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企》杂志国庆特刊:共和国,你好!
钢城的背影:起于赶英超美的城堡
本刊记者 刘青山
作为大工业的代表行业,钢铁企业通常坐拥大块土地及上万人口。
现在,中国境内有很多这样的十里钢城,它们多兴建于1949年之后。
新中国在很短的时间里播撒了大批钢铁的种子,行走60多年,从“一穷二白”已经跃升为全世界的龙头。2012年,中国钢铁产能为7.16亿吨,占全球产量半数以上。仅河北一省的产量,就相当于欧盟27国的总和。
中国钢铁产业生于忧患,几十个钢城在过去64年中也走过不少坎坷。每到历史的转折点,总有一些钢城自我淬炼,在新进程中找到跻身地,而另一些则逐渐退后乃至消逝。
“三皇五帝十八罗汉”
1949年,毛泽东在天安门城楼宣布中国人民站起来了,这在很大程度上是一种精神崛起的宣言。物质层面的支撑则乏善可陈。
以钢铁工业为例,1949年年底,全国的粗钢产量仅有15.8万吨,占世界总量0.1%,远远无法满足国民经济需求。但一个问题是,钢铁生产在经济建设不可或缺。
东北解放后,新政权第一时间派出马宾等干部接管鞍钢,开始着手恢复生产。
华北解放后,唐钢被接管。
面对钢铁产量低微且主要集中在东北、华北的现状, 1949年年底出访莫斯科时,毛泽东提出了“钢铁要过江”。与苏联签订的援助项目中,就包括在南方建设钢铁工业基地。经过七年选址建设,1958年,新中国第一家大型钢铁企业武钢投产。
一个细节颇能表露国家领导层对钢铁行业的殷切。
在听取武钢首任总经理李一清汇报建设进度时,正在吃西瓜的毛泽东递给他一枚芒果:“我吃西瓜吐瓜子。你吃芒果要吐钢铁。”
武汉市青山镇蒋家墩,一片被当地人称作荒五里的僻处。数年间,出现了一片片红色小楼。18个省市的5万名建设者,“吐出了钢铁”,更有超过10万名家属先后聚集,令此地繁华异常,武汉青山区即由此而来。
1957年,脱胎于重工业部的冶金部提出,应重点建设鞍钢、包钢、武钢3个大型钢企和太原、重庆、石景山、马鞍山、湘潭5个中型钢铁厂,以及涟钢、通钢等18个小型钢铁厂,陈云形象地概括为“三皇五帝十八罗汉”。这种大、中、小搭配的形式,成为国初钢铁产业的基本布局,其影响深远。
基于政治和军事因素,无论是“三皇五帝”等,还是上世纪60年代建设的攀钢,钢企选址均以远离边海防为重要原则,即大三线建设。这样的地理选择,加快了中西部地区的发展,同时多数钢企由于交通、资源等限制而后续乏力,这成为先天的瓶颈。
一个个钢企渐次崛起,同时催生和派生出中国内地的很多城市,从无到有从小到大。
“先有鞍钢,后有鞍山”已是耳熟能详。涟源县,是湖南腹地的一座县城,由于涟钢的驻扎而成钢铁的“十八罗汉”之一,随后地级市娄底应运而生。
此后席卷中国的“大炼钢铁”和“文化大革命”,严重影响了所有钢城的正常生产、生活秩序。
1968年,鞍钢爆发武斗,生产陷入停滞。周恩来总理出面调停,局面缓解生产逐步恢复,但产量一直上不去;1972年,武钢从日本、西德引进了一套价值40亿元的一米七轧机,生产秩序才逐步恢复。这是计划经济时代中国引进最大的工业项目。
文化大革命结束后,钢铁建设进入新高潮。其间,举全国之力创建了宝钢。引进了日本技术后来居上,一直是我国钢企的龙头企业。
新世纪以来最为瞩目的钢铁项目,当属宝钢、武钢在广东、广西投建的湛江、防城港工程。由于产能过剩等原因,这两个被搁置多年的项目,尚未开工就引发了广泛的质疑。
并轨阵痛怎堪叹
2011年,国产小成本电影《钢的琴》得到了不少人的称赞与共鸣。这部“口碑第一片”拍摄于辽宁鞍山,某些片段几乎是当年情景的再现:产业工人一夜褪去身上的荣光,承受着改革的阵痛,为了生计四处奔波。
影片的背景,是全国钢企由计划向市场过渡的震荡期。
计划经济时期,几乎所有的钢城都修建了大量宿舍楼、电影院、菜市场,还有医院、学校。包括医生、教师在内的这些人,都属于钢厂职工。武汉作家池莉在冶金医专毕业之后,就被分配到武钢卫生处,做过一阵流行病医生。
流水线上的工人不用走出钢城,就可以满足几乎所有的日常需求,且只需很少的花费。这样的模式到处可见,在当时的每一家国企都能轻而易举地发现这样的拷贝。
1994年,武钢第一副总经理刘玠调任鞍钢董事长的时候,鞍钢有50万人,其中离退休的就有12万,将近四分之一。大量辅业公司几乎都不盈利,仅为安置职工子女家属。50万人吃800万吨钢铁饭,人均产钢仅为世界先进水平50%。
在武钢,刘玠参与了武钢搞的全国国有大型企业第一次“主辅分离”,陆续剥离和减员达十万人之多。社会职能被移交地方,辅业公司改制为自负盈亏的市场主体。这一做法,被刘玠带进了鞍钢。
这轮改革中,新疆和静钢铁、沈阳铸造厂等国有钢企破产。大批习惯了子承父业的钢城人发现自己捧的并不是什么铁饭碗。作为2818万的下岗职工中的一部分,他们承担起时代变迁带来的后果。
部分钢企则迎来了有着民资背景的新主人。天南地北的钢城一片反对之声。建龙钢铁接管吉林通钢后,管理方法得不到原有职工认同,国有情结很深的钢企人以最粗暴的方式进行了表达。一个刚刚被任命一天的职业经理人,在充满对立气氛的时间和地点,为国企重组付出了生命代价,成为无从释放的群体性情绪的牺牲品。
类似的抵触在林钢等企业也反复上演,引起了人们对国企私有化的讨论。
此后,钢城普遍开始了轰轰烈烈的技术改造,多渠道引进资金,上大高炉,上新设备。中国钢铁赶英超美的梦想在这一阶段实现:1996年,中国钢铁产能超过一亿吨,跃居世界第一。此后每年钢铁产能的增幅都在600万吨以上。
1998年,冶金部取消。缺乏统一规划的钢企进入白热化竞争时代。伴随着产能的扩张,此前供不应求的钢企不得不面对现实:产能过剩,钢铁行业进入买方市场。
沉重的后果随即涌现。为在竞争中占据先机,钢企一窝蜂地淘汰小型设备进入大高炉时代,并陷入恶性循环难以自拔;对进口铁矿石依赖逐步攀升,但各有算盘未能一致对外,以至于铁矿石议价权旁落,诸多钢企不得不远赴海外寻找矿山。
钢铁厂如何融入所在城市的现代化进程也成为严峻挑战。首钢搬迁到了河北境内的曹妃甸,唐钢进行了就地治理,得到了中国最高决策层对这一模式的肯定。
不废江河万古流
独立而接近封闭的钢城中,似乎格外能孕育出人文精神的花蕾,这些记忆往往比钢城带给人们的具体物质,更为久远。
解放初期,为了尽快让鞍钢恢复生产,老工人孟泰从废墟中用手刨出了一个“孟泰仓库”。其后与工友王崇伦等人自力更生组织攻关。苏联撤回技术援助后,这个团队解决了一系列技术难题,“孟泰精神”被奉为自力更生的圭皋。
1960年,时任鞍钢总经理马宾执笔完成了鞍钢经验报告。“两参一改三结合”的管理模式得到毛泽东的充分认可,称之为“鞍钢宪法”。如今,中国钢都的这一管理理念在国内影响式微,却在美国福特、日本丰田等企业得到了延续,被认为是“经济民主”、“团队合作”在中国的最早实践和理论探索。
另一个在中国有着巨大影响的人物也与鞍钢有着不浅的缘分。“我要到鞍钢去打个冲锋!”1958年,这个原名雷正兴的湖南小伙,报考鞍钢工人时,第一次在姓名栏里写下“雷锋”二字,并在鞍钢工作了两年。
上世纪80年代至今,最为知名的评书名家当属单田芳。这个嗓音独特的说书者正是在鞍山开始了自己的艺术生涯,观众主要就是鞍钢工人。无独有偶,另一位评书名家刘兰芳也是从鞍山走向全国。武钢医生池莉则在文学界闯出了自己的天地。
上世纪90年代,钢企普遍亏损。时任邯钢厂长刘汉章在内部核算经验基础上,添加了“模拟市场”和“成本否决”的内容,当年扭亏脱困。1996年,国务院3号文件要求全国国企学习邯钢。这是上世纪钢城在管理方法上呈现出的最后一抹亮光。
进入新世纪,前身为新兴铸管集团的新兴际华,基于邯钢经验,提出了225管理体系,被国务院国资委认为是管理提升的优秀经验,并以此成功进军世界五百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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