟不上。
　　孙生禄只好单机返航。
　　刚飞到昌城上空，突然从高空云层冲出来两架F-86，咬住了孙生禄。
　　这是远东空军的猎航组，专门拦截中苏朝空军的掉队单机。
　　敌机来得又快又隐蔽，孙生禄来不及反应也来不及闪避，刹那间，机身上已被洞穿12个洞。
　　“妈的，来得真是时候！”孙生禄暗暗骂道。
　　他没有炮弹了。
　　刚才打得太痛快淋漓，按住炮钮就不想松手，转瞬间，打光了所有炮弹。现在最需要炮弹的时候却什么也没啦！
　　没有还手之力的孙生禄不敢招架，只有撤离。
　　他一拉操纵杆迅速跃升，加大速度向鸭绿江边飞去。
　　F-86不敢跟米格-15——尤其是比斯型——比这个，只好眼睁睁地看着孙生禄出尽风头而去。
　　看看，这米格-15比斯多好，推重比大，升限高，爬升率也优于F-86，要上升撤离，F-86一般来说只有干瞪眼。加上F-86的配备的火器是机枪，中上个10发20发只要没打中要害，一般都能跑回来，空十团的李永泰当时中弹50多处，座舱盖都给掀了，还是安全返航了。
　　米格-15就不同了，米格-15装备两门23炮一门37炮，F-86中上一发两发能不能跑掉都很难说。
　　所以在朝鲜空战中，米格-15的生存能力高于F-86，反映在战果中，米格-15被击伤数大而击毁数小。
　　F-86、F-84、F-80等则反之。
　　孙生禄沾了米格-15比斯的光。

　　这边王海们也赶跑了敌机，摆脱了被动处境。
　　此战第一大队腹背受敌，态势十分不利，但王海指挥果断，决心正确，迫使敌人放弃了攻击，为空战胜利奠定了基础。而孙生禄处置情况灵活，动作敏捷，进攻意识强，及时抓住了战机。所以取得了击落敌机2架而自己无一损失的战绩。
　　而且王海们还长了见识，知道敌人还有这个招法。

　　次日，王海大队又跟远东空军两次交手。
　　中午时分，美远东空军又出动24架F-86机群，窜至鸭绿江口两侧活动。空九团副团长王海奉聂凤智之命，率12架米格-15比斯出击，在龙岩浦上空和美机遭遇并发生激战。
　　孙生禄又击落1架F-86“佩刀”式战斗机。
　　空九团全部安全返航。

　　回到机场就开饭。
　　原本就开晚了的午饭刚吃完一半，战斗警报就拉响了。
　　飞行员们把碗筷一扔，争先恐后地奔向起飞线上的战机。
　　顷刻，12架米格-15比斯在王海率领下再次升空迎敌。
　　不过这次聂凤智动了动心计。
　　美远东空军每次进入“米格走廊”都小心翼翼，逗留时间很短，战斗轰炸机三两下把炸弹扔完就跑，但在清川江以南却比较放松，磨磨蹭蹭穿来绕去。
　　这不是可以为我所用的弱点么？
　　聂凤智决定把战场选在“米格走廊”之外的永柔和平壤地区。
　　这里通常是敌机起飞后飞往战区的爬高地段，敌机在这一地段一般较低，未投副油箱，速度也较小。
　　而且不大注意警戒。
　　所以可以在这里打他个出其不意！
　　聂凤智，聪明的笑面虎。

　　按空联司命令，王海也换了个路数。
　　空九团这次改变以往由凤城爬高后再集合，然后加入航线的规律，而是按聂凤智的指挥，起飞后立即左转弯，从鸭绿江口沿海岸线直接出航，在航线上一面爬高，一面集合，保持无线电静默，直插平壤上空。
　　机群迅速飞过铁山半岛、清川江口，临近永柔地区。
　　这时已爬高到10 000米高空。
　　“一０二注意，左前方有小狼！距离20公里。”
　　聂凤智及时通报情况发出指令。
　　“扔副油箱，升高准备战斗！”王海也向全编队发出命令。
　　大家立马扔掉副油箱，爬高至12 000米。

　　后面却先打响了。
　　因起飞时飞机故障，中午刚击落了1架敌机的孙生禄和僚机马连玉一起落在编队之后。
　　落在最后，却最先遇上敌人。
　　在紧赶慢赶追赶编队飞往战区途中，他们突然在右前下方1 500米处发现了企图偷袭大队的4架F-86“佩刀”式战斗机。
　　“一０六，缠住他们，掩护大队出击！”孙生禄招呼马连玉。
　　“一０六明白！”
　　由于双方速度很快，瞬间已对头错过，美机右转沿清川江向东飞去。
　　这是要截击空九团的机群。
　　决不能让你得逞！
　　孙生禄一带舵，右转弯上升抢占了有利高度，然后加速追赶上去。
　　追至价川上空，双方差距缩小，眼瞅着就要够着射击距离了。
　　这时忽然又从右侧方冲出4架F-86。
　　一心追赶敌机的孙生禄猝不及防，来不及招架或躲避。就象一片孤零的落叶，飘摇落下。
　　孙生禄没来得及弹出座舱。
　　一位很年轻很有前途的空中英雄壮志未酬，血洒长空。

　　僚机马连玉眼睁睁地看着孙生禄掉了下去，眼都红了。
　　他咬牙切齿地切半径冲了上去，咬住其中1架。
　　“混蛋，给老孙偿命吧！”
　　逼近至540米，一串炮弹出膛。
　　等他冲过去再拉起回头一瞧。
　　那架敌机已经扎在江边的河滩里，正在熊熊燃烧。
　　“老孙，我给你报仇了！”马连玉泪雨潸然。

　　孙生禄，河北定县人，1945年参加八路军，1947年加入中国共产党。在朝鲜空战中，共击落敌机6架、击伤1架，荣立特等功，获“一级战斗英雄”称号，被誉为“空中突击手”。
　　牺牲时年仅24岁。

　　“一０二，前下方发现四个小狼，没有扔掉副油箱！”
　　就在孙生禄为掩护编队而血洒长空时，焦景文也发现了敌机。
　　几乎与此同时，王海也看见了这个情况。
　　4架F-86“佩刀”式战斗机正从9 500米高滑了过来。
　　“鱼饵！”
　　王海从心底发出一声冷笑。
　　这几架F-86的背后的高空中，肯定隐蔽着敌人的大机群，如果自己的机群降低高度攻击，敌人的大机群就会象网一样地网上来，处置不好，就要吃大亏。
　　饵兵勿食，兵家常理。
　　不过王海这时逆向思维了一把。
　　敌机没扔掉副油箱，攻击时机极佳，而且他们正在爬高，大机群尚未及跟进，完全可以打他个措手不及。
　　时机得当，饵兵亦可食之。
　　不到一秒钟功夫，王海完成全部逆向思维过程：
　　“二、三中队掩护，一中队，跟我攻击！”
　　一中队猛扑下去。
　　相距800米时，王海按下炮钮。
　　一条火链从敌编队中穿过——此举意在打乱敌人的战斗队形。
　　敌机措手不及，队形立即崩溃，仓皇扔掉副油箱，下滑逃跑。
　　转瞬间，从王海们的机腹下相向穿过。
　　王海们转弯掉头，F-86们也转弯掉头。
　　咬尾攻击，大家都想到一块儿啦！
　　结果又成对头之势。
　　又一次擦身而过。
　　F-86们这回没有回头，一直向大海上冲击。
　　王海们掉过头来，正要追击，地面的聂凤智把他们叫住了。
　　海空作战，咱没练过，别去冒那个险！
　　王海遵命率队升高待机。

　　“鱼饵”刚一赶跑，敌人40多架的大机群就围了上来。
　　“各中队攻击，先打上层的敌机，不要分散，保持一域，就在这里消灭敌机。”
　　王海牢牢地吃准了“一域多层四四制”。
　　敌机施放鱼饵没起作用，王海们保持着占位和高度的优势，全大队如神兵天降，扑进了敌机群。
　　敌机立刻四散奔逃。
　　王海双机跟了上去，800米距离上开炮，没打中。
　　王海和焦景文左转弯掉头，准备再次攻击。
　　却发现4架F-86已咬上空九团一架单机。
　　“前面单机是谁，赶快反转脱离！”
　　王海一看着了急，一面大声呼叫，一面和焦景文一起加速，风风火火冲上去，隔着1 000米就开了炮。
　　这是为了干扰敌机。
　　果然有效，F-86一看气势汹汹两架米格机扑来，扭头左转下滑就想逃跑。
　　王海紧赶慢赶在后边那架长机冲进大海之前撵上去，800米距离上开炮，将其打冒了烟。
　　打完就左转脱离。
　　刚把头掉过来。耳机里响起来：
　　“一０二，后边有4头小狼！”
　　这是僚机焦景文急切的声音。
　　话音未落，F-86的12.7毫米机枪弹已经打中了焦景文的机身。
　　座舱盖也被穿了几个洞，飞机速度也慢了下来。
　　攻击他的敌机已经冲到了焦景文前面，王海后面。
　　好玄！
　　“一０三，扩大间隔！”王海沉着地决定分头脱离，互相掩护。
　　“一０三明白！”焦景文心领神会。
　　这功夫焦景文的炮钮也按了下去，迫使敌双机向两侧分飞。
　　王海、焦景文同时左右分飞，脱离险境。
　　“一０二，我不能掩护你了，你要注意警戒后面……”
　　“一０三，一０三！”王海大声呼叫。
　　没有回音。

　　焦景文那架飞机中弹29处，比李永泰那架也差不多了。
　　座舱盖也被掀掉了一半。
　　几架F-86也贴了上来，炮弹就在他前后左右上下翻飞。
　　焦景文作着“S”形动作规避。
　　搅缠了一会儿，炮也不响了。
　　敌机也没炮弹了。
　　但两架F-86仍然不走，一左一右地和他“编上了队”。
　　这是什么意思？
　　想逼我坠地！
　　焦景文猛然醒悟。
　　“去你妈的，老子能让你得了便宜！”
　　焦景文一边骂，一边作好准备。
　　说话间，左边那架敌机猛然压了个右坡度，向焦景文压过来。
　　他妈的，敢跟我玩命？
　　焦景文心头火起，也一压坡度转弯向敌机撞去。
　　敌机吓得扭头就跑。
　　美国鬼子想跟中国军人玩命，那真是找错了对象。

　　与此同时，第二、第三中队也结束了战斗，击落击伤敌机3架。

　　12月2、3日两天内，空三师和空十二师与美远东空军F-86“佩刀”式战斗机群发生5次激烈空战，共击落敌机9架，击伤3架，逼敌坠海1架，空三师和空十二师被击落2架，击伤3架。
　　其中，王海大队战绩最高，击落击伤敌机10架。
　　至战争结束，他们一共击落击伤敌机29架，大队人人取得战绩，个个荣立战功，其中：
　　王海，击落击伤敌机9架，特等功臣，一级战斗英雄；
　　孙生禄，击落击伤敌机7架，特等功臣，一级战斗英雄；
　　焦景文，击落击伤敌机4机，特等功臣，二级战斗英雄；
　　刘德林，击落击伤敌机3架，一等功臣；
　　马保堂，击落敌机1架，一等功臣；
　　张滋，击落敌机1架，二等功臣；
　　马连玉，击落敌机1架，二等功臣；
　　周凤性，击落击伤敌机2架，二等功臣；
　　鄢俊武，击落敌机1架，三等功臣。
　　他们被誉为“英雄的王海大队”。
　　王海本人在战争期间共击落敌机4架，击伤5架，荣立特等战功，获“一级战斗英雄”称号。
　　笔者在空军服役期间，王海将军正任中国人民解放军空军司令员。他对空军现代化建设和战斗力的提高，有过突出的贡献。在他任内，具有大学本科学历、能飞3种复杂气象的飞行员成为中国空军的主体，60%的战斗团达到了全天候作战训练水平，90%的航空兵团攻击、截击和实弹轰炸平均成绩在良好以上，达到当时的历史的最高水平。
　　他还推动中国空军建立了有名的“三项制度”：评定飞行等级、恢复飞行补助金、确定最高飞行年龄。在他任内建立的“飞行学院——训练基地——作战部队”的新飞行体制，大大缩短了飞行员达到4种气象训练水平的时间，使中国空军的飞行训练走上了正规化的轨道。
　　那是个上上下下都有口碑的司令员。

　　32年后的1984年6月，时任中国人民解放军空军司令员的王海随国防部长张爱萍出访美国，其间，美国空军参谋长的查尔斯•加布里埃尔上将设宴款待张爱萍一行。
　　席间，加布里埃尔上将告诉王海，他曾驾机在朝鲜上空作战，也曾被志愿军空军击落，而且击落他的，就是著名的“王海大队”。现在他已经知道，这个“王海大队”的大队长，就是现任的中国人民解放军空军司令员，中国空军著名的战斗英雄。
　　而这位英雄就是他现在正在款待的贵宾。
　　王海的手和加布里埃尔握到一起。
　　“我是被你的大队打下来的！”加布里埃尔说。
　　“要是你们再打我们，我们还要把你打下来哟！”
　　王海半真半假地玩笑道。
　　加布里埃尔一把搂住王海：
　　“我们友好！我们友好！”
　　次年10月，查尔斯•加布里埃尔上将应邀访华，特地提出要看看他昔日的对手、今天的朋友王海将军当年那架屡建功勋的战机。那天，他站在那架喷涂着9颗红星的米格-15比斯歼击机前沉思良久，良久……。

　　加布里埃尔上将也得到了某种满足。
　　王海司令员访美期间，在加布里埃尔上将摆满各种飞机模型的办公室里，王海指着一架机翼上有两道黄杠的F-86“佩刀”式战斗机模型说：
　　“这是第五十一联队的飞机。”
　　“你怎么知道的？”
　　“F-86就两个联队，第四联队和第五十一联队。”
　　“你认为哪个联队的技术要好些？”加布里埃尔盯着王海问。
　　“第五十一联队。”
　　“我就是第五十一联队的。”
　　加布里埃尔满脸兴奋，这是来自对手的称赞啊：
　　“我当时是第五十一联队的一个中队长。”

　　美国空军始终对王海将军怀有特殊的敬意。
　　他们尊重战胜过自己的对手。
　　1987年，应加尔里埃尔的继任者拉里•韦尔奇空军中将邀请，中国人民解放军空军司令员王海率中国空军代表团出访美国。在美国，他受到了热情的接待，美国军方带他参观了内利斯基地、空军航天、导弹发射基地、太平洋空军司令部、五角大楼空军地下指挥所等平时只对关系亲密的国家才开放的秘密场所。
　　一路上，美国空军副参谋长亲自给王海将军打雨伞、开车门。
　　当有无冕王问及此事时，中将答道：
　　“我之所以尊重王海将军，有3点原因：一、他不愧是一个大国的空军司令；二、他不愧是一个空战英雄；三、他不愧是个歼击机飞行员。”
　　对手的尊重只能来自自身的强健。

　　在第二番轮战中，空三师击落击伤敌机50架，其中击落F-86“佩刀”式战斗机41架。
　　在整个战争期间，他们击落敌机87架，击伤27架，战果为全空军参战各师之冠。
　　他们的损失是被击落43架，击伤18架。
　　战损比为1.86：1。

　　其实空三师的战绩不止这个数。
　　空七团第二大队的杨振玉等人曾经把两架美国飞机逼得进入螺旋，最后坠毁。
　　只是大家都没开炮，所以不能进入战果。

　　1953年1月，当空三师击落击伤敌机超过100架时，中央军委发来贺电：

　　庆祝你们参战13个月来击落击伤敌机102架的伟大胜利。你们的光辉战绩，证明了我人民空军的战斗力已大大提高。你们积极、英勇、机敏的作战行动，值得全军学习，望再接再厉，戒骄戒躁，进一步提高技术战术，为歼灭更多的美国空中强盗而奋斗！
　　在抗美援朝战争中牺牲的烈士们永垂不朽！

　　在后来的国土防空作战和军队正规化现代化建设中，空三师仍然保持了他们在朝鲜的光荣，一直是一支挂头牌打头阵的队伍，功勋卓著，成绩斐然。如今，他们改装了新一代战机，并迅速形成了战斗力。
　　中国人民解放军空军歼击航空兵第三师，仍是一只铁拳！

　　老王牌空三师打得潇洒得意，新劲旅空十二师也出手不凡。
　　1952年春，空十二师刚参战时，要由空三师这样的部队“带”，每次战斗出动，空十二师编队担任主攻，主要是打击美远东空军战斗性能较差的F-80、F-84战斗轰炸机编队，而空三师编队则担任掩护，专门打击F-80、F-84机群的护航编队F-86“佩刀”式战斗机，保障这支新军能在战斗中得到充分的煅炼。
　　这招法也是从陆军来的，是土八路变成老八路的法宝。
　　很多无敌的铁军就是这样成长起来的。
　　刚开始时，空十二师还打得跌跌撞撞、磕磕绊绊，战绩不佳，要用4架米格才能换回1架敌机，在参战各师中，别说冒尖，就是保持水平都有些勉为其难。后来，他们却越打越勇，越打越精，同时也善于总结，发扬军事民主，不断提高技术，改进战术，在实战中不断成长，到轮战后期，已经将这个比例转变到1：13。
　　那时，参战的空军部队都有一个法宝，号召大家自己写自己的战术总结，名曰：我写我。空三师的王海就曾撰写了《对空战作战几个问题的体会》，刘亚楼加了按语后下发到各部队研究学习。所以整个部队学习风气很浓，飞机一落地，大家都不休息，跳出飞机坐在加油线就你一句我一句地讨论这次空战的得与失。
　　这还能不长本事？

　　长了本事的空十二师很是出了几位人物。
　　最有名气的是鲁珉。
　　鲁珉为什么有名？
　　按战绩，他虽然不低，但也不高，5架。
　　与这个战绩相等或高于这个战绩的人中国空军里有很长一串。
　　关键在于人家打的质量高，全是F-86“佩刀”式战斗机。
　　而且是在不到20天内打下来的。
　　该不该他牛？

　　最出彩的是那次一箭双雕。
　　1952年12月5日，时任空军第十二师技术检查主任鲁珉随空十二师第三十四团编队出击，在平壤上空与敌F-86机群展开激战。
　　那次敌人很多，空十二师第三十四团编队长机组被4架F-86围攻咬尾，情势十分危急。
　　说时迟那时快，鲁珉从天而降，一串炮弹蹦出炮膛。
　　那打得才叫绝！
　　14秒钟内，11发炮弹从敌长机机头一直穿进敌僚机机尾。
　　敌机双双起火坠地。
　　一箭双雕！
　　这在世界空战史上，恐怕都算是罕有的奇观。
　　所有看见这一幕的人数十年后都还在啧啧称奇。

　　12月19日，也就是距鲁岷一箭双雕两星期不到，鲁珉又一次救战友于危难，连续击落两架F-86“佩刀”式战斗机。
　　12月23日，他再添新功，单机与10多架F-86“佩刀”式缠斗，上下翻飞，游刃有余，再次击落1架F-86“佩刀”式战斗机。
　　而且打完了还象刘玉堤一样，玩了个花活儿。一反常态地来了个下滑侧飞，潇洒而去。
　　连美国飞行痞子们都大开了一回眼界！
　　真是春风得意马蹄急。
　　空十二师的飞行员们都说鲁主任简直就是个“及时雨”，常常扶危济困，在人家最需要的时候出现，从不顾及会因此而危及自己的安全，甚至还故意把敌人的注意力吸引到自己身上来。
　　鲁珉命也忒大，在敌机群中游来逛去，连皮也没擦破过。
　　确实有这样的人，他不要命，可人家阎王爷不敢收他，甚至连他的皮都不敢碰破。比如人民解放军十大元帅中的朱德、彭德怀、贺龙等人就是这样的人。他们打了半辈子仗，枪林弹雨里钻进钻出的，从下级军官到统帅，枪子儿炮弹皮儿压根就是不碰他们。
　　就有那么怪。
　　这现象恐怕怎么也不好解释。
　　鲁珉在空三师战斗序列里也很点这个意思。
　　熟悉他的人都说英气逼人的帅哥鲁珉是个弹簧性格，压力越大，弹力越足。情况越紧急，能量和智慧发挥得越充分。
　　成名之后，有无冕王问他：
　　“你这样打仗，是不是有些冒险！”
　　鲁珉一笑：“这是战争，战争本身就是冒险。在战斗中，危险和安全是相对的，个人遭遇危险，为了整体的胜利，从整体上来说，这就是安全！”
　　听听，辩证法，世界观，集体主义，牺牲精神，都齐了！
　　真是个人物。

　　空联司闻听鲁珉的非凡战绩，立即来电嘉奖。

　　空军第十二师技术检查主任鲁珉同志，在打击美国空中强盗的战斗中充分表现了高昂、坚强的战斗意志及英勇的战斗精神，在不到20天的战斗中，先后击落F-86“佩刀”式战斗机5架。
……

　　鲁珉因此而荣立特等战功，获“一级战斗英雄”称号，并被誉为“打佩刀式能手”。

　　鲁珉后来又在国土防空作战中再立战功。
　　1956年6月23日，时任空军第十二师第三十四团团长的鲁珉奉命驾米格-17喷气式歼击机夜空战斗出航，将国民党空军B-17C型轰炸机1架击落于江西广丰、上饶地区上空，首创在国土防空作战中夜空击落敌机的战绩。
　　又牛了一把！

　　鲁珉后来仕途通达，官至中国人民解放军空军作战部部长之职，却不慎一脚踏进林彪集团的泥坑，陷入了他本不该陷入的政治漩涡，老英雄领导的作战部被20多岁的毛头小公子林立果当了大半个家不说，自己堂堂共和国功臣还成了林公子“小舰队”的骨干。
　　林家父子还要他驾伊尔-28轰炸机去炸中南海和毛泽东专列。
　　当年在战场上什么都不怕的鲁珉这下害了怕——也许还有点良心发现，想想，没有毛泽东，没有毛泽东和他的战友们当年缔造的这支军队，哪有当年的穷小子鲁珉呀？哪有那么辉煌的赫赫战功呀。
　　他让妻子弄了点药水把自己的眼弄红，装病躲开了。
　　不过还是没躲掉后来的对林彪集团骨干的审判。
　　有期徒刑10年。
　　可惜了，本来是个爷们儿，是个将才！

　　空十二师另一位有名人物是“空中优秀指挥员”郑长华。
　　他当时是空军第十二师第三十四团团长。
　　这个空三十四团是由原第二十二军第六十六师第一九七团改编的，这个第六十六师原来是由八路军山东军区滨海警备旅改编的华东野战军第三纵队第九师，参加过孟良崮、洛阳等战役，是一支响当当硬邦邦的劲旅。
　　可空军团长郑长华乍一看根本就不象是个当兵的出身。
　　做事不紧不慢，说话轻声细语，本来杀气腾腾的作战命令，从他嘴里一喊出来，怎么听怎么象一个绣花的大姑娘。
　　在陆军的时候，人送外号就是“大姑娘”。
　　到了空军，背后大家都叫他“老腼”——性子太腼。
　　军事民主会上，大家给他提意见，最多的意见就是：
　　“郑团长空中指挥的声音既小又不果断，听着就叫人没信心！”
　　感谢远东空军，把这位“老腼”逼成了一位斩钉截铁地说一不二的铁将军。
　　1952年8月6日，郑长华率空三十四团16架战机出击，中途遭遇6架F-80。
　　米格-15打F-80，怎么比怎么有牛气，何况还有数量优势。
　　郑长华这下可不象“老腼”了，扯破嗓子喊了一声：
　　“同志们冲啊，立功的时候到了！”
　　结果长机不象长机，僚机不是僚机，整个空中 “同志们！同志们！”喊成一片，嚷嚷着和敌人打成一团。
　　结果可想而知。
　　一架敌机也没击落，郑长华的飞机还被人家的机枪击伤。
　　看看，注意了大嗓门儿，却忘了沉着冷静的指挥。

　　不过几仗下来再看郑长华的指挥，就大不一样了。
　　先是集思广益创造蛇形编队，自己得手还让兄弟部队得手。
　　而且还打出了不少模范战例。
　　最有特点的是1953年1月3日那次战斗，他们为志愿军空军打了个1953年的开门红。

　　就在这前几天1952年除夕，全团开了个团年会加总结会。
　　打了半年仗，全团人一个没少，战果却越来越大，这年过得很开心。
　　大家给1953年订的战损比目标是15：1。
　　1月3日这天，美远东空军F-86“佩刀”式战斗机72架的大机群3路出航，在昌城上空摆成一个口袋状阵势，引诱志愿军空军上钩。
　　笑面虎聂凤智决心把这口袋给撕啦。
　　点出的兵将是郑长华率领的空三十四团16架米格-15比斯歼击机。
　　“三五一，敌人采用口袋战术，坚决击溃它！”聂凤智下命令。
　　怎么打，就靠空中指挥员郑长华拿主意了。
　　“左前方，发现小狼，4架！”第一中队报告。
　　“监视好，继续前进！”郑长华不动声色。
　　“右前方，小狼六个！”第二中队报告。
　　“密集队形，继续前进！”郑长华胸有成竹。
　　郑长华根椐空中和地面的报告已经对敌情了然于胸。
　　敌机是3路，如果我们分路迎击，力量不够；打其1路，又正中敌人口袋阵的下怀。
　　唯一的办法是把口袋钻破，和中路敌人“打对头”。
　　美国鬼子最怕“打对头”。
　　这样一来，中路敌机一乱，左右散开，等于替我们撕开了口袋。
　　口袋一撕破，我机群就可以采用小编队将混乱的敌机各个击破。
　　好个郑长华，真是有勇有谋，盘算得当。
　　后来的战况正如郑长华所料。
　　先是中路敌机被“打对头”冲来的米格机冲得惊慌失措，七零八落。
　　精心布设的口袋被捅穿了。
　　然后被郑长华的双机、4机小编队分头出击，各个击破。
　　F-86被击落3架。
　　空三十四团无一损伤。

　　后来空三十四团的飞行员们这样评价他们的团长：
　　“他叫你到哪儿，哪儿就有战机；他叫你如何脱离，你就能获得安全。”
　　什么是战斗力，这就是战斗力。
　　就象歌里唱的那样：
　　“军队里因为有了无数个你，才有铁的纪律充满战斗力。”
　　……
　　在战斗里成长的人民空军造就了很多个象郑长华这样的优秀指挥员。
　　王海、赵宝桐、林虎、邹炎、刘玉堤、李汉、吴胜凯，……
　　笔者数不过来啦！

　　空十二师一直作战到次年3月，才调回第二线休整。
　　刘亚楼将空军第十二师参战1年零12天的作战情况报告了中央军委毛泽东主席，特别指出，在所有参战各师中，空十二师的作战时间最长、进步最快。

　　整个战争期间，空军第十二师共击落敌机57架、击伤11架。
　　而且大多是F-86“佩刀”式战斗机。
　　这个成绩在新中国空军参战各师中仅次于空三师和空四师。
　　如果算战损比，空十二师则高居榜首。

　　1952年12月，是志愿军空军空战战术运用最为成功的一个月，全月作战26天，战斗出动157批1623架次，其中与美机空战34批398次，击落美机37架、击伤7架。
　　志愿军空军被击落12架、击伤14架。
　　战损比为3.1：1。
　　这是朝鲜战争中中国人民志愿军空军月战损比之最。
　　该月，美利坚合众国新任总统和武装部队总司令德怀特•艾森豪威尔正来到朝鲜视察。
　　聂凤智和他的空中勇士们给了总统先生一个很好的见面礼。
　　这是在对二战名将艾森豪威尔说：
　　“这样打下去美利坚合众国还有指望么，总统先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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