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和美国小伙聊头发

——纪念周总理逝世46周年

熊  蕾

周总理和美国乒乓球运动员握手，1971年（网图）

在刚刚过去的2021年，我们纪念了乒乓外交50周年。还有基辛格秘密访华50年，和第二十六届联大投票恢复我们在联合国的合法席位50周年。马上到来的，就是美国总统尼克松“破冰”访华50周年。

在一系列重大历史事件纪念日的中间， 2022年1月8日，是周恩来总理逝世46周年。

在这些日子里，我想起一个很多人在纪念乒乓外交时或者没有提及，或者提到却讲得有些模糊，而我却印象深刻的小故事。我想用这个小故事，来缅怀敬爱的周总理逝世46周年。

我当然没有亲历过50年前那场小球转动地球的大事件，这件事我印象里是当时在参考消息上看到的。因为印象深，所以就记下了。也因为没有去查阅原文，所以记的只是大概。

那是1971年4月14日，周总理在北京人民大会堂会见应邀来访的美国乒乓球代表团时，发生的一个小“意外”。

那天同时参加会见的，还有加拿大、英国、哥伦比亚和尼日利亚乒乓球代表团。从网上翻到的照片中可以看到，会见大厅坐满了人，参加会见的人员坐了好几排，围成好几圈。

周总理会见各国乒乓球代表团场景，1971年（网图）

会见的形式的确很新颖。据当时担任周总理翻译的唐闻生大姐回忆，周总理不是坐在固定位置上讲话，而是分别走到每个代表团的坐席，坐在他们前排的一个沙发椅上，和他们交谈。

美国乒乓球代表团之所以引人注目，不仅因为他们是中美两国还没有建立外交关系时前来访华的第一个美国正式团体，还因为美国政府在很长时间里根本不允许其公民到中国来。在上个世纪50还是60年代，有五名美国儿科大夫曾因为计划来中国，甚至被吊销了护照，五年内不许出国。虽然说尼克松政府在1970年放出风声要放宽对美国人来华访问的限制，但是毕竟好像还没有进入操作阶段。这一次，美国乒乓球代表团来华，除了是在最后一刻得到中国官方的邀请，还要在得到邀请之后经美国政府特别批准。

美国运动员护照（网图）

当时的美国代表团成员、一位美国乒乓球选手后来把她当时所用的护照提供给了媒体。在网上搜到的照片中，可以看到这本护照前面专门有一页注明：此护照对前往中国、朝鲜、越南、阿尔巴尼亚、古巴 “共产党控制的”地区无效，前往这些国家或地区的人会受到法律起诉。而美国官方在这位护照持有者前往中国前，将显然是原来写有“中国”的字样全部涂黑，也就是中国不在这些规定的禁区之内了。

中美乒乓球运动员名古屋“遭遇”，右为科恩（网图）

美国代表团中最拉风的一位，就是来自加州的乒乓球运动员格兰•科恩（Glenn Kowan）。这就是在名古屋世乒赛期间错过了美国队的班车而上了中国队的车，受到中国乒乓球运动员庄则栋友好接待的那位。当时庄则栋赠给他一幅杭州织锦，同他一起下车，震惊了世界媒体，也从而开启了中美的乒乓外交。科恩当时还不满20岁。

从名古屋到北京，科恩可谓出尽了风头。除了他和中国运动员的交往，他那长长的头发和一身嬉皮士打扮，也是很多外媒关注的一个热点。记得那时看到参考消息上外媒议论，科恩的长发和他那身行头，与当时“革命”的中国格格不入，说不定他会在中国遇到麻烦。所以即使我没有见过科恩，也记住了他那头长发。

科恩到了北京，依然行事高调。但是，尽管他自行从所住的新侨饭店步行到天安门广场，自称吸引了500人围观，却没有人找他的麻烦。科恩自己感觉围观他的人都挺友好的。

美国乒乓球队游览长城（网图）

这个不找事似乎就不舒服的小伙子到了人大会堂也安静不下来。会见中，在周总理来到美国代表团片区坐下谈话时，科恩瞅了个空子，冷不丁地指着自己的长发，问周总理对他这头长发怎么看。当事人回忆这一段，说是他问总理对嬉皮士运动怎么看。但是我印象里当时的外媒报道，科恩问的是他的长头发。

长发也好，嬉皮士运动也好，本质还是差不多的。在我们当时的刻板印象中，那都是“腐朽的资产阶级生活方式”的表现。科恩的问题，无疑很有挑战性，当然也不在安排的程序之内，所以是个“意外”。这意外，当然令现场的中外人士都感到惊讶，气氛顿时有些紧张。

但是很多人预料的对“西方资产阶级腐朽思想”的“严词训斥”并没有出现。

印象里的外媒报道说，73岁的中国总理很慈祥地看着这个不到20岁的美国小伙，和煦地笑了，说，无论是东方还是西方，年轻人对社会现状不满的表示，好像都是从头发开始的。只不过我们那个时候是把头发剪短，而你们现在是把头发留长。

当时看到这一段报道的我，不由拍案叫绝！这一番话，太入情入理了！而且是集真诚、睿智、包容、幽默、平易和典雅于一体，闪烁着一位革命家融合了原则性和人性的光辉。

这就是周恩来的经典风格。这当然也是周恩来的人格魅力之所在。

周总理和美国乒乓球代表团合影，1971年（网图）

在场的人都笑了，现场气氛马上一片轻松。

由此，周总理又自然而然地通过他的亲身经历讲到，光是以外在的形式表达不满是不够的，还需要经过长期的探索深入地了解社会，才能改变社会。

不知道科恩和其他美国青年是否听懂了记住了周总理一番语重心长的谈话。但是50年前那场乒乓外交的另一位亲历者郑敏之大姐告诉我，科恩的母亲后来给周总理寄来鲜花，感谢总理对自己儿子的教导。

周总理与郑敏之握手（敏之姐提供）

不管这些美国人是否听懂了记住了周总理说的那番话，他们都会感受到周总理的善意，懂得并记住一点，中国有一位他们可以视为长辈的好总理。

一滴水可以折射出太阳的光辉。乒乓外交大潮中的这朵小小浪花，也一样映照着周总理的伟大。

美国乒乓球运动员保留的欢迎宴会菜单（网图）

（熊蕾，情报英雄熊向晖之女，新华社中国特稿社原副社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