加纳淘金：困局背后的多方因素

作者：李连星来源：四月网 2013-06-07

　　我2007-08年曾经在加纳的一家私企工作过将近一年的时间，跑了加纳的很多地方，一直跟当地的各个层面打交道，大到部长级官员、当地大小酋长，小到收水电费的。2012年10月，一名16岁的中国淘金男子被加纳警方击毙时，我刚好也在加纳出差采访，我第一时间联系了中国驻加使馆官员，详细询问了事件的相关情况。可惜的是，出于对当事人的保护，我并未有机会与逝者的亲属进行沟通;而在连续打了三家矿主电话都无法接通的情况下，我也没有机会与从业者交谈。由于缺少采访对象的完整性，这就注定了以下文字无法从记者的角度来进行记录，只能是私人式的杂谈。然而，采访对象缺失的那部分，不代表不能从其它角度和信息来源进行补全;不过，这依然改变不了这篇文章的杂谈性质。

　　对于广西自治区上林籍民众在加纳淘金被捕、遣返，或有伤亡的消息，那些认为不管怎么样，不管这些人做了什么，中国政府都要为之出头、进行惩罚，否则就是不作为的人们，就没有必要往下看了。此次事件的起因很多，主要包括当地政府职能部门多处失职，当地与中国矿主利益熏心共同钻法律空子，劳工无故非法居留和工作，劳工素质低下引发当地排华情绪，以及国内地方政府的引导方向和力度不当等等。

　　以2012年10月为节点。当时中加官方估计，在加纳淘金的中国人大约有2万名。7个月后，据外媒报道，这个数字涨到了大约5万人。虽然数字都有不准确的成分，但是却可以看出在这段时间内，即便在当地政府多次开展大规模清剿和发布多次警告的情况下，赴加纳的中国淘金人数依然是在飞涨的。2012年10月以前，加纳政府已经6次向中国大使馆和中小型矿场发布了通告和警告，要求中国矿工合法工作居留、合法开采。即便如此，淘金者还在不断涌入，可见此间的利益力量之大，牵扯双方之深。

　　当地为何要发出这些警告呢?因为可以说，几乎绝大部分矿工都属于非法居留和工作。加纳作为“黄金海岸”，其金矿产业一直被英国、美国和南非垄断，尽管中国在基础设施建设等领域一直都有涉入，但是金矿这一块，直到2007年都鲜有中国人涉足，原因是垄断严重，门槛也高。40英亩以下的中小型矿场，外籍人员和公司是不可以涉足的，这是当地为了保护资源而作出的要求。而中国人若想进入采金行业，只能借尸还魂，通过与一些当地老板的合作，获得中小型矿场的矿源和开采资格，在随后的操作中完全负责采矿和买卖，与当地合伙人进行不同程度的利益分割。所以在这样的情况下，警告不可能通过开采证的业主名称发给当地人，只能以集体形式发给中国群体以及使馆方面。

　　那么，这些中国人是怎么过去的呢?隐形的大小矿主与劳工不一样，矿主可以是亲朋好友，以广西上林县人为主，还有极少量湖南和东北矿主，但很多矿工却是通过黑中介引荐，合法入境，进入加纳的。所谓合法途径，就是通过当地老板与移民局的关系，弄到大量可以进行落地签的相关文件。在中介的协助下，这些矿工通过办理简单的第三国旅游签证出境，就可以再转机进入加纳，合法进入该国。之后，所有劳工立即被没收护照，直接送到矿场。办理所谓合法的居住和工作签证，而所谓合法几乎就是不可能，原因一是成本高，二是政策不允许。任何国家都不可能为这种最简单的劳动力发放工作签证的;在当地就业早已形成巨大压力的情况下，如果连这种最简单劳动力的工种都授予工签，这几乎是在毁灭这个国家的未来，同时也侮辱了他们的能力。但对于中国老板来说，自己人才是最安全的，也是最听话的。所以说，违反移民法是最主要的拘留和遣返罪名。

　　为什么一到清理现场的时候，加纳的警察会进行如此冲撞呢?清理现场的是武装警察，不是平时管理的普通警察。矿工遇事或者平时的安全保证，在很大程度上依赖于与当地政府官员、普通警察局官员、以及大小酋长的关系建立。在这个过程当中，利益和金钱是逃不开的话题;也就是说，这些人只有在获取利益之后，才能保证平时矿场运营的安全。然而武装警察不一样，要想获得利益，平日没戏，只有在清缴行动中自行获得。所以在难得发生一次的清缴行动中，这些人像是憋了长久的炸弹，一触即发，显得匪气十足。

　　为什么会影响到当地的整体排华情绪呢?可以说，很多劳工是无辜的，但是无辜不等于有素质。此处我不太愿意用素质这个词，因为素质对于千万人来说有千万种标准，但是许多劳工对于非洲人的歧视性理念和侮辱性行为却是真真存在的。而网上爆出的很多他们歧视性语言和行为，我相信是无风不起浪。在五年以前，包括国企在内的很多中国公司吃够了这样的苦头，因为对当地员工的不尊重，不得不与当地工会和人权组织进行长时间的沟通和问题解决。近些年，很多大型企业对员工反复强调要尊重当地民众和风俗;不管员工内心如何，至少他们在当地的表现得到了很大的改善。然而，随着许多个体商人的涌入，事情再次回到了轮回的起点，对当地员工的歧视和侮辱，在语言不过关的情况下得到了淋漓尽致的表现。在非洲这样一个曾经被长期殖民的地方，自尊无疑是人们最重要的心理组成部分，而多少中国人怀有的理念就是老子有钱我最大，一切都该听我的。连对服务员说谢谢都无法理解的人群，更不会了解他们的这种作威作福的行为在对方心中种下了什么样的种子。这样的人，在中国，在你我的周围有太多;而到了非洲，这种现象得到了空前的放大。这就不奇怪有过类似经历的黑人，在媒体的宣传和西方以及其他利益竞争者的鼓动下，会爆发出具有非常大的影响力的集体排华事件了。

　　国家难道不该保证中国人不受人身攻击么?该，无论合法非法，政府部门都必须要全力保证中国人员的人身安全，当地政府也有义务在执法过程当中保证中国公民的安全。而更应该督促政府进行交涉的，是那些受到无辜影响的合法经营者和合法居留者。从2007年开始，加纳就出现了很多具有针对性的逮捕中国人事件，很多合法商铺和合法人员都遭到无故的搜查和逮捕。而针对淘金事件，使馆的表态是，他们无权干涉中国公民合法出境和入境的权力;但此事极其敏感，他们希望所有在加纳的中国人都能到大使馆进行登记，以便在有任何危险的时候能够马上调出相关信息。可惜，进行登记的人寥寥无几。根据使馆的原话，很多矿主出现事故或者遭遇清缴之后都不现身，只通过第三方与使馆联系，让使馆通过官方途径协助遣返等。

　　另外，在非洲越来越多的针对中国人这个“行走的钱包”群体的武装抢劫和案件越来越多，中国政府应该在这个方面与非洲各相关政府提出交涉。就在同一时间，坦桑尼亚发生了多起针对中国人和中国商户的武装抢劫案，造成巨大的经济损失和人员伤亡，但是因为这与西方媒体关注点不一致，同时当地政府承担的责任明显更大，就没有媒体报道和引起社会关注，而这才是我们应该督促政府该做的。而领事人员不够这样的理由，我觉得那就是自身能力问题了，随着中国走出来的公民越来越多，如果那点编制一直不变的话，压力会永远存在，而且会越来越大。

　　国家这样的态度让人如何走出去，在外进行投资经商呢?很多人没有意识到，恰恰是这些人不光彩和低劣的作为，影响了未来中国商人在非洲市场的开拓和投资，是一个典型的劣币驱逐良币的例子。中国经济在转型的过程当中，制造业的转移和市场的开拓都越来越严峻，而非洲可以在未来成为很多私人企业和个体户的优良选择。但是很多人和群体却恰恰在自毁前程的同时，也断了别人的出路。他们自身无法遵循市场规则和市场规律的约束，通过其它不良途径进行获益，同时自己也没有能力来处理和解决可能出现的问题，最终酿成无法收拾、一损俱损的残局。我甚至还听过这样一件事情，一位商人在觉得万无一失的情况下，投了大血本进了一批假冒伪劣的墨盒到肯尼亚进行销售，结果被当地相关部门查处，最后向大使馆求救。在使馆表示无法出面解决此类事件之后，他认为自己的利益流失，而使馆坐视不理。如此多的优秀企业和商家，以及把眼光放在非洲市场的潜在投资者，恐怕就是在这样的一件件小事中，被无辜地牺牲掉了。

　　平等和尊重是人们无论何时何地都应该信守的原则，这对于中非双方都适用。而对于国人，出来争，就请挺直了腰板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