俄罗斯在乌克兰用混合战争对抗“颜色革命”

作者：杨青周自横来源：中国国防报·军事特刊 2015-10-29

面对持续发酵的乌克兰局势，有人说这是典型的混合战争。在俄罗斯眼中，混合战争是对抗“颜色革命”的利器。具有讽刺意味的是，俄罗斯在乌克兰运用的混合战争，学于西方，用于西方，竟然又让西方发出束手无策的叹息。美国甚至因此也把发展混合战争，作为未来军事竞争重点之一。

现代战场打得更多是混合战争？

现代战场的战争，有人说是体系作战，但日本人有不同看法。其外交学者网站称，现代战场上“混合战争”大行其道。宽泛点说，混合战争就是将常规性与非常规性战争方式结合起来。围绕克里米亚和乌克兰危机一度爆发的较量，就是一种混合战争。无独有偶，法国《费加罗报》也援引一份名为《军事平衡报告》称，“在一些不同场所且在参加人员大不相同的情况下，目前混合战争的情况越来越多”。这对还没有为此做好充分准备的大多数国家的正规军来说是一个重大挑战。《费加罗报》尤其指出，西方人面对混合战争的挑战束手无策。

显然，体系作战是就作战样式而言，混合战争指的则是大杂烩式的战争。有观点认为，2006年黎以战争就是一场典型的混合战争。从交战双方看，这场战争是国家与非国家行为体相对抗，一方为黎巴嫩真主党，属于非国家行为体，另一方以色列，是一个主权国家。从双方的装备看，是现代民用技术与军事手段相结合，民用技术包括加密移动电话、计算机和图像电信系统等；军事装备包括反坦克、地对空和反舰导弹、火箭弹、迫击炮、无人机等，以及简易爆炸装置。从战术方法看，是常规与非常规相结合，实施游击战、相对简单而又难以防备的导弹袭击、尖端的网络战、策划周密的宣传战。从指挥控制看，是战略上集中与战术上分散的指挥控制体系相结合，真主党成员以小组和分散的方式，隐藏在山区或城镇的掩体中独立作战。

此类大杂烩式的作战方法，在乌克兰危机中同样上演。出场的既有驾驶T-80重型坦克的现代军队，也有刚刚穿上军装的民兵。有为干扰通信和开展电子战准备的大功率装备，也有最原始的木棒恐吓。美国驻欧洲陆军司令部指挥官霍奇斯对《华尔街日报》称：“这正是混合战争的本质。”混合战争将有时被隐蔽的常规军事行动、拥有先进手段的游击战、社交网络上的大规模宣传活动、甚至干脆是网络战结合在一起，导致西方面临着一种让他们迷失方向的新型冲突。其中，起主导作用的是俄罗斯综合运用包括紧急部署、电子战争、信息作战、特种部队和网络通信等手段。尤其是“小绿人”即穿着绿色制服的俄罗斯特种部队，实际发挥了关键作用。西方媒体称，“小绿人”们在克里米亚地区作为“当地安全力量”，没有佩戴国别或任何标识性臂章。一方面是大规模突击检查，一方面“小绿人”在当地也展示了武力。同时，俄罗斯联邦安全局以及军方情报部门，一直在行动中位于最前线。俄罗斯外交官和媒体也帮助维系了一场信息支持协同战，以说服国内外民众相信“对俄罗斯联盟及其盟友施加的任何形式的压力都是无用的”。总之，俄罗斯的混合型战争有效结合了军事和非军事、传统和非传统元素。不同行动的组合达到了出其不意的效果，并制造了混乱，让对方特别是以共识原则为前提的北约等多国机构很难做出适当反应。

面对俄罗斯的混合战争，英国皇家国际事务研究所称，其“目的是破坏一国，在该国意识到冲突已经开始之前就取得胜利”。北约副秘书长则将其称为古代“特洛伊木马”战术的现代案例。但无论西方如何评价俄罗斯混合战争，有一点是可以肯定的，那就是混合战争的出现表明，战争从来不是纯粹的。战争的手段和样式没有单一的，什么能打赢就用什么，什么手段能战胜对手就用什么。事实上，受多种经济形态并存影响，现代战争形态是一个混合着不同时代特征的混血儿。在这种情况下，战法创新就要综合考虑不同战争形态，多手准备。如在阿富汗马扎里沙里夫战役中，美军使用了从最先进的激光制导武器到已有相当历史的B-52轰炸机，甚至还有战士赶着身背卫星天线的毛驴奔走在崎岖山路上，充分演绎了非对称混合战法。

某种程度上说，乌克兰危机让世界重新认识到战争的混合特性，混合战争已经从一个战术上的把戏变成了战略体系。总之，战争的分类已经模糊，无法用整齐的盒筐分门别类。毁伤手段和战术层出不穷，从尖端到简易，简繁并举，混杂使用，形成更为复杂的多种战争形式。“混合”主要体现在两个方面：一是作战力量高度一体化，包括“物质和心理、战斗与非战斗力量”；二是作战样式高度融合，包括传统战争、非正规战争、反恐怖袭击和反武装暴乱等各种作战样式。正如俄军高官所说，战争与和平的界限在21世纪是流动的。与此相对应，战争的逻辑和实践也发生改变，将没有开始也没有结束，没有绝对的现代化也没有绝对的落后。武力仍旧是改变的一部分，它以政治、经济、信息技术和其他非军事手段为支持。

俄罗斯应对“颜色革命”的利器

俄罗斯版混合战争有一个情景令人感觉似曾相识。2014年5月，俄总统普京给约300名参与报道克里米亚事件的国有媒体记者、摄像师和技术人员颁发了奖章。英国媒体指出，在乌克兰危机中，俄罗斯通过有针对性、有规律地以不同形式散播假消息、合理推诿、拿人道主义说事等方式迷惑西方。俄罗斯特别提出“新俄罗斯”概念，用来指乌克兰东部。这些宣传手法，被认为学于西方的“颜色革命”，或者说是被“颜色革命”所逼。

因为阿拉伯之春和其他“颜色革命”席卷中东、中亚时，所有人都能看出俄罗斯对此非常警惕。俄罗斯认为这是西方影响和操纵的结果，是西方通过网络社交媒体鼓动的。俄罗斯从中学到两个层面的教训：不惜一切代价避免“颜色革命”；仔细研究如何更好地利用自己的军事和非军事资源加以反制。而俄罗斯国防部长绍伊古说：“‘颜色革命’是一种新型战争，以武装斗争的形式，按照战术规则发展，但却包括所有的工具。”俄罗斯《独立军事评论》指出，现今爆发的众多冲突、若干学术研究成果让我们有理由将“颜色革命”列为混合战争这一新战争形式的重要组成部分。在军事政治领域，混合战争涵盖的行为范围极广，包括敌人采用军队、非正规部队，同时利用非军事元素采取的“可控的混乱”。

俄罗斯认定，“颜色革命”其实就是混合战争，而对付它的最好办法，就是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俄联邦武装力量总参谋长格拉西莫夫称，俄军将用“非军事手段、以达成政治和战略目的为目标”，来参加一场“新型战争”。格拉西莫夫解释说，这些方法将包括民众抗议、使用秘密军事手段以及部署特种作战部队。他坚称，这些战术美国已经使用了几十年，现在俄罗斯将以同样的方式还击。

还击内容包括先发制人的战略，多种力量的综合运用，快速反应。俄军方称，面对西方所采取的制造可控混乱的“颜色革命”，无论是苏联还是如今的俄罗斯以及其他前加盟共和国，都显得相当脆弱。俄罗斯应当找到自身在面对上述威胁方面的软肋，制定出先发制人的打击策略。相关措施既需来自其他国家、国际组织的广泛协作，也要动用国内资源，包括完善的领土防御系统、可靠的边防，并动员企业界、教育机构参与，利用公众外交的巨大力量。“颜色革命”常常不期而至，因此需要缩短动员时间。而俄罗斯军事改革的重点就是组建15～20支能够在接到命令数小时内开展行动的专业部队，在克里米亚、顿巴斯都体现了这种快速出兵能力。有西方评论称，俄罗斯在乌克兰的混合型战争体现了其军事改革以来武装力量的新能力：提高部署能力（战术和战略空运）、相对高水平的培训和职业化的军队。

北约和美国也想发展混合战争

俄罗斯的上述努力，在西方得到极大的“赞赏”。前北约盟军最高司令斯塔夫里迪斯认为，俄军行动非常值得称道，巧妙组合的混合战手法、积极的信息支持和训练有素的特种部队是克里米亚行动成功的保证。这一切有助于俄从西方手中夺取主动权。有西方媒体引述斯塔夫里迪斯的话说：“俄罗斯陆军实现既定目标的方法发生了很大变化。他们出色地打出了自己的牌。”俄军在克里米亚的行动，其独一无二之处很大程度上在于对必要时机的把握。当然，这得益于俄军方的快反能力和避开对方的优势用兵。前黑海舰队司令卡萨托诺夫也赞同这一看法：“北约情报部门在克里米亚错过了一切。其中一个原因是俄军队集结期间严格的无线电静默制度，以及巧妙利用了塞瓦斯托波尔基地以及将军队送往克里米亚的作战运输工具。”

俄罗斯混合战争的进步，让北约和西方颇为紧张。英国智库国际战略研究所称，俄罗斯混合战争的胜利，凸显了北约应当做好准备的必要性。国际战略研究所所长奇普曼说，“北约在对抗使用混合战争手法的俄罗斯时可能存在的差距令人不安”。奇普曼说：“西方国家现在必须设计出一整套战略来应对一个显然调整了策略的俄罗斯。”他指出，事实上在乌克兰危机面前，北约几乎无所作为。从一开始，北约就没有动武的选择。首先，乌克兰不是北约成员；第二，没有人想要对俄罗斯动武。最重要的一点，在这场危机中没有人进行宣战。俄罗斯有意悄悄采取行动，其混合式作战模式超出了北约的反应模式。北约及其28个成员国因此只能袖手旁观，即便冲突的军事和政治影响显然可能超出乌克兰。因此有消息称，北约正在思考如何准备好应对这类不宣而战的战争，包括澄清第五条款在何种条件下适用。北约所看重的第五条款，事关何种条件下才能行使集体自卫权，集体采用武力。

北约内部认为，混合战争涵盖了非常广泛的敌对行为及企图，如网络战、制造低频率的非对称冲突、国际恐怖主义、非法移民、海盗、腐败、种族及宗教冲突、能源安全、人口挑战、跨国犯罪、全球化滋生的问题、大规模杀伤性武器的扩散等。而要有效应对上述威胁，必须制定相关计划，打造必要的部队，拨出必要资金。为应对混合战争，北约要求各国内务部门之间密切协调行动，并邀请警察及宪兵参与应对非传统威胁，如宣传战、网络攻击、地方分离分子的行动等。北约还在积极打造快速反应部队，力争能在48小时内采取行动。除陆海空军种外，还将增加特种部队。它将执行两种性质截然不同的任务：制止敌人采取的颠覆及情报侦察活动、打击一国境内散兵游勇的破坏行动；在敌方领土上实施破坏行动，打造地下敌对网络，利用先前储备的人力及物力资源。有俄方专家警告称，如今的军事行动是运用各类战术小分队，针对遍布全境、攸关国家安全的重要目标实施精准打击，北约这些小分部既可能是正规军，也可能是民间武装，甚至可能是非军事组织，如高技术团队。

据报道，美国也已加强对混合战争的研究，想在“颜色革命”等问题上继续与俄罗斯较量。目前美军认定，混合战争将成为未来的主要战争样式，但其对手并非只有俄罗斯。由于全球化的影响和技术扩散等原因，美军的对手越来越多样化，这些对手虽然在总体实力上弱于美军，但它们常常以出乎意料的非正规手段挑战美国在传统军事领域的优势。美军自称，他们未来既要应对类似伊拉克战争、阿富汗战争的“低端非正规战争”，也要应对来自某些“崛起大国”的“高端非正规战争”，还要应对各种非国家行为体的“非对称威胁”。

具体来说，美军将重点提高非正规战能力。未来，美国军事力量将有一半具备有效遂行非正规行动的能力，美军非常规战能力将得到新的跃升。美军将加强非正规战教育训练，创造更全面、逼真的训练环境，建立大规模的城市战训练中心，使预先部署部队的稳定和支援行动训练正规化。突出“软实力”运用，将常规作战行动与民事行动相结合，以人道主义援助、战后重建、保护当地民众安全、医疗服务和自然灾害救援等手段，拉拢安抚民心，通过“软实力”效应达到国家安全战略目标。加强情报能力，具备能从更广泛的非传统资源中搜集必要信息的能力和专家型分析判断能力。法国《世界报》说，美国和欧盟所使用的制裁这一武器，固然是其应对和实施混合战争的一个选项，但它不应当是唯一手段。这种做法是不能持久的，因为它需要付出高昂人员代价和政治成本。应对混合威胁需要有混合的方法，要求建设混合的部队，突出军队的适应性和多能性。

当然，面对俄罗斯和美国及其背后的北约围绕混合战争的较量，人们有理由相信，未来世界虽然不太可能像70多年前那样，再次爆发你死我活的世界级大战。但类似“颜色革命”和克里米亚冲突这样说大不大、说小不小的冲突或战争却可能层出不穷，甚至成为国际矛盾的集中表现形式。换言之，传统与非传统安全威胁的交织，将更加复杂而多变，将更加敏感而且需要高超的掌控智慧。此类混合战争或混合冲突新生态，值得战略家们真正加以关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