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新育:利比亚战争扰乱全球市场
短短一个月时间,利比亚政局从游行示威到内战,现在终于发展到了国际战争的地步。法国一马当先,占有压倒性装备优势的西方国家军队向利比亚卡扎菲政权发动了大规模空袭。利比亚战争升级,在短期内就将剧烈干扰国际大宗商品市场走势,在长期内更将为商品和该地区乃至全球政治形势投下众多不确定性。
本来,假如利比亚内战不升级为国际战争,国际大宗商品市场应该走向降价,特别是油价。因为国际市场油价自2月下旬以来因阿拉伯世界动荡、特别是利比亚内战而猛涨,其中本来就有过度恐慌的“超调”成分,动乱和战事降温将给热得发烫的油价降温。假如西方不干预,卡扎菲本来可以在双休日攻占班加西,较快结束利比亚内战,从而消除利比亚内战推高油价的动力,毕竟前两天利比亚政府军攻到班加西郊区时,利比亚政府已经宣布所有油田都完好无损。
与此同时,日本大地震冲击及其核危机趋向缓解,也有降低石油等大宗商品价格的作用。在地震后初期,由于日本这个工业大国大面积停产,意味着对能源、矿产等需求一时急剧锐减,据估计仅日本钢铁企业停产就将导致海运铁矿石需求减少2200万吨,致使此前猛涨的国际油价顿时下挫,铁矿石三巨头尚未来得及为铁矿石价格创下200美元/吨的历史新高而庆幸,现货市场铁矿石价格就在短短两个交易日里下跌到了170美元/吨的水平,即使市场普遍预期日本灾后重建将创造大量钢铁需求,投资者和交易商对铁矿石价格的信心也未能完全恢复。尽管福岛核电站事故引发了全球性核恐慌和反核浪潮,以至于各国核电发展计划普遍停顿,从而对油价产生了可观的推高力量,但随着近日福岛核电站反应堆温度降低、辐射减弱,全日本除少部分地区外辐射均已恢复正常,核恐慌推高油价的动力也在趋向显著减弱。
但西方军事干预,战事及其对利比亚石油生产的冲击必将延长,油价将获得新的上涨动力。如果西方轰炸严重破坏利比亚油田和运输设施,那么除非沙特等国增产以弥补利比亚油田受损所造成的供需缺口,否则油价受上涨压力影响将较大。而由于利比亚反对派内部极度分散,并未形成统一的领导核心,即使西方军队提供空中支援,只要西方军队地面部队不出动,一盘散沙、乌合之众的利比亚反对派也未必能迅速击败政府军;即使击败政府军,实现了政权更迭,也未必能够有效统治管理利比亚领土及其经济生活,新的后卡扎菲时代政权内部也未必不会爆发尖锐激烈的权力斗争,甚至上升到武力冲突地步。这样,利比亚石油生产和出口将面临的不确定性不是短期内可以消除的,其对国际石油市场的扰乱也将相应存在一段时间。
就石油进口量而言,利比亚算不上中国重要石油进口量来源,在中国历年进口石油来源中最多仅占百分之二三。笔者手头暂无《中国石油年鉴》,《海关统计》又并未提供对利比亚贸易进出口商品详细清单,所以暂时只能推算从利比亚进口石油数量。根据当年中国进口原油总量和总金额,假定当年从利比亚进口全部是原油,价格为中国当年中国进口原油均价;由此推算出2007—2010年从利比亚进口原油占当年中国进口原油总量份额依次为1.94%(316.5万吨)、2.00%(358.1万吨)、3.56%(724.7万吨)、3.34%(799.4万吨)。因此,利比亚战争升级不足以显著干扰中国进口原油的渠道和数量,更何况从近日沙特等相关国家对华外交动作来看,该地区其它产油国也必定向我国作出了保障供应、弥补利比亚石油缺口的承诺,这场战争对我国石油进口的冲击主要体现在成本价格方面。
尽管如此,利比亚战争升级引发的另外一个疑问却是我们必须给予更多关注的——西方参战是否会为伊斯兰教极端势力上升扫清道路?如果真是这样,那么,该地区政局和国际石油市场将面临长期的更强烈的干扰力量;而作为一个遭受极端宗教势力和民族分裂主义势力威胁的国家,作为一个海外利益日益深远广泛的大国,我们对这个问题的关注绝不仅仅局限于单纯的经济视角。
西方国家发动战争的结果与初衷南辕北辙,这种情况已经不止一次发生。2003年美国发动伊拉克战争,却出乎白宫和五角大楼意料地帮助伊朗提升了战略地位,为伊朗消灭了一个宿敌,推翻了伊拉克逊尼派政权,什叶派跃居伊拉克主导政治力量。甚至近10余年来美国视为大敌的基地组织,究其起源,也是当年美国一手扶植起来用以抵御阿富汗苏军的。这次西亚北非乱局开始后,伊朗官方已经表态将阿拉伯各国变局定性为“反对世俗亲西方政权的伊斯兰起义”,欢呼“一个基于伊斯兰原则的新中东正在崛起”。从以往纪录来看,伊朗政权并不支持极端的宗教原教旨主义分子,他们以前猛烈抨击塔利班政权就是证明,但这次西亚北非变局的种种迹象表明,宗教极端势力正在努力借机上位,“伊斯兰起义”之说在相当程度上并非夸张。
无论动乱开始后西方媒体和政府给动乱各国前政权及其领袖贴上了怎样的“独裁专制”标签,不可否认的是,动乱之前的西亚北非各阿拉伯国家没有一个站在西方的敌对阵营,已经更迭的突尼斯本·阿里政权和埃及穆巴拉克政权始终是西方亲密伙伴,甚至是最亲密伙伴之一,西方国家历届政府、直到奥巴马和希拉里本人都曾对他们多加褒扬;曾经是反西方“刺儿头”的卡扎菲也早在2003年就接受了西方的“招安”。而且,已经发生政权更迭和内战的这几个国家都是世俗政权,对极端宗教势力通常比未发生政权更迭的国家更强硬。如埃及前政权始终拒绝接纳伊斯兰兄弟会,其态度之强硬,在西亚北非各国中恐怕只有1990年代与伊斯兰拯救阵线内战大打出手、死亡15万人的阿尔及利亚才能与之相比。而即使是阿尔及利亚,在内战渐趋平息后,也把类似伊斯兰兄弟会的民族改革运动、争取和平社会运动等温和派伊斯兰政党“招安”纳入体制内,穆巴拉克则直到倒台之日都没有接纳伊斯兰兄弟会。
相反,在这一波政治动乱中,宗教色彩浓郁的势力纷纷活跃起来,在反对派阵营扮演了重要角色。利比亚反对派打出了卡扎菲当年推翻的伊德里斯王朝旗帜,而这个王朝立国根基是1837年创建的赛努西教团,该教团所主张的原教旨教义与瓦哈比教派一脉相承,且具有强烈的泛伊斯兰民族情绪和排外情绪,历史上曾长期禁止其信徒与基督徒、犹太教徒交往。拥戴这一旗号和教义的利比亚反对派,能长期成为西方同路人吗?
即使从利比亚内战的新闻照片中,有心人也不难发现支持和反对卡扎菲派别的不同:的黎波里街头欢庆政府军反攻胜利的人群基本上都穿着西式服装,普通女性几乎见不到戴面纱盖头者;而在反对派控制区举行的反卡扎菲游行中,女性则通常都全身大袍、面纱盖头。在19日《环球时报》头版刊发的那张照片上,班加西街头从那个朝天鸣枪庆祝联合国通过禁飞区决议的老太婆,到她旁边的女性行人,无一不带着头巾。这种对比说明了什么?难道法国忘了他们本国余波未息的穆斯林移民女性罩袍风波?
几乎整个西亚北非的宗教势力近两年来都有上升态势。宗教色彩浓郁的土耳其正义发展党政府早已以“策划政变”罪名逮捕了一批将领,始终扮演土耳其世俗政体支柱角色的军队蒙受重创。现在,在“民主”和“人道”旗号下,西方国家又支持把自己的众多盟友推向动荡,甚至直接出手动武;欧美各国肉食者诸公,你们真的明白自己在干什么吗?在法国等国,创造“政绩”以便竞选连任的需求已经压倒了对国家长远利益的考虑;而由于西亚北非动乱开始以来西方国家已经形成了压倒一切的舆论一律压力,即使有着眼于长远的思路和措施构想,“选票导向”的西方领导人们也注定不会采纳,随波逐流对其政治生命更为安全,但任何“民主”和“人道”的宣传都不能消除客观存在的问题,我们不能不保持警惕的关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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