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光斌:党争民主诱发西方文明的溃败

作者: 杨光斌 来源:环球时报 2017-07-17

何为西方文明?产生于八、九世纪的西方文明由诸多要素构成,亨廷顿认为天主教和基督新教是“西方文明唯一最重要的特征”。西方文明兴起并支配了世界,这一重大世界政治事件需要得到合法性历史叙事,马克斯·韦伯的答案是“新教伦理”所导致的“资本主义精神”。

杨光斌:党争民主诱发西方文明的溃败

  一路走来“血雨腥风”

  这里且不说到底是资本主义扩张导致了新教的兴起还是新教伦理带来了资本主义扩张,韦伯、亨廷顿等等所谈论的“新教”,其实都有一个不言自明的代称,那就是盎格鲁-撒克逊人,西方文明的主体就是盎格鲁-撒克逊人。在历史上,所谓的西方文明产生于八、九世纪,正是盎格鲁-撒克逊人兴起的时代。

  在盎格鲁-撒克逊人兴起的漫长时代,汲取了希腊-罗马的古典资源,也历经了多样性的欧洲语言,尤其是神权政治与世俗政治的对立,以及在多样性和对立性基础上产生的社会多元主义、个人主义和代议机构。这些特征纠结在一起,就是我们看到的西方文明兴起过程,从延绵不断的宗教战争,到无数的城邦国家以及后来民族国家之间的战争,再到民族国家内部的阶级斗争和种族清洗。可见,就是在西方文明的主体性民族之间和民族内部,一路走来都是腥风血雨。

  到了19世纪,社会多元主义、个人主义和代议机构最终演变为由多党制、竞争性选举和代议制所构成的自由主义民主,核心是“党争民主”。从西方文明史看,党争民主是一种高度附条件的制度安排,或者说党争民主只能在西方文明的主体性民族内部实施。

  当1832年英国第一次宪政改革而扩大选举权时,是因为英国于1823年实行了宗教和解,而且早已经完成了对异教徒的大规模屠杀以统一信仰。1640年革命后的独裁者克伦威尔率领的由新教徒组成的“新模范军”远征天主教区的爱尔兰,目的是为了宗教统一,为此杀戮了30万人,占爱尔兰人口的15%。当美国的“平民总统”杰克逊19世纪30年代在美国推广民主的时候,只能是基督教白人的民主,同时对印第安人大搞种族灭绝。而当英美式的党争民主延伸到日耳曼人的时候,党争民主所产生的魏玛共和国变成了犹太人的坟场。也就是说,当西方文明内部实行党争民主的时候,已经形成了同质化文化,而异质化文化下的德国党争民主的结果是种族清洗。

  西方遭遇“国民性危机”

  二战之后的冷战时期,因为欧美都直接面临着强大的外部安全的威胁,内部的政治斗争必须收敛,而且当时各国的政治共识就是经济发展。在此情形下,尽管上世纪六七十年代西方出现了哈贝马斯所说的合法性危机和罗马俱乐部报告所讲的“民主国家的统治能力的危机”,党争民主的危害性尚可被遏制在可控范围内。然而,冷战突然结束了,西方国内的政治共识不复存在,而且自上个世纪六十年代黑人权利运动带来的文化多元主义理念,导致移民欧美的外国人以几何级数增长,基本上改变了西方文明的盎格鲁-撒克逊人的主体性,亨廷顿的《谁是美国人》触动了美国人的神经,认为美国赖于立国的“美国信条”(盎格鲁-撒克逊人的基督新教)已经被动摇,出现了“国民性危机”。

  所谓的“国民性危机”就是美国的多元主义文化导致了“拉美化”。在宗教脉络上,拉美基本上属于天主教区,北美属于新教区。在韦伯的衣钵传人哈佛大学经济史教授戴维·兰德斯看来,拉美落后就是因为文化问题,天主教缺少资本主义进取精神。这势必让美国一些基督教白人精英阶级忧心忡忡。

  我们认为,经济危机可以克服,政治危机也可以对付过去,但一旦出现以人口结构变化、种族主体性变异而导致的文明危机,这种危机就是文明的衰落直至文明的消亡。从历史上看,罗马的灭亡就是因为被称为“野蛮人”的西哥特人聚集在罗马城、最终成为多数派民族并一次又一次地洗劫罗马城。在西方现实政治中,当没有了苏联这个外部威胁之后,文化多元主义和党争民主之间可谓风助火势,火借风势,使得西方把一手好牌砸在自己手里,以2008年金融危机为转折点,冷战之后仅仅20年便由单极霸权呈现衰败之势。

  最终变成“文明的冲突”

  西方的颓势是由多种原因引发的,其中国内政治制度即“党争民主”不能免责。冷战刚结束时,美国如日中天,就是在这种一片大好的形势下,共和党折腾民主党总统克林顿多年,因为克林顿总统是一个文化多元主义者,主张移民合法化,民主党华尔街化,文化保守派对其恨之入骨。在遭遇到重大的文明冲突即“9·11事件”后,陶醉在“普世价值”中的美国人依然把一个黑人奥巴马送进白宫,对此美国共和党处处与其做对,奥巴马总统因此浪费了8年的大好时光。

  特朗普当选,可以看作是基督教底层白人的最后一搏。就拯救西方文明而言,特朗普可能在做正确的事,但这样必然势必进一步加深国内分裂,因为自由主义导致的文化多元主义已经根深蒂固,“普世价值”成为很多白人精英阶层的信仰,因此处处与特朗普做对。就这样,党争民主把美国变成了一个福山所说的“否决型政体”,不管谁当政,都很难施展自己的治国理念。

  欧洲的情况一点也不比美国好。法国可谓是搞乱大中东地区的急先锋,也必然成为中东后遗症的重灾区。一次又一次的恐怖袭击让欧洲人草木皆兵,杯弓蛇影。最重要的是,大中东地区的阿拉伯难民蜂拥而至,在一代人的时间里,法国的穆斯林将超过法国白人,即盎格鲁-撒克逊人将在法国是少数派,这对党争民主的自由主义民主制度来说意味着什么?一代人之后的法国总统还是盎格鲁-撒克逊人吗?

  西方文明兴起于盎格鲁-撒克逊人的资本主义开拓精神,在同质化的民族内部,党争民主虽然是金钱政治,但充其量是同一个民族内部的不同阶级之间的以政党政治形式的竞争。但是,当以盎格鲁-撒克逊人为主体的西方文明被异质化后,尤其是当基督教白人不再居多数的时候,党争民主的政党背后,不再只是同一个民族内部的阶级,而是不同的族群、宗教,这样党争民主最终变成了族群、教派之间的“文明的冲突”。也正是在这个意义上,西方文明衰败于党争民主,或者说党争民主直接诱发了西方文明的溃败。(作者是中国人民大学国际关系学院院长、教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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