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部震撼人心的力作

——赵剑斌著长篇小说《新潮旋风》序

被称为工人阶级作家的赵剑斌今年之初又推出一部新的反映国企改革问题的长篇小说——《新潮旋风》，我虽然工作很忙，但还是抽空读了。

我跟赵剑斌交往是从2002年的冬天开始的。他的多年的朋友——中国社会科学院经济研究所的左大培研究员对我说：哈尔滨有一家国有商业企业，两个多亿的资产，1400多名职工，因为经营亏损欠银行的贷款还不上，银行要让利打折低价转让债权，国企职工想集资优先收购收不回，让利的优惠却被租赁这家国有资产的私企抢了去。左大培说，他的朋友赵剑斌就在这个企业。当获悉这个企业向社会发出他们“已陷入大批下岗职工吃不上饭，领不到生活费的危难境地，不得不向社会各界求助”的呼吁时，我们海派经济学家们出于学者的良知和社会责任感，坐立不安，火速集中到哈尔滨开会。本着尽自己所能，希望为国企职工排忧解难的意图于2003年元月去哈尔滨召开现场专题研讨会。因此，我们海派经济学家们便在这种情况下认识了赵剑斌。

赵剑斌当时将他业余创作的两年前出版的长篇小说《父恩难辞》送给我。我们听了他关于所在单位的一些情况的介绍，翻阅了他的小说，尤其是认真看了他在会上的一个书面讲话：《希望更多的学者能够成为工人阶级的代言人》，感觉其中有许多话切中时弊，颇有见地。以后海派论坛将其发表在自己的内部“通讯”刊物上。

据我所知，赵剑斌目前已完成了三部书，前两部是长篇小说，后一部是关于两个美国专家向往中国革命的传记。如果说作者40万字的《父恩难辞》小说是以虚构为主，人物和情节的传奇性使我们在作者的生活周围难以寻找到原型的依据，那么又一部将近40万字的小说《新潮旋风》则带有一定的自传性质。作品中的一些人物和情节很多出自他所生活工作过的地方。作品中的人物、情节已经过艺术的加工改造，使其具有更强的典型性和思想性。有的人物是原型中几个人物的合成，有的人物设计经过处理已跟现实中的原型有所不同，达到了更趋于合理性，更能真实反映社会诸矛盾冲突的性质。

在哈尔滨召开研讨会期间，我们与会的学者和《人民日报》等媒体的记者前去赵剑斌所在的单位现场参观、座谈过。我们亲眼目睹了昔日曾经繁华风光过的偌大的商城和宾馆已经变得门可罗雀、一片冷清。

1999年，赵剑斌51岁时从单位下岗，下岗后他本应该找点力所能及的工作糊口谋生，但是几年来他却干了几件不挣钱的大事：第一件事，他花费大量的时间搜集有关材料，撰写报告去省市以至中央有关部门反映单位内个别人腐败造成企业亏损，拖欠职工工资、风险抵押金、社会保险金、取暖费、医疗费等问题，为维护职工合法权益而奔走呼号。他曾被单位广大职工推选为民主管理委员会和职工维权委员会的负责人，自始至终在坚持斗争；第二件大事，他将前几年利用业余时间创作的长篇小说《父恩难辞》出版。因为缺乏宣传力度，原出版社规模小名气小而没有发行能力，他自费投入的几万元一时收不回来，他家里本来因为他下岗而陷入贫困的生活又雪上加霜。但是赵剑斌并不气馁，他坚信自己一定会有出头之日。他的《父恩难辞》出版后被当时亚洲最大网络《中华网》转载全文，在国内外产生一定影响。一些文艺评论家和读者网民对他的小说给予很高的评价，使他的创作欲望不减。就在我们来哈市的研讨会期间，我就听说他正在赶写这部社会转型期国企问题剖析长篇小说《新潮旋风》。他说作品中主人公安劲草在生活中的原型就某些方面来说就是他自己。他把这个人物的形象按更理想化更典型化的要求进行了艺术提炼和加工，塑造了一个既有一定马列主义理论水平又有自我牺牲、无私奉献、不畏强暴、不怕打击、善于联系群众、率领群众与腐败分子进行顽强斗争的工人领头人形象。作者认为，在这个工人阶级已沦落为弱势群体的时代，尤其需要这样的工人领袖更多地涌现在政治斗争的舞台上。

赵剑斌的《新潮旋风》是根据现实中活生生的大量素材创作出来的，但这部小说并不仅仅单纯是为自己的情绪发泄和自我表白之作。我们在作品中可以看出，作者通过戏剧化的情节安排和人物命运、人物关系的设置，通过丰富的艺术形象的展现，从而提出许多跟国企问题有关的政治经济学方面的理论课题：诸如国企负责人随意贷款，随意支配贷款，用人不当，管理疏漏，企业亏损后不承担责任，可以拍拍屁股走人，或升官调走，把还贷的苦果扔给广大企业职工群众。诸如法制不健全、法治力度有限，法律不能解决一切，反腐败还要依靠群众，给人民群众以充分民主权力。诸如国企职工在政府中缺少代言人，没有讨价还价的能力。这一局面局亟需改变，工会不改革，工人群众连自己的组织资源和健全的维权运作机制都没有，所以工人群众成为弱势群体。这些问题不是当代任何研究社会科学的学者们都能关注、都能提出的。提出这些问题需要一定的阶级意识，也需要较深厚的理论积淀和学问造诣。

在创作《新潮旋风》期间，他阅读了大量的文献资料和理论著作，他不但注重马克思主义基本理论的重新学习，而且对社会现实中的敏感的最具时代前沿性的理论课题也饶有兴致，孜孜不倦，勇于探索。这是当代许多作家为创作时代所需要的作品理应具备却往往忽视或难以企及的品德和作风。

作者曾应我的邀请到南京市采访一个以期股的方式实行职工自治、坚持公有制方向的企业。他对这个企业的一些作法很感兴趣，很想把这个企业的发展以报告文学的形式写出来。但因为种种社会原因，后来这个企业的工人自治改革遇到了重重困难而停顿，作者谈起此事跟我同样感到十分遗憾。

《新潮旋风》描写了一个国有商业企业由兴到衰的过程，使我们看到了前些年活生生的泡沫经济引起盲目投资乱上项目、重复建设造成大量资金的积压和浪费，形成国有企业之间，国有企业和大批小商贩、私营业主之间的恶性竞争。地方政府先是以发挥国有商企的主渠道作用为由给予国企以父爱主义的优惠政策，然后又向私营经济在工商税收等各方面给以政策倾斜，对国企实行“后娘主义”政策，使国企无论从经营机制还是从承担市场风险能力方面，无论是从用人机制还是市场竞争方面都败下阵来。作者在这里只写了一个新潮商厦，但是当时在全国各地到处都有类似这样的国企商业单位。例如从上个世纪九十年代初以后，据有关资料反映，北京市商业网点扩建的速度日益加快，到1994年年底，已达到26．2万个，营业面积为887万平米，其中一万平米以上大型零售商场就有48个。有人说“效益滑坡，市场占有率下降是国有大型商业企业普遍存在的严重问题”。郑州亚细亚商场就是一个典型的例子。这一类国企以大搞所谓的企业文化为幌子，来塑造商场的外表形象，其实这些企业老总并不懂得科学经营管理，只要炒作名声不要成本核算和利润，是“金玉其外，败絮其中的绣花枕头”式的干部。《新潮旋风》中就写了这么一个腐败干部。他耍尽了政客手腕：大兴土木捞回扣，重用坏人图受贿，随意贷款不担责任，用贷款的钱炒热了自己的大名，捞取政治资本向上晋升，不管是否造成企业亏损，职工权益受损，他只向上级个人负责，不向企业和职工负责。这是政治体制改革严重滞后形成的体制弊端。

新潮商厦的下届企业领导闪运吉虽然没有过人的才干，然而假如是有一个正常的适应市场经济的运作机制，广大职工享有一定的民主参与决策管理监督的权利，他亦不会由反腐败走向毫无顾忌的腐败。闪运吉之所以最后成为一个腐败干部，有其内在的个人主观原因，更有其外在的客观环境的体制上的原因。作者在这个人物身上花的笔墨多些，把他当作一个矛盾体，作为一个有血有肉的人物将其各方面的性格特征描绘出来，增强了人物的典型性和可信度。作者对作品中的正面人物也是写得很有层次感很有分寸的：安劲草是一个精通业务、有爱有憎、能做到公而忘私、企而忘家、一心扑在本职岗位上，看到社会风气恶化有着强烈的忧患意识和拯救意识，却受到了腐败干部的刁难、压制和打击；腐败上司重用的干部不懂业务，不懂管理，只想着为个人多捞一把而破坏了企业的各项规章制度，使趋于完善的各项管理制度成为一纸空文。作者以大量的细节和场面生动地表现了好干部受压制坏干部受重用的情形，反映了过于集中的权力不受制约不受监督以后出现的恶果。

作者不仅仅写出了弱势群体的窘困，写出了他们对社会腐败的憎恨和愤怒的情绪，而且进一步揭示了使他们处于弱势阶层的社会体制方面的原因。

企业越亏损，“庙”越穷，“方丈”越想捞，越要乘机多捞，因而对企业职工就越狠毒，越要加大剥削压迫的力度，不给其民主和合法权益的兑现。小说运用对比的手法，先描写了前一届老总贾栋才在企业可以从银行贷来款时，尚能给清洁工小张批点住房动迁集资款的福利，以拢络人心。后来闪运吉任老总，虽然信誓旦旦表示要整顿企业，实现二次创业，要在反腐败方面做出表率。但是他看到“反腐败没有什么前程，搞腐败并没有什么风险”，并且不捞白不捞，就吸骨抽髓似的不遗余力地大捞起来。清洁工小张的父亲有了重病，求闪运吉给批点住院费，闪运吉不为所动，不屑一顾，反而唆使黑社会对这个有革命资历的离休干部的家属大打出手，从而深刻地揭示出腐败分子蛮横无理、丧尽天良的本性。

小说描写了贾栋才一方面收买媒体记者为其摇唇鼓舌，以所谓发展企业文化为名将其包装成“儒商”、“智商”，一方面结党营私，重用无能之辈的心腹，经营管理搞得一塌糊涂；汽车队修车用油不搞成本核算，商场经理为满足自己的私利，不但经常用公款吃喝，还要进货吃回扣，造成商品大量积压。商场经理搞销售的体外循环，严重违反企业经营起码公德，一直得不到惩处。究其企业亏损原因，除了私营经济的崛起，改变了市场经营成份及结构，加大了市场竞争的压力，其内在原因是国企领导面对这种压力无动于衷，反而变本加厉地进行自我破坏，自我瓦解，形成了企业运作模式跟市场经济运作南辕北辙、矛盾重重。

上海财经大学海派经济学研究中心主任，博士生导师程恩富教授在教学研究百忙中抽出相当的时间通读了赵剑斌的《新潮旋风》，给予评点如下：“一部震撼人心的力作，一群弱势群体的心声，值得每一个有良知的中国人来体验与反思。”程恩富教授今年5月28日曾在胡锦涛总书记主持的中共中央政治局成员集体学习会上作为主讲人作过马克思主义经济学讲演。程恩富教授注重理论与现实结合又不乏社会正义感，他在教学中常常找些相关的优秀文学作品对学生们进行形象化的辅导。他不但给予赵剑斌的这一作品以很高评价，而且寄希望于这部作品能顺利出版。他说：“我先买一本，然后推荐给学生”，将其视为一部生动形象地反映转型期国企问题的典型教材。

近日我看过这部作品后，也觉得这是一部有份量的非常生动、形象，颇具典型性和深邃思想内涵的小说。如果有人想了解转型期的国企问题，想知道国企中的某些领导如何利用政治体制改革严重滞后的弊端搞决策腐败、用人腐败、经营管理腐败，想了解国企领导随意向国家银行贷款，随意支配贷款，剥夺了广大国企职工的各项民主权利，将企业亏损后无力还贷的苦果，将改革的沉重成本推给广大国企职工来承担，国企领导可以不负责任地一走了之的具体情景和过程，想了解国企在转型期出现的具体矛盾，那么，请读读这一部《新潮旋风》吧。《新潮旋风》的确是一部不可多得的既有思想性又有可读性的好书，一部震撼人心的力作。它相当深刻地、生动地剖析了国企改革问题，值得我们每个有良知的中国人来体验与反思。

李炳炎

2004年9月6日

（李炳炎为中央财经大学博士生导师、中国社会科学院经济学博士、中共江苏省委党校经济学教授，著名的工人阶级经济学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