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援：谈谈《百面战旗红》之“济南第二团”精神特质
军事科学院原副院长高锐将军是我的老首长。我曾经问他，“解放战争期间，你任37师师长，你下属的109团，在济南战役中，打得不错呀。有人说，甚至比攻城东集团的9纵第73团还先打入济南内城，怎么73团被中央军委授予‘济南第一团’，而109团被授予‘济南第二团？’”
高锐将军微微一笑说，“革命队伍里还分什么第一、第二？打下济南城都是第一。牺牲的烈士谁还知道身后谁是第一，谁是第二？要争第一，到战场上去争！在评功受奖时，就不要争了。要多看兄弟部队的长处，多找自己的不足。109团虽然先于73团打入内城，但又被敌人反冲锋打回来了，再次组织进攻才成功。被授予‘济南第二团’我们知足，光荣！”
这就是革命军人的胸怀。
都说共产党的军队所以能打败国民党的军队，是因为共产党员“见困难就上”。其实，还有一个原因，那就是共产党员“见荣誉就让”。这同样是别的军队难以企及的，这种品质同样能生成战斗力。
1948年9月，时为华东野战军山东兵团第13纵队37师的第109团，在兵团司令许世友、纵队司令周志坚、师长高锐和团长田世兴的领导指挥下，参加了著名的济南战役。
这是我军首次对国民党军重点设防的中心城市展开攻坚战。济南是国民党第二绥靖区总指挥王耀武的司令部所在地，守敌11万，构建了永久性的防御体系，筑有明碉暗堡千余个。
夺取济南市，可使华东、华北解放区联成一片，为我军最后战略决战奠定胜势。
这一仗打得十分惨烈，经过8天殊死拼杀，最后以我军胜利而告结束。
109团，作为西集团的一把利剑，浴血奋战，连破三道坚城关防，与东集团的9纵73团东西对进，向心突击，直捣济南府敌军指挥部，用忠勇和生命赢得了荣誉。
109团在此役中连克三关，气势如虹。
第一关是扫清外围。
1948年9月16日午夜零时，攻坚战打响。在解放军雷鸣般的炮声中，国民党第二绥靖区司令部内一片混乱。
18日晨，西集团13纵投入战斗。纵队司令员周志坚传令37师师长高锐，要求该师立即向济南城南敌213旅防守的兴隆山、青龙山等地发起攻击。
19日20时，战场形势风云突变。敌96军军长兼84师师长吴化文，率84师3个旅约20000人战场起义。这使得守敌在西区防务上出现了一个巨大缺口。
109团作为先头部队，抓住战机，大胆穿插，迅速夺取了东白马山、丁家山、辛庄，直逼商埠。
20日下午18时20分，我西集团开始会攻商埠。13纵令109团、110团对辛庄西、东两座卡子门同时组织爆破。
109团团长田世兴心里早就惦记上了许司令员张榜许诺的“济南团”称号，决心第一个扛着大旗，冲进济南府，活捉王耀武。
109团一战得手，一举突破了敌西卡子门防线。
接着，109团1营在营长田军指挥下，最先冲进了商埠街区。其后，2营、3营也在19时投入战斗。至21日晨5时，全团已推进到敌外城的永绥门外。
王耀武精心打造的所谓济南第一道防线，就这样被彻底崩塌。
第二关是攻克外城。
济南外城是王耀武第二线防御阵地，城内守敌为77旅、保安6旅、特务旅和213旅残部。
为了不给敌人喘息之机，我西集团占领商埠后，紧接着就从多个方向攻打外城。
21日上午，13纵占领了北起永绥门沿顺河街至齐鲁大学一线有利阵地，主要任务是突破外城西南角的永绥门。
37师师长高锐决定让109团担任主攻，与111团、112团三个团并肩突击，同时还有三个团作为后盾，随时准备接力突击。
6点20分，109团从顺河街口正面展开攻击。团长田世兴直接跑到炮兵连，指挥全连抵近射击，一炮一个准，摧毁了敌城墙上高中层各个火力点。
109团2营营长宫本江，也集中营属迫击炮和机枪火力，压制住了敌城墙低层火力点，掩护5连前出爆破。
2营教导员姚江率领5连，仅用10分钟就把顺河街口城墙炸开了一道缺口。接着，又跟上4连，冒着敌人施放的毒剂快速登城，与敌激战于突破口之上，不幸壮烈牺牲。
姚江教导员的英勇行为，激励了我军官兵。杀红眼的5班长赵守令带领战斗小组在城头上一连打退了敌人的多次反击，炸毁了两侧的地堡，守住了突破口。
趁着士气正旺，团长田世兴亲率团指挥所和１、3营全部压上去，冲进突破口，投入巷战，并与其他部队一起，在火柴公司歼灭守敌一个营。
外城曾被王耀武吹嘘能守半个月，可不过一夜时间，就被109等三个团用反常规的密集攻击方式，一举突破了永绥门，守敌溃不成军。
这次敲开永绥门，是外城作战胜利的关键，37师上下都为109团的特殊贡献所赞叹。109团官兵精神格外抖擞，走路都挺起了胸脯。
第三关是喋血内城。
经过6天激战，我军指战员已经精疲力竭，急需休整。这时兵团司令许世友思虑再三，决定不休息。就是要连续攻击，不能停，不让敌人喘息，不给敌人调整部署的机会。
他认为，我们困难，敌人比我们更困难。我们需要调整，敌人比我们更需要调整。两军相对，狠者胜！
22日中午时分，兵团正式下达攻城的命令，13纵的任务仍然是啃硬骨头，从坤顺门突破，然后协同3纵、9纵等会攻国民党省政府，夺取王耀武的指挥中心。
37师还是担负主攻师。高锐师长仍令109团为先锋，要求再接再厉，在坤顺门北侧突出部打开突破口，为师后续梯队跟进创造条件。
109团团长田世兴不顾危险，抵近侦察。发现敌人“灯下黑”，防御前沿有许多破绽。于是命令第一线突击营紧贴着护城河外占领了攻击阵地，将机关枪、山炮、野炮都架到了楼房上和房脚下，保证能以最有效的准确火力，直接支援步兵爆破。
不幸的是，总攻开始前，田世兴突然负伤，被击中了一只眼，倒在了前沿的观察位置。
团长意外受伤，极大地激怒了109团官兵，他们决心为团长报仇。
23日18时，东西集团同时强攻内城。经45分钟的炮火准备，突击队按预先编好的架桥、爆破、登城小组，抱着炸药过河向城墙实施爆破。
城墙又高又陡，表面平滑，难以攀登，109团8连爆破队员们，不顾敌人炮火的猛烈轰击，穿过熊熊烈火，把一包包炸药送到城墙底下。
随着震耳欲聋爆炸声，厚厚的城墙终于被炸开了一道两米宽的口子。
战士们把六七米高的云梯抬到城墙脚下，准备登城。但很快就被敌人发现了。集束手榴弹甚至燃烧弹从城头上扔了下来，6个战士4个负了伤。
为把云梯立起来，后面的战士紧接着冲上去，前赴后继，伤亡惨重。直到午夜，8连终于把云梯架了起来。
作为登城突击连的7连，立即跳下水壕，冲到城脚下，勇猛迅速地攀上云梯，登上城头，消灭了城墙突出部的敌人，扩占了突破口。
有了突破口，109团3连、9连飞也似地登越城头，直插内城，开始巷战。
垂死挣扎的王耀武，命令整编77旅旅长钱伯英，立即反击，堵住突破口，否则提头来见。
战斗进入白热化。钱伯英亲自到一线督战，以数十倍于我的兵力进行猛烈反扑，从东、南、北三面向我突破口阵地蜂拥扑来。
109团一时陷入孤立无援的境况。
但109团官兵却毫无惧色，决不后退。面对数倍于己的敌人，1、2、7连三个连队在突破口上与敌人反复拼搏，4连、5连又突破敌人火力封锁冲上了城墙。
但终因敌众我寡，我攻城部队苦战4小时后，大部分伤亡，于7时40分突破口又被敌夺回。
高锐师长立即把109团的突击任务交给了110团3营。营长刘坤和教导员王文，率连队的干部抵近坤顺门外。
3营9连长秦嗣照和指导员张福善，带领全连勇士们，迅速攀上城头，与蜂拥而至的敌人短兵相接，展开了肉搏战。
9连完全豁了出去，连长负伤了，指导员指挥战斗；指导员牺牲了，排长挺身而出；排长又负伤了，班长站了出来，最后连炊事员都加入了战斗。
就在万分危急之时，敌人背后突然响起了猛烈的枪声，里外加击，打得敌人晕头转向，阵脚大乱。
原来是109团已经突入城内的3连和9连杀了回马枪，关键时刻及时赶到。
可以说，109团3连、9连，在夺取内城坤顺门过程中，起到了四两拨千斤的重要作用，功不可没。
三关一破，济南守敌即成瓮中之鳖。
从24日午后开始，13纵后续部队迅速从109团打开的坤顺门突破口突入，向纵深和两翼卷击。
下午16时，13纵先头部队进至大明湖畔，与另一方向攻入城内的东集团9纵队25师73团协同作战，直捣王耀武指挥所，俘获国民党第2绥靖区参谋长罗辛理以下300余人。
宣称城破即“杀身成仁”的敌酋王耀武化装逃跑，最后还是难逃法网，被我军俘虏。
毛泽东评价说：“这是二年多革命战争发展中给予敌人的最严重的打击之一。”周恩来称：从此拉开了“三大战役序幕”。
战役结束当晚，攻城总指挥许世友立即以山东兵团名义致电中央军委并华东军区、华野总部，为率先突破济南内城的9纵73团、13纵109团请功。
毛泽东、刘少奇、周恩来、朱德签发复电，以中央军委名义分别授予两团“济南第一团”“济南第二团”荣誉称号。颁授速度之快、等级之高，在我军历史上实属罕见。
1948年10月10日，山东兵团首长颁布嘉奖令：奉中央军委、华东军区暨华野总部电令，授予第13纵37师109团为“济南第二团”荣誉称号。
此役过后，中共中央在给华东野战军的贺电中指出，攻克济南，“证明人民解放军强大的攻击能力，已经是国民党军队无法抵御的了，任何一个国民党城市都无法抵御人民解放军的攻击了”。
就连为蒋介石撑腰的美国人也意识到了，“自今而后，共产党要到何处，就到何处，要攻何城，就攻何城，再没有什么阻挡了。”
不知，美国人是否忘记了当年他们得出的结论？现在，我们要告诉他们，共产党要到台湾去，要实现祖国的完全统一，你能阻挡得了吗？
如今，“济南第二团”就陈兵于东南沿海，老师长高锐的话语言犹在耳，“要争第一，就到战场上去争！”他们憋着一股劲，不为别的，就是要在战场上“正名”，将“济南第二团”变为“台北第一团”，把解放战争那盘未下完的棋局画上一个圆满的句号。
预祝他们心想事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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