秃鹰与仙鹤

——中西文化比较研究之一

陈传席

美国人最喜欢的动物是秃鹰，中国人最喜爱的动物是仙鹤。

美国纽约华尔街街头广场上建造了一个大雕塑，上面是凶猛的秃鹰。秃鹰又叫白头海雕（学名Haliaeetus Leucocephalns），又名美洲雕，体长可达1米，展翅可达2米多，是美洲最大的猛禽，据说可把40公斤重的动物叼起来，飞到上空。这种鸟十分凶猛且残忍，经常主动进攻，杀死很多哺乳动物以及飞禽鱼类，几乎没有任何飞禽可以阻止它。因为这种秃鹰凶猛而强健，美国人认为它（白头海雕）是力量、勇气、自由和不朽的象征，所以特别钟爱之。

在1818年，美国国会通过的国旗法案（即现在的美国国旗）之前的美国实际国旗或军旗上，即是一只大白头海雕（秃鹰）。

1776年7月4日，美国第二次大陆会议发表了《独立宣言》，并决定新生的美国必须有一个特殊的国徽。1782年6月20日，美国国会通过决议，把白头海雕作为美国的国鸟。国徽的图案主体就是白头海雕。国徽上的白头海雕展开双翅，伸出双爪。一爪抓住橄榄枝，一爪抓住一捆箭，他们解说象征和平和武力。鹰嘴叼着黄色绶带上用拉丁文写“E PLURIBUS UNUM”（合众为一）。把鹰作为国徽的主体图案，实际上体现了美国人崇尚武力、凶猛，同时体现了征服的欲望。[1]

所以纽约华尔街头特为树立秃鹰的雕塑。美国人以此自豪。

事实上，美国确实像秃鹰一样，到处进攻。秃鹰捕食时，会杀死对手，供自己饱餐；不捕食时，也会捕捉弱小的禽兽，杀而弃之，以显示它的勇力和征服性。美国经常出兵打击那些并没有威胁他们安全的国家，如出兵朝鲜战争，发动海湾战争，出兵阿富汗，出兵伊拉克，出兵科索沃，在中国的南海和台湾海峡出动航空母舰等等，都显示了美国的鹰性。

中国人喜欢鹤。皇家、贵族爱鹤，老百姓也爱鹤，尤其是文人学者更爱鹤，举国上下皆爱鹤。有一幅对联是文人经常书写挂在家中的，文曰：“愿持山作寿，常与鹤为群。”鹤身白，又称白鹤（实则顶红，翅末黑，颈黑）。鹤是高雅的象征，故又称仙鹤。古人爱鹤，又称之为仙禽。古今咏鹤之诗，颂鹤之文，画鹤之图，不计其数。故宫博物院和河南省博物院都藏有一尊叫立鹤方壶的青铜壶。壶盖顶部铸有一只展翅欲飞的鹤，考古家定为春秋早期。从那时候到现在，中国人画鹤、塑鹤、铸鹤不绝。凡高雅者多和鹤相关。鹤上人、鹤心、鹤相、鹤寿、鹤眠、鹤情等等。早期的华表上皆以鹤图装饰，叫“鹤表”。

立鹤方壶

唐人汇征《上天竺寺经幢记》：“仰窥鹤表以争高，侧视雁层而竞巧。”宋人陆游《予十许岁即往云门诸山今复与诸子来追念凄然》诗：“桥废夕阳空鹤表，碑亡春草没龟趺。”早期的神话中仙人多和鹤有关。《墨客挥犀》记：“……崆峒山，乃广成子修道所，山之绝壁有石穴，谓之皂鹤祠。”现存的字帖《瘗鹤铭》记华阳真人养的一只鹤死了，他把它埋葬起来，并写了铭文，刻在石碑上。现在的江苏省徐州市云龙山上有“放鹤亭”“招鹤亭”，苏东坡写了《放鹤亭记》，说宋熙宁十年（1077）云龙山人张天骥有二鹤，每天在山上放鹤，“旦则望西山之缺而放焉，纵其所如，或立于陂田，或翔于云表，暮则傃东山而归。故名之曰放鹤亭”。[2]苏东坡还作了放鹤招鹤之歌：“鹤飞去兮，西山之缺。高翔而下览兮，择所适。翻然敛翼，婉将集兮，忽何所见，矫然而复击。独终日于涧谷之间兮，啄苍苔而履白石。鹤归来兮，东山之阴，其下有人兮，黄冠草履葛衣而鼓琴。躬耕而食兮，其余以汝饱，归来归来兮，西山不可以久留。元丰元年十一月初八日记。”[3]

徐州放鹤亭

古今文人爱鹤、颂鹤的例子太多了。就是一般老百姓的家，过年过节也要挂一幅《松鹤图》，以示雅意，同时也示吉祥。因为据传鹤寿可达一千六百年。

陈传席作梅妻鹤子图

明代画家文征明画了一幅《琴鹤图》，门前白鹤驻足，友人携琴来访。乾隆皇帝在上题诗：“萧斋绿树盖重阴，家事无他鹤与琴。”鹤与琴是文雅、文明的象征。鹤是善良的禽鸟，从不进攻其他禽鸟，更不捕杀弱禽，食粮、草，饮水而已。羽白而纯洁。《易经·中孚》云：“鹤鸣在阴，其子和之。”《诗经·小雅·鹤鸣》：“鹤鸣于九皋，声闻于天。”鹤听到草地上有可疑声音时，便高鸣相警，以告同类，可见义气，但并不组织反击别类。在古代，鹤是中国人心目中高雅之禽，文明之禽，仁义之禽，是和平、温雅的象征。所以，古代文人总喜和鹤相伴，养鹤、训鹤、伴鹤、放鹤、招鹤、赏鹤、戏鹤、宠鹤等等。

皇家宫殿前必树一些鹤的铜像或铁像。现在北京故宫是明清皇宫，最重要的太和殿前左右就各铸有一只铜鹤，至今犹存。皇帝的宝座两边也树立巨大的鹤像。我们到北京故宫看太和殿内，皇帝的座椅左右仍各树一只铜胎珐琅彩的鹤。这和美国华尔街头树立鹰的塑像完全不同。

中国人没有确立国鸟的习惯，鹤其实就是中国的国鸟。

因为鹤从不进攻别类，是十分和平温雅的。如果遇到大老雕、老鹰，就会被雕、鹰攻杀，鹤是斗不过鹰的。所以，中国人还要暂时减少鹤性，而增加鹰性，否则就要吃亏。但全世界都具有鹤性，而去除鹰性，都不去攻杀别国，都和平温雅，那么，这个世界就安宁得多。所以，中国的哲学不能救中国，但能救世界。

注释：

[1]中国夏、商、周、秦、汉也是崇尚武力的，现存的当时青铜器、画像石、画像砖中的文化都证明了这一点。那时候中国也是很强盛的。

[2]见《苏轼文集》卷十一《放鹤亭记》，中华书局1986年版，第360-361页。

[3]见《苏轼文集》卷十一《放鹤亭记》，中华书局1986年版，第360-361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