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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篇连载:《雷保森炸坦克车·开国第一战(22)》

第二十二章

清潭当关 雷保森炸坦克车
华川开闸 吴信泉淹陆战队

纷纷纭纭,  
  斗乱而不可乱;
浑浑沌沌,  
  形圆而不可败。

——《孙子·兵势》     

  1951年2月中旬,彭德怀面对的形势仍然非常严峻。
  中朝军队虽获横城反击之捷于前,并在防御作战中给“联合国军”以重大杀伤,歼敌22 000余人,但却因砥平里攻坚受挫于后,因而未能有效遏止“联合国军”的攻击势头。
  中朝军队被动应对的局面因而也未如预期那样得到改观。
  有鉴于此,为掩护从国内和朝鲜北部休整地域赶来的战略预备队第三、第九、第十九兵团的开进,彭德怀于2月17日决定,结束战役的第一阶段,在全线转入运动防御,以空间换取时间,争取在两个月以内集结兵力,改善交通运输、囤集作战物资,待诱敌深入,置汉江于敌之侧后,再进行大规模反击。
  按此设想,西线防守部队第三十八军和第五十军尚在汉江南岸的一个团先后于16日和18日全部撤至汉江北岸。
  很玄,刚一撤过汉江,第二天江面就化冻。

  同时,中朝联合司令部作出部署:

  以第三十八军、第四十二军、第五十军、第六十六军和朝鲜人民军第一、第二、第三、第五军团共8个军为第一梯队,在西起汉江口,沿汉江北岸,经杨平、中元山、横城、烽火山、酒峰、芳林里至下珍富里正面150余公里的地区展开,构筑纵深25~30余公里的第一线防御阵地,争取在这一地区抗击敌人一个月;
  以朝鲜人民军第一军团第十九师团、中国人民志愿军第二十六军、第三十九军、第四十军为第二梯队,在西起汶山,经议政府、铸锦山、青雨山、座防山、洪川江北岸至洪川、丰岩里地区展开,构筑第二线阵地,准备在第一梯队完成任务后,在这一地区接替进行防御。

  2月15日,第十九兵团开始由安东入朝。
  2月19日,志愿军总部从君子里前移至金化前线的上甘岭。
  这次长达两个月的艰苦防御作战,乃是一种在不利形势下的被迫选择。出于对三八线政治因素的考虑,也由于朝鲜地形限制和二线兵团开进时间的限制,中国军队所擅长的大踏步进退传统战法受到了极大制约,每个军每天的后撤距离都有限定。只能被迫以已之短,就敌所长,在敌人优势航空火力和地面炮火的狂轰滥炸之下,与敌人进行逐山逐水的浴血争夺。
  这样长的时间、这样残酷的带坚守性质的战略性防御作战,在这支军队历史上还是头一次经历。
  一次血与火的煅打!

  东线“联合国军”攻防转换速度极快。
  2月19日,“联合国军”东线部队挟砥平里得逞之势,转入进攻。
  东线邓华集团首当其冲,受到在大量飞机、坦克、火炮支援下的美骑兵第一师、美陆战第一师、英步兵第二十七旅、韩军第三师、第六师的猛烈冲击。
  紧接着,美步兵第二师、第七师和韩军第七师、第九师也于2月23日起,向左翼朝鲜人民军阵地发起进攻。
  邓华集团之第四十二军配属炮兵第四十四团,防守曹佐里到鹰峰地段正面22公里防线;第六十六军配属炮兵第二十九团第一营,防守鹰峰至井金山地段正面19公里防线
  他们均系久战疲惫之师,粮弹供应也极其困难,只能依托仓促构筑的野战工事,进行了英勇顽强的节节抗击。
  两支部队都打得非常英勇、非常出色,使“联合国军”每一步推进都付出了极大的伤亡代价。
  第四十二军还创造了一个“第一”。
  在抗美援朝作战中第一次用轻武器击落敌机。

  犯了纪律的老兵关崇贵立了个意想不到的功。
  2月24日,第一二五师第三七五团第一连第一排据守的614高地受到了英步兵第二十七旅一个营的猛烈进攻。
  第二班副班长关崇贵是个老机枪射手,那机枪能打出安塞腰鼓的节奏来,不知有多少敌人被那鼓点撵上,成了冰天雪地里的孤魂野鬼。
  他的副射手的名字很特别,是一挺著名机枪——马克新(辛)。
  他俩把着一挺英勃伦式轻机枪和战士徐天中3人一起,坚守第一道堑壕,打了一个上午,阵地前摆满了送死的英国鬼子,两人也懒得数,反正一看见来拉尸首的也打,到下午1时许,一条沟横七竖八的全是敌人的尸首。
  这下敌人飞机来。
  一共来了8架“黑寡妇”(P-51的别称)轮番向山头上仍炸弹和俯冲扫射,这些飞行员在朝鲜上空从没受到过什么打击,胆子越来越大,飞着飞着就把一次战斗出动变成一场竞技游戏。
  争相比谁飞得更低,在山沟里转的时间更长。
  打打闹闹地把关崇贵的干粮袋打成一堆炭灰。
  这就活该他们中某一位倒霉了。

  关崇贵咬牙切齿,这儿他妈的成了你们家后院了?
  “欺人太甚,把老子饭碗敲了,老子非揍它不可!”
  “别,别,副班长,别犯纪律!”马克新忙劝道。
  由于当时没有制空权,上级规定发现飞机,不能暴露目标,不能擅自用轻武器射击,以免招来敌机轰炸遭受损失。那会儿土八路们对飞机的知识也不多,好多连排干部见到飞机临空,连话都不准大家说,说是怕飞行员听见。
  整个一个土得掉渣的土老冒。
  但关崇贵这回是铁了心要犯一回纪律出一口气。
  他连哄带吓地对新兵蛋子马克新说:
  “这儿只有你我两人,只要你不报告……”
  “那可不行,要是出了麻烦,你吃不了兜着走啊!”
  马克新名字挺火爆,性子怪老实的。
  “怕什么?”关崇贵大大咧咧地说,“大不了枪毙我!”
  说是这么说,身为老兵的他心里明白,这事儿犯不了枪毙的罪。
  说着就背靠工事,举着机枪,对着飞来的敌机哗啦就是一梭子。
  没打中。
  “马克新,再给我一个梭子,非把它打下来不可!”
  换上一个弹匣瞄得准准地又开火。
  14发子弹出了膛。
  到底是老机枪射手,这回打中了。
  可能打住了要害,敌机冒着黑烟,一头栽到沟里。
  机头弹出一个白点,是驾驶员跳了伞。
  其它敌机吓得立即就爬高飞走了。
  “打中了,打中了!快抓俘虏呀!”满地的人都在欢呼!
  可惜没抓住,那家伙运气不太好,高度太低,降落伞还没张开就摔死在树杈上。政治指导员陈风歧跑过去检验了敌机残赅,记下了机号81156,并让战地摄影记者拍了照。
  整个阵地上的人都象孩子似地跳跃着:
  “原来真是纸老虎呀,这么怕死,打下一架就吓跑啦!”
  你想想这个爆炸性新闻还能保得住密?

  第一连第一排打下一架飞机的消息立马就传遍了全团。
  团里马上要第一营赶紧查清情况,究竟是谁击落的,尽快报告。
  营里来人调查,问谁谁都说不知道?
  怪事儿,打下飞机竟然没人认账。
  后来营里吓唬大家,要没人认账就处分全排。
  关崇贵觉得自己是条汉子不能装熊连累大家,站出来认了账:
  “飞机是我打的,一人做事一人当,跟大家没关系!”
  眼瞅着敌人马上又进攻了,团里问清楚了也没处理他。
  也没法处理,关了他的禁闭谁打仗呀?
  关崇贵这次打得特别卖力,一心想着好好表现,将功补“过”。
  英国鬼子一天的3次反扑都被他的机枪给打下去了。
  阵地前扔了50多具尸体。

  第四十二军撤出战斗休整后,关崇贵用轻机枪打下飞机的事儿后来经过层层上报传到了彭德怀耳里:
  “这个纪律犯得好!犯出了一条经验,也教育了我们。要表彰这个战士,推广他的经验。”
  彭德怀压根儿就没提什么处分不处分的。
  不光不处分,还要记功。
  志愿军总部决定,授予关崇贵“二级战斗英雄”称号,并在所有部队推广他用轻武器打飞机的经验,朝鲜民主主义人民共和国也授予他“一级战士”荣誉勋章。
  这个关崇贵可没想到,他寻思虽然犯不上枪毙的罪,通报批评和蹲禁闭是免不了的了。所以上级宣布嘉奖令时,他还以为在做梦,还假模假式地作出高姿态一再请求给予处分。
  团政治委员包楠森憋住笑板着脸对他说:
  “关崇贵,你小子别犯傻,这是你的光荣,也是我们全团的光荣,你要把它给弄没喽,我可真处分你了。”
  吓得关崇贵扭头就跑。
  关崇贵后来参加志愿军归国代表团,还和毛泽东合影留念。他戴上军功章的照片和飞机残骸的照片一起,长期陈列在北京中国人民革命军事博物馆。
  从此,各部队纷纷组织战士们用手中武器射击敌机,连文艺工作者都拿着三八枪跑上山去打飞机。
  还有人用卡宾枪甚至手枪击毙过低飞的飞行员。
  兄弟团——第一二四师第三七四团第一营第一连也出了一位用美式半自动步枪击落敌机的英雄李风,
  再到后来,这种事儿就多了去啦!
  在步兵火器打飞机方面表现最好的,当数后来赶上来参加第五次战役的第十五军,就在关崇贵用机枪击落敌机的一个多月后,他们在4天之内用步兵火器敲下11架美国飞机,创造了又一个中国军队抗美援朝作战纪录之最。
  秦基伟是个争强好胜的角色,他的兵们表现欲也忒强。

  正是因为到处都撞上了象关崇贵这样的中国士兵,“联合国军”进展非常缓慢。
  直到3月6日,东线“联合国军”始将战线与西部战线取平,推进至杨平、横城、下松滨迄东海岸之江陵一线。
  17天时间,平均每天付出900余人的伤亡,前进不到500米。
  2月24日,也就是关崇贵用轻机枪打下敌机的同一天,美第九军军长布赖恩特·穆尔少将在指挥进攻作战时坠机身亡。
  也就是在同一天,正在北京的彭德怀和军委代总参谋长聂荣臻一起,与苏军总顾问M·B·扎哈罗夫大将商谈,请求苏联出动两个歼击航空兵师进驻鸭绿江北岸,将掩护交通线的距离从清川江以北延长至三八线以北。
  扎哈罗夫大将代表苏联方面拒绝了这个请求。

  彭德怀是第四次战役第一阶段刚一结束的2月21日返回北京的。
  他是憋着一肚子气回去的。
  2月19日,他到平壤附近的朝鲜人民军总司令部与金日成商讨了当前战场形势、中朝军队下一步作战方针、朝鲜人民军改编、东西海岸防御、机场修建、后勤供应等一大堆问题,并在主要问题上取得了一致意见,进一步确定了第二阶段作战的方针。要求西线汉城方向的韩先楚集团沿汉江北岸抗击时间愈久愈好;东线横城方向邓华集团力争再打两个胜仗,推迟敌人进出三八线的时间,力争有两个月的时间准备下一次战役。
  但对下一步的作战目标,彭德怀心中并不乐观。
  虽然这时在“彻底解决朝鲜问题”的战略目标上,他与毛泽东之间并无分歧,但作为战场统帅的他毕竟身处第一线,对敌军优势地位比毛泽东有更具体更深入更客观的认识。正因为如此,他觉得有必要从毛泽东本人起,从上到下彻底打消迅速解决朝鲜问题的乐观情绪。
  次日下午,刚下飞机的彭德怀风风火火闯进京西玉泉山下双清别墅毛泽东住处。
  习惯于晚间工作的毛泽东正在午睡。
  “彭总,主席工作了一夜,刚刚睡下……”卫士们小心翼翼地劝道。
  “不行,我有急事要立即见主席!”彭德怀不管不顾。
  “没有特殊情况,我们不能影响主席休息……”
  这是人家的职责。
  彭德怀脸一黑,大手一把把人家拔开冲进屋去:
  “什么特殊情况,我这儿军情如火!”
  “是老彭吗,进来吧进来吧,只有你彭德怀才敢在人家睡觉的时候把人家吵起来哟!”
  毛泽东已经披上睡衣迎了出来。
  “对不起主席影响了你休息,前线事太急,我又是急性子……”
  彭德怀见毛泽东一脸倦容,心中陡然生出歉意来。
  主席也是人,他天天要遇上的麻烦事只会比自己多,不会比自己少,况且又有在战争年代落下的失眠的老毛病,好容易捞上一觉睡着了也挺不易的。
  “好了,你是无事不登三宝殿,说吧!”
  毛泽东心说吵都被你吵醒了还客什么气。
  “那我可要直来直去了,”彭德怀也不客气,大嗓门震得一屋子嗡嗡作响。“我看第三次战役之所以前进那么快那是敌人根本就没有打算坚决守,汉城也是人家主动放弃的。我们呢,一拿下汉城就搞游行搞庆祝,将来一旦战争需要放弃怎么办?这次敌人反攻回来我们很被动,你却要我们前进100多公里打到三六线,这根本就是办不到的嘛。这次邓华他们打砥平里,敌人决心死守一处,凭借他们优越的武器条件,我们就拿人家没办法嘛,几个师攻击受挫。虽然横城得手,还是没有遏止敌人的攻势,以致到现在都很被动。主席,别怪我在这儿对你冒炮,你说了战争要有长期打算,可你在战役部署上仍然打的是速胜的主意……”
  呵呵,到底是彭大将军,那话直得就象一根棍子,直通通地就往人家痛处戳。
  毛泽东始终面带微笑听着。
  ——这种场面他见得多啦,彭德怀要不是这样他就不是彭德怀了。
  “现在我们方方面面都是一大堆困难,我们比敌人更需要喘息,战士们一把炒面一把雪,粮弹都供应不上,这仗怎么打?前一段汉江南岸防御作战,战士们饿着肚子拿石头砸敌人,第五十军和第三十八军有几个连队都是全部战死在阵地的。我们现在这种装备这种供应怎么可能迅速把敌人赶下海?我们如果不痛下决心从你这儿解决速胜观点,怎么解决朝鲜问题?我这次回来还要向后勤部门兴问罪之师。”
  彭德怀说着说着眼睛都红了。
  毛泽东也沉重起来,缓缓吐出一口烟:
  “嗯,这件事我要负责任,我看我们需要调整作战方针,能速胜就速胜,不能速胜就缓胜。”
  这话彭德怀听了很对胃口。
  接着他就向毛泽东汇报当前部署和发动春季攻势的设想。
  毛泽东予以首肯,同时也开始从战略战术角度思考问题:
  “看来与美军作战与国民党军队作战不同,我们打国民党打顺了手,几万几十万人的大歼灭战把胃口也撑大了。而朝鲜地形狭长,大部队迂回机动都很困难,筹粮运输都难以保障,应当注意总结出一套适合朝鲜地域特点和敌军特点的一套打法。比如李奇微说我们是‘礼拜攻势’是‘月圆攻势’,那么我们可不可以利用我们的兵员优势,组织两番部队,轮番攻击呢?”
  “主席讲得对,我们在春季作战中要认真考虑这个问题。”
  彭德怀气顺了。

  几天后,中央军委慎重研究了朝鲜战局,重新调整了作战方针:

  朝鲜战争有长期化的可能,至少我们应作两年的准备。

  同时决定,为坚持长期作战,志愿军采取轮番作战的方针,编组3番轮流的部队,以现在朝鲜作战的9个军30个师为第一番志愿部队;将正从国内调集的6个军及现在朝补充的3个军共9个军27个师作为第二番志愿部队;将准备从国内调去的6个军及第一番志愿部队中的4个军共10个军30个师作为第三番志愿部队。准备“以几年时间,消耗美国几十万人,使其知难而退,……”

  25日,彭德怀又在周恩来主持的军委扩大会议上放了一把火。
  参加者除在京军委成员外,还有各总部和各军兵种的负责人。
  彭德怀一上场就板着脸,也不看会议主持人周恩来:
  “前方部队衣服破了没得换,负了伤没医药,给养给养没有,冲锋陷阵总要有弹药吧?连弹药也供应不上去。前方那么大困难,你们是干什么吃的?好象前方的人都是猪!好象你们都是爱国的!……”
  全场肃然,大家都知道彭德怀是出了名的只骂官不骂兵。
  周恩来面容严肃,知道的人都明白,这话是冲着他说的,他是总理,又是中央军委副主席,后方工作都归他管。
  等彭德怀发完火,周恩来轻轻咳了一声说:
  “志愿军在彭总领导下,在朝鲜碰到了巨大的困难,仍然取得了大胜利,这是值得我们好好学习的。跟他们比,我们后方同志的工作做得不够好,需要继续努力克服改进。有些具体困难前方的同志不了解,这是我们通气不够,说明不够。”
  周恩来平平静静地从国家全局上所面临的困难讲到各总部所遇到的具体困难和作出的努力,特别讲到了国家财政收入60%以上都用到了抗美援朝战争上。
  彭德怀动容了。
  然后,周恩来当着彭德怀的面一件一件地落实彭德怀提出的要求,全部落实到人头,并作出具体决定或提出切实可行的办法。
  全部处理完了,他恳切地望着彭德怀:
  “老总,你看这样解决落实可以吗?”
  彭德怀哪里还有脾气,反而有些不好意思:
  “我代表前方的战士们谢谢大家啦!”

  由于汉江的阻隔,西线的“联合国军”动作要慢一些。
  3月7日,当东线“联合国军”将战线取齐之后,西线“联合国军”也完成了渡江作战准备。
  李奇微立马集中兵力,从全线发起进攻,企图从中央突破,造成由东北迂回包围汉城的态势。
  这就是所谓“撕裂者行动”。

  这次进攻来势更加猛烈。
  头一天,中朝军队一线各军就有8个连队全部牺牲在阵地上。
  这个时候,许多部队在近两个月的机动防御作战中已经打得筋疲力竭。而且炮兵由于没了弹药,炮损严重,大多撤往三八线以北休整。步兵没有炮火掩护不说,粮食也接济不上,很多阵地仅仅是因为守备分队饥饿而不得不忍痛予以放弃。前线将士装具破烂不堪,许多战士还不得不打赤脚,因生活困苦,营养不良,病号也不断增加。
  这个巨大代价的回报,是中朝军队取得了横城反击作战的胜利,极大地消耗了敌人的有生力量,迟滞了敌人的进展速度,打击了敌人进攻势头,并掩护了中朝军队第二梯队的开进与集结,为预计中的第五次战役争取了必要的准备时间。
  然而勿庸讳言,对于中国军队来说,这仗打得既被动,又吃力。
  而且现在面临的局面却更加严峻。
  可还是得打下去!
  从3月8日起,中朝联合司令部和志愿军总部连续发出战术指示,要求各级指挥员很好研究敌人的进攻特点,改进我之战术,并且明确提出中朝军队防御作战的作战方针是“积极防御,纵深设防,利用良好地形(山区、河流)节节阻击,迟滞和杀伤敌人,赢得时间,以待后续部队到来进行战役反击”,指出“战役上的积极防御,在战术上应是节节阻击和反击相结合的办法。”在兵力配备上“必须确实贯彻前轻后重的原则。”
  这已经是明确的运动防御的作战方针了。
  根据联司的战术指示,正在交接防务的中朝军队也改进了战术,他们在宽大正面上采取重点设防,梯次配置和扼守要点,以点制面的部署,实行“兵力前轻后重,火力前重后轻”的原则,以阻击结合反击、伏击、袭击等各种手段,依托每一阵地节节阻击敌人,大量地杀伤消耗敌人。
  战线仍在缓慢北移。


  3月9日,彭德怀返回已前移至上甘岭的志愿军总部。
  面对“联合国军”咄咄逼人的进攻势头,彭德怀和邓华等商议后,觉得为了节省兵力、减少伤亡、缩短供应线和保持主动,充分准备下一次战役,有必要暂避敌锋。遂决定:从3月10日起,提前让第一梯队按预定计划采取运动防御,以4~5天时间逐渐后撤至高阳、议政府、清平川、洪川江北岸至丰岩里一带休整,让第二梯队接替防务,继续采取运动防御节节退至三八线地区。
  交接部署为:

  朝鲜人民军第十九师团接替人民军第一军团,第一军团主力转移至开城、延安地区休整;第二十六军接替第五十军、第三十九军接替第六十六军,第五十军、第六十六军回国整补;第四十军接替第四十二军防务,第三十八军、第四十二军分别撤至肃川和元山以西地区整补。

  10日,彭德怀致电中央军委并第三、第十九兵团指挥员陈赓、王近山、杨得志、李志民,决心把敌人诱至便于歼击之地区,第三兵团集结伊川、谷山、遂安、新溪公路以东地区;第十九兵团集结至兔山、市边里、南川店地区;第九兵团之第二十军、第二十七军完成补充后集结于平康、金化地区,第二十六军完成迟滞敌进之任务后,集结于铁原及其东南地区。各兵团按指定地区事先进行准备,并须于4月10日前全部到达集结位置,待机歼敌。
  11日,彭德怀再电周恩来:“为缩短我军防线,决定放弃汉城,采取运动防御,保持有生力量。现运输情况未改善,部队仍经常吃不上饭,就地筹粮亦不可能。”
  这时候,彭德怀已决心不再背汉城这个包袱。

  但这事儿得跟金日成说清楚,汉城是人家的首都。
  11日,在给周恩来发电决定放弃汉城的同时,彭德怀亦电告柴成文转金日成,通报了与毛泽东等商定的长期作战的作战方针,并特别提出了“作战方针以消灭敌人为主,不必顾虑城市之暂时得失。抗美援朝运动已在中国全面展开,各地动员参军均超过指标。”
  那意思也就是让金日成放心,汉城丢了就丢了,中国军队还是要和你一起打到底。

  要打到底的中国军队现在还只能且战且退。
  3月12日,中朝军队第一、二梯队在预定地域完成防务交接。
  3月14日,中朝联合司令部确定:中朝军队下一次战役的起始位置为西起东海岸之长渊、东向新院里、白川里、漏川里、朔宁、芝浦里、华川、杨口、麟蹄、襄阳一线。为控制这一地域,为新入朝部队争取作战准备的时间,要求前线各部从第二道防御阵地至三八线,要阻滞敌人20~25天。
  同日,夹汉江两岸而进的美步兵第二十五师和第二十四师攻占清平川以南之九岩里,截断了春川至汉城的公路;向洪川江推进的美骑兵第一师、陆战第一师、英步兵第二十七旅已过洪川江,占领洪川,从三面逼近汉城;东线朝鲜人民军第二、第五军团当面的韩军第一、第三军团也推进至草岘里、下珍富里一线。
  当日晨,朝鲜人民军第一军团按联司预定计划主动撤离汉城。
  这时,距中朝军队在1月5日攻占汉城,刚好66天。
  朝鲜人民军撤离汉城时秩序井然,还举行了降旗仪式,当面美步兵第三师和韩军第一师并未有丝毫察觉,直到第二天,其侦察部队才侦知城内已无中朝部队。
  眼巴巴地把汉城望了很久的李奇微和李承晚回到了汉城。
  这下李承晚有得吹了。
  由于有麦克阿瑟的前车之鉴,李奇微对中国军队的北撤行动仍然疑疑惑惑,生怕又受到中国军队那防不胜防的穿插渗透战术的威胁,因而不敢贸然轻率跟进,而要求各部队采取“主力靠拢”、“等齐发展”,各部队之间不留缝隙,用“磁性战术”进一步消耗中朝军队。
  两天后,李奇微才小心翼翼地开始往前拱。

  “排炮打不动,一定是八纵!”
  据说这句话是出自前国军悍将、原国军五大主力之一的整编第五军军长、外号人称邱疯子的邱清泉将军之口——当年在平汉战役中的睢县,邱疯子的整编第五军和八纵交过手。
  没便宜占!
  当时的八纵就是这会儿的第二十六军,军长张仁初和韩先楚是老乡,中国第一将军县湖北省红安县人。当年在八路军第一一五师主力团第六八六团当副团长的时候就是个出了名的打仗不要命。那年在鲁南重坊与日本鬼子3辆坦克为先导的一个大队遭遇,张仁初骑着战马,一手抡着二十响快慢机,一手舞着马鞭,带头往敌人堆里冲。战士们也怒吼着端着刺刀跟着他往里冲。张仁初自己的二十响弹无虚发,战士们也不管不顾地跟敌人肉搏。结果日本鬼子死伤300多人,自己的部队伤亡也近200人。
  当他兴冲冲地到师部报告胜利消息时,被人称妈妈政委的罗荣恒劈头一阵怒喝:
  “张仁初,你是来请功的吧?你是来领赏的吧?”
  摸不着头脑的张仁初不敢吭气。
  “我没功给你,没有赏给你!你是个疯子!你赔我长征过来的红军干部,你赔我平型关下来的老战士!”
  不擅骂人的罗荣恒一骂起人来就浑身发抖。
  在场的人都吓坏了,谁都没见过从来都是和言悦色的罗政委动那么大肝火。平常性烈如火的张仁初更是吓得站在那儿一动也不敢动。
  “你违反游击战的基本原则,只管自己过瘾,动不动就发疯!老本拼光了,怎么持久作战?怎么跟日寇最后决战?”
  “我错了,我犯了大错!你处分我吧?”张仁初流着眼泪说。
  “人都牺牲了,处分你有什么用?”
  “政委,那你说咋办就咋办吧,我决无怨言。”张仁初抬起头。
  “要好好学习,要懂战略,看看江南体育app下载入口 的书!”罗荣恒拿出几本油印的《论持久战》、《抗日游击战争的战略问题》、《中国革命战争的战略问题》,“拿去看,看完了还我,弄丢弄破了都不行,我还要检查!”
  “是!”
  张仁初在罗政委给他的这些书里大大长了学问和见识,后来仗也越打越精。打什么仗都要冷静三思琢磨着怎么打出档次来,打得不论是日本鬼子还是国军,遇上他的部队都要多加小心。
  他把大家看来是没什么油水的阻击战也打得有滋有味,打出了五花八门的色香味来。
  人家都说这疯子是当年被罗政委给骂开的窍。
  开了窍的张仁初后来那仗自然也就打得不同一般了。

  可较之于国内战争,张仁初这次阻击战打得可就太为难了。
  光是把部队带上第一线,他就费尽了吃奶的劲儿。
  张仁初的手下现在尽是些“瘸”兵!
  他们从2月7日就开始向前线开进,可冻伤未愈的战士们就是干着急走不动路,光是从休整地域挪到前线,就走了20来天——最少的一天才走了15里路,全无当年华野八纵那支神气活现的飞行军劲头。
  也难怪,虽然在第二次战役长津湖之战中,在第九兵团各军中第二十六军相对来说算是战斗伤亡和冻饿减员最小,可同样也大伤了一回元气,部队突击休整治疗冻伤两个月,还是没完全缓过气儿来。
  然而这毕竟是一支铁军,情况紧迫,他们还是赶了上来。

  3月22日,第二十六军在西起龙源里、东至后坪40公里正面、纵深55公里的地幅呈四线展开,实施动动防御,与正面之敌美步兵第三师、美步兵第二十四师、美步兵第二十五师一个团和法国营展开激战。
  防御战的头两天,第七十八师第二三三团在没有炮兵支援且弹药奇缺的情况下,与美步兵第三师和法国营在绿阳里反复纠缠了两天,数次使用刺刀、铁鍬、石块,击毁坦克8辆,毙伤敌550余人。
  3月23日,“联合国军”拱到了高阳、议政府、加平、春川、瓦解里、注文津一线,还动用美空降第一八七团4 000余名伞兵空降于汶山地区,实施了朝鲜战争中的第二次大规模空降作战,企图与正向汶山攻进的韩军第一师一起,合击正在后撤之朝鲜人民军第一军团。
  但慢了半拍,朝鲜人民军第一军团主力已撤至临津江以北,中朝军队尚在江南之部队顽强组织抗击,将“联合国军”击退。
  朝鲜战争中,美军曾实施了两次空降,都很成功,都很不成功。
  成功的是那伞是平平安安跳下来了,特别是这一次,连吉普车和105毫米榴炮都空投成功。
  不成功是两次空降全都扑空,作战行动变成了跳伞表演。
  可惜中国土八路这会儿还没有反空降作战的概念,防御纵深也没有配置反坦克预备队,让这帮伞兵轻轻松松地着了陆。只有正交替掩护节节抗击的第二十六军部队与其发生了小规模战斗接触。
  迄今为止历次战斗都没起什么重要作用的美空降第一八七团觉着挺不自在,在与美步兵第三师的部队会合后,于24日掉头就向东转进,当日就进占东豆川西南之湘水里、发云里地区,跟在美步兵第三师屁股后面,朝第二十六军的侧翼扑来。
  美步兵第三师师长罗伯特·索尔少将本想一拳击中对手软肋,没曾想却打在了一个铁疙瘩上。
  张仁初和他的瘸腿兵们给了“联合国军”一个下马威。

  第二十六军的梯次抵抗和防守反击给美国军人们以深刻印象。
  打防御战很有经验的第二十六军在正面展开的部队并不多,主力都摆在阵地侧后纵深地域,在第一线部队在顽强抵抗到一定时限后撤而敌军跟进时,看准机会时不时瞅冷子突然杀出,打一个短平快的防守反击占了便宜就跑。
  然后是小分队也不断对疲惫不堪的美国兵们施以袭击。
  然后下一轮则继续如此操练。
  美国兵虽然炮火凶,但也经常被这种招法玩得晕晕乎乎。
  关于张仁初们在这一阶段作战中的表演,《中国人民解放军第二十六集团军军史》中有比较详尽的描写。不过,在与美国军事历史学家拉瑟福德·波茨的《韩战决策》中有关部分相对照后,笔者还是认为后者的描绘更为扼要和精彩:

  第八集团军的一些军官们认为,中国军队在防御方面比广为人知的进攻方面干得更出色一些。他们善于隐蔽和伪装,一个整师的部队能在荒芜的山野中从人们的眼皮底下消失。……他们撤退也撤得利索,很少出现后卫遭困的情况。虽然他们不惜付出代价阻滞联军的行动,但还是沿山梁用圆木和石头构筑坑道和掩体,以抵挡炸弹和重炮轰炸,减少伤亡。撤退时,他们经常在联军主要前进路线两侧的山上留下一些小股袭击部队。这些部队常常夜间出来袭击捣乱,有时还给人以反攻的错觉。

  罗伯特·索尔少将就属于“第八集团军一些军官”中的一个。
  24日,第二十六军以一部兵力对敌人实施反突击,遏制住敌人的进攻势头,主力则转移至仙岩里、七峰山、海龙山、旺方山、云岳山一线,布雷设障,继续与敌进行反复争夺。
  就在这里,他们创造了一个模范战例。

  第二十六军的阻击战中常有伏击和奇袭的招。
  3月25日,齐安聚师长率第七十八师部队沿七峰山、海龙山、旺方山沿纵深展开后,第二三四团第九连在清潭川旁的七峰山布下伏击阵势。
  第九连的前哨阵地设在七峰山下299.3高地上,班长雷保森带领第四班和配属的90火箭筒组一共9名战士守卫在这里。这个高地地形狭长,西侧是清潭川、铁路和公路沿河傍山从299.3高地的西坡穿过,由于修路基,将山坡切成了一个3米多高、约200长的断崖。公路从断崖下通过,是敌人机槭化分队迂回攻击七峰山的必经之路。
  “大伙儿说说,要是敌人来一大串铁王八,咱咋打才中?”
  四八年的老兵雷保森操着兰考话问大家。
  这是开“诸葛亮会”——土八路打仗的法宝之一。
  大家七嘴八舌地合计起来:
  “咋打?地形这么好,坦克只能一辆辆地过吧,咱只要掐住两头把路堵住,一辆一辆挨个儿消消停停地拾掇不是很便当么!”
  “说得容易,咱从山上扑下来,不是给人家坦克当活靶打么?”
  “啧,都象你这高梁花子脑袋还打什么仗?咱不会就藏在路边断崖后边,等坦克走近了打么?坦克那玩艺是个灯下黑,越近越看不清楚……”
  “对,火箭筒打前后两头,咱藏在路边,冲出去手雷的伺候,他还没看清楚,咱就送他回美国老家了。”
  “坦克后面的步兵冲上来咋办?”
  “咋办?咱机枪是干什么吃的?美国鬼子打仗最没气性儿,机枪手榴弹脸对脸一招呼,吃不了让他趴着走!他还能上来?”
  ……
  先民主,后集中,雷保森最后定盘子:
  “大家说得很对,咱这回不守山头了,就在这断崖后面挖一道堑壕,咱隐蔽在里面。敌人坦克上来过了隘口时,火箭筒组听我的命令,先打敌人头一辆坦克,我打敌人最后一辆坦克,把敌人坦克堵在里面。然后机枪组封锁敌人步兵,然后大家一起上,再挨个收拾这些挪不动窝的铁王八。大伙说,中不中?”
  “中!”大伙一起笑道。
  “好,大家挖堑壕吧!”

  这个又大胆又出奇的打法实施得不折不扣。。
  27日下午14时,美步兵第三师一个坦克连和一个步兵连共12辆坦克,1辆吉普车和100多名跟进步兵从梅宁里方向朝七峰山开来。
  那坦克开进还是很有点阵势的,轰轰隆隆震天响,老远就看见尘头大起,一般胆小的人真还能被唬住。
  “别慌,这是找上门儿来的冤死鬼,咱立功的机会来啦!”
  雷保森不失时机地给大家打气。
  那坦克开到距阵地500米处突然停住了。
  “哎呀,狗日的是不是发现咱啦?”有人心里有点发慌。
  “沉住气,它没那本事!”老兵们招呼着新兵蛋子。
  果然,敌人坦克朝主峰上乱放了一阵炮,看看没动静,又接着往前开。
  眼瞅着坦克绕着“S”形的公路开了过来,从雷保森们鼻子底下开了过去,轰轰隆隆地震得地皮子发颤。
  片刻功夫,第一辆坦克已冲到了沟断崖北头。
  雷保森一看时候到了,对着在最北头的火箭筒组一挥手。
  一发火箭弹出了膛。
  第一辆坦克立马就趴了窝。
  紧接着阵地南端的机枪也欢叫起来,把敌人步兵压在地上不敢动。
  “出击!”
  两个突击组分头向敌人坦克纵队的南北两端奔去。
  当雷保森提着反坦克手雷冲到南头的时候,敌人第十二辆坦克已经飞快地开着倒车退出了好远。
  第十一辆坦克刚在挪动,就被雷保森的一颗手雷扔在炮塔上。
  轰的一声爆起大火,不动了。
  整补了两个多月的第二十六军部队反坦克手雷很多,和寒寒酸酸一个班只分到两颗手雷的第四十二军部队相比简直就是个大财主,所以两个突击组打起来都没什么顾忌,分别从两端向中间给坦克挨个点名,雷保森和一个战士从第十一辆打到第七辆,另一个突击组3个人从第二辆一打到第六辆。
  5个人把10辆坦克给打趴下了。
  火箭筒组又一炮把吉普车也打着了。
  前后不到10分钟,11辆坦克和1辆吉普就成了一堆废铁。
  好啊好啊,大家兴高采烈地撤回了阵地。
  正在你一言我一语的互相夸耀摆功,就听得咣咣坦克炮打了过来。
  伸头一看,原是是第二、第五、第七辆坦克只被打伤,虽然跑不动,却拼命地进行报复性射击。
  这他妈不是找死吗?
  其实他们要悄没声地没准儿还能有条活路。
  雷保森又带人扑上去每辆补了一颗手雷。
  这下彻底了。
  不到半个小时,全班9人共击毁坦克11辆,吉普车1辆。
  全班无一伤亡。
  这是整个抗美援朝战争中步兵班反坦克战斗战绩的最高纪录。
  也是中国军队的一个之最,其纪录迄今仍未被打破。

  由于这个模范战例,第二三四团第九连第四班班长雷保森被命名为“反坦克英雄班长”,记特等功一次,获“一级战斗英雄”称号,“朝鲜民主主义人民共和国一级战士”荣誉称号。

  可是,在第二天七峰山激烈的防御战斗中,刚创造了骄人战绩的雷保森英雄班却在与敌人的白刃血战中大部分英勇牺牲,只剩下雷保森和战士周士武,身负重伤的雷保森在掩护周士武滑下山坡后,自已也跳下悬崖。
  连队认为他必死无疑,上报他已经牺牲,还开了追悼会。
  他自己也抱定了必死的决心。
  可死神却不愿意沾他的边。
  全身上下负伤14处的他在14个小时后被两个朝鲜老乡救起,送到野战医院,不久又回国内治疗。
  医生从他身上取出了4颗子弹。
  还有一颗在腿上无法取出,留作了永久的纪念。
  第二十六军政治委员李耀文将军在为他记功时,想到了后来收复九连阵地时并没有查到他的尸首,怀疑他有生还的可能,随即在《人民日报》等多家新闻单位刊播消息寻找,最后几经周折才在河南省人民政府招待所里找到了他。
  他在那里当了一个端茶倒水的招待员。
  他从未向任何人提起过七峰山的英勇行为。

  在百万赴朝参战的志愿军战士中,象他这样的很多。
  1957年,彭德怀元帅发来请柬,请已在海军长山要塞任职的他上北京参加国庆八周年观礼,还专门为他举行了简朴而又热烈的家宴。元帅夫人特意为他熬了小米粥,元帅本人则为手很不方便的他递馍夹菜。
  彭德怀两眼湿润地抚摸着自己这位英勇无畏而又朴实无华的士兵一身的伤疤:
  “我们的战士都是哀兵,哀兵必胜!”
  毛泽东在中南海家中款待了他和其他几位志愿军英雄,逐个询问他们的伤情和工作情况。在合影留念时,毛泽东握着他的手说:
  “你是志愿军战史上的自豪!”

  1992年,中央军委主席江泽民签署命令,授予年逾八旬的雷保森“胜利功勋荣誉勋章”。

  好多官兵都还瘸着腿走路的第二十六军把“联合国军”也治得瘸了腿走不动路。
  在3月的最后几天,第二十六军在七峰山、海龙山与美步兵第三师反复争夺11次,杀伤敌人1 000余名。尔后,又在第三、第四防御地带节节抗击,与敌反复争夺。血战至4月初,将“联合国军”阻滞在高台山、金鹤山、内加、外加、葛末面以南。
  3月28日,美空降第一八七团用直升机一架载步兵30余人在旺方山阵地实施机降,占领第二十六军两个班的前哨阵地。
  这是战争史上第一次直升机机降作战,获得战术性的成功。
  不过这时候“联合国军”方面也打得很是为难了。
  3月~4月的朝鲜,正值冰雪融化,道路变得非常泥泞,“联合国军”机械化部队前进速度大受影响,无形中为中国军队的防御作战助了一臂之力,加上中朝军队后续部队的不断开进,所以无论从精神还是从物质来说,“联合国军”的攻势也日渐衰退。
  4月初,中朝军队部队基本撤至三八线以北。
  他们为第五次战役的作战准备工作,争取了一个多月时间。

  在东线断后的吴信泉最后唱了一出很精彩的压台戏。
  第三十九军在战役即将结束的时候,来了个“水淹陆战队”。
  3月底,当第三十九军第一一五师部队完成洪川到春川的防御作战任务后,军长吴信泉就在打华川水库的主意。
  他一面让第一一五师师长王良太将第三四四团第一连留在紧挨着湖边的288.4高地,阻止鹰峰山方向敌人向库区进击,一面让师侦察科长蔡愚派了人了解水库大坝闸门和蓄水情况,并要求关闭所有闸门,提高水库水位。
  蓄了好几天,水库的水蓄得很满。
  陆战第一师也拱上来了。

  4月8日下午,师侦察科副科长沈穆带人来到水库。
  看水库的朝鲜工人问:
  “是不是要炸坝?”
  “不!给朝鲜人民留着它发电吧,你们现在只要把闸门打开放水就行了。”
  一句话,留下了水库。
  今天的韩国政府应该给吴信泉将军发勋章,因为停战后水库划在军事分界线以南,一直在给韩国老百姓发电造福。
  4月9日凌晨以前,华川水库10个闸门全部提了起来,水象高崖上的瀑布一样,汹涌澎湃,倾泻而下,河道水位也迅猛上涨。
  一小时内上涨了1米多。
  吴信泉指挥放水后,让军指挥所打开所有的报话机监听。
  陆战第一师那边的电台整整热闹了一夜。
  里面大呼小叫,一片混乱,说是共军炸毁了大坝,大水冲跨了一个炮兵营阵地,冲走了人员帐篷,冲毁了公路,韩军第六师刚架上的舟桥也被冲走啦,部队根本无法前进云云……
  大伙儿边听边乐。
  吴信泉这边也小有损失,第三四四团一名班长和战士在那里执行警戒任务,一不小心也被大水冲走了。
  这是朝鲜战争中的一奇,水淹海军。

  海军遭了水灾骑兵接着上。
  李奇微心中很不受用,决定也要学一学共军,玩一玩穿插渗透的活儿,把美国传统陆军的好感觉找回来。
  他原想让自己的老本行部队、一直没轮上露一回脸的空降第一八七团来实施空降,可空降兵们这会儿正在汉城集结,一时半会儿赶不过来。
  没奈何,他只好另选了一支精锐:美骑兵第一师第七团——就是在新仓里从第四十二军掌中溜跑了的那个骑七团,让他们全部轻装,徒步穿插,夺取水库和水库附近的高地。
  配属给骑七团的第四特种作战分队还真有两下子,穿也穿进去了,插也插过来了,11日夜间,还利用第三四四团前沿哨兵正在睡觉的疏忽,一度占领了水库附近的436.1高地。可惜还没来得及得意,就被第三四四团团长徐鹏组织第三连和第七连给反击了下来,全部赶到了华川湖边。
  骑七团背水而战,状况十分不利。
  李奇微不失为一明智的将领,看看不是路子就决定认输,立刻命骑七团撤出战斗,撤回原驻地。
  然而骑兵第一师却不认这个账,他们在战史里这样写道:

  ……这是越过三八线进行的辉煌进攻的结束。然而,骑兵第七团如果再有一两天的充裕时间,就能出色地完成任务,借以自慰。

  这兑不了现的支票开得过于乐观。
  岂止一两天,比骑兵第一师更牛皮的陆战第一师的部队在华川湖边整整折腾了一个星期,因第三十九军部队已主动后撤,才占领了水库大坝。
  看来阿Q能耐不小,不知什么时候播撒了一批美国种子。
  日本陆战史研究会撰写的《朝鲜战争》很幽默地评价了骑一师战史的这种写法:
  “可能是该师的优越感促使他们这样写的。”

  纵观美军在朝鲜战争中组织的几次战役战术级别想达成奇袭效果的穿插渗透和迂回,除了第五次战役后期有过有限的得手外,大都很不成功,能跑回去大部分那算是运气。
  这事儿耐人寻味。
  同样的战术,中国军队能用出五花八门的效果来,一直用到战争结束还屡试不爽,而美国军队一用就碰壁。
  连笔者自己都觉得奇怪!

  一直到战役结束,华川湖边的288.4高地都在第三四四团第一连手中。
  陆战第一师第三团一个整营在每天几十架飞机和几十辆坦克支援下,整整啃了他们一个星期。
  他们不动,阵地也不动。
  第一一五师向来重视情报工作,入朝后每天都组织英语翻译和懂日语的技师收听东京和美国的广播。
  他们听到外国电台说:
  “陆战队的士兵称华川湖边的高地为‘小直布罗陀’!”
  消息传到第一连,土八路们都不知道直布罗陀是怎么档子事儿。
  还是师政治委员石瑛学问大,把那个世界上最难通过的直布罗陀海峡的来龙去脉比比划划地讲给了土八路们听。
  噢,原来如此。
  土八路们陡然间觉得自己的身板又往上窜了一寸。

  22岁的连长赵志立后来还玩了一回洋格,到板门店停战谈判会场去答了一回记者问。
  “我今年22岁,是中国人民志愿军的一个步兵连长,我率领我所在的连队同美军陆战第一师第三团作战的那天,正好是我22岁的生日。……”
  穿着新军装,为增加几分老成还假模假式地戴上了一副眼镜的赵志立显得很有几分儒雅书卷气,跟他在战场上那副咬牙切齿恶狠狠的样子判若两人。
  “哇,真年轻!”
  “My God!”
  “在自己生日打了如此残酷的一场战斗,不可思议。”
  “噢,中国军队的军官是不是都是这么漂亮的娃娃?”
  金发碧眼的男女记者在惊叹了娃娃连长这张藏不住的娃娃脸后,又没完没了提了一大串问题,尤其是守卫288.4高地的究竟是一个连还是一个营?如果仅仅是一个连怎么会扛住美利坚合众国头号王牌陆战第一师一个星期的猛攻?
  涉及的都是自己亲身经历的战斗,土八路赵志立回答起来没什么障碍,通通口若悬河一一作答。反正仗也打完了,部队也撤出了,讲出来美国佬也学不了什么招。
  他把当时阵地部署也讲了个头头是道,一清二楚。
  在场的新华社记者吴冷西乐得在下边对着他直翘大拇指。
  记者们最后称他是“东方直布罗陀战斗年轻的胜利者”。
  当他乐颠颠地回到第三十九军时,各个单位都包饺子请他去掰活是怎么在板门店跟大鼻子们玩洋格的。
  比立了个战功还风光。

  4月中旬,伤亡惨重、精疲力竭的“联合国军”勉强进至西起汉江口,沿临津江,再经三八线以北附近地区至襄阳一线,也就是李奇微所谓的“堪萨斯线”, 除在铁原、平康、金化地区继续其进攻行动以破坏中朝军队反击准备外,其大规模进攻势头基本被遏止。
  整个第四次战役历时87天,是中国军队现代战争史上时间最长,也是最残酷的运动防御战役。
  战役期间,中朝军队毙伤俘敌78 000余人,其中中国军队毙伤俘敌53 070人(美军35 793人,英法军647人,韩军16 630人,其中俘虏美军1 214人,韩军7 769人);缴坦克13辆,装甲车2辆,毁伤坦克107辆,缴汽车619辆,毁汽车208辆;缴获各种炮288门,各种机枪363挺,各种步枪6 436支。
  中朝军队共付出战斗减员53 000余人的代价(志愿军战斗减员42 000余人,其中失踪4 379人),以空间换取了时间,为重新赢得主动,进行下一次战役创造了必要的条件。
  其间,“联合国军”将战线向北推进了100公里,平均每前进1.1公里,付出900余人的伤亡代价。
  对于美利坚合众国来说,这买卖太不合算。

  但是必须承认,李奇微在战略上获得了相当程度的成功。
  他为美利坚合众国赢得了一分信心,达到了保住南朝鲜的目的,同时给麦克阿瑟与华盛顿之间冤冤不解的纠纷突然之间打上了一个挺不坏的休止符。
  还为白宫将要开展的对麦克阿瑟的大批判提供了事实依据。
  你说,白宫和五角大楼好容易遇上个这么能干的一个李奇微,麦克阿瑟他要不下岗还能上哪去?
  李奇微得手之日,就是麦克阿瑟倒霉之时。
  时势使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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图22-1:抗美援朝第四次战役第二阶段作战经过要图

42阶段

图22-2:步兵第二三四团第九连第四班七峰山下反坦克战斗经过要图

七峰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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