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冰：美国为什么突然冒出几百万社会主义者？

在美国，社会主义曾经是一个肮脏的词，不过民主党参选人伯尼· 桑德斯帮助删除了其中的耻辱。准确地说，是资本主义的壮观的失败，改变了人们头脑中对社会主义的偏见。你能想象到吗？现在近一半的美国人赞成社会主义主张。

1906年，德国社会学家维尔纳 · 桑巴的写了一篇著名的政论，标题是《为什么美国没有社会主义者？》这篇文章试图解释，为什么唯有美国在工业化民主国家中，从来没有掀起一场社会主义运动。

然而今天，我们需要提出一个不同的问题: 为什么美国有社会主义者？在一个长期拒绝社会主义召唤的国家，究竟是哪些人突然说他们自己就是社会主义者？他们从哪里来？他们是怎样认识社会主义的？

伯尼· 桑德斯的总统竞选已明确显示，许多民主党人倾向于把票投给自称是民主社会主义的候选人。但更富有戏剧性和重要的是，很多民主党人公开宣称自己就是社会主义者。在爱荷华州预选会前夕的民意调查显示，超过 40%的民主党党团会议与会者说，他们是社会主义者。在新罕布什尔州初选前，《波士顿环球报》 调查显示，31%的新罕布什州民主党选民自称社会主义者。而35岁以下的选民，也有一半自称是社会主义者。在 2 月下旬，彭博新闻社的民意测验显示，在南卡罗莱纳州，39%的民主党选民自称是社会主义者。要知道，南卡罗莱纳州可是美国资本主义的心脏地带之一，以汽车制造业、航空工业、生物技术产业、物流分配、机械制造、塑料、化工、纺织、制纸和林木业为优势产业。

支持社会主义的人，并不局限于桑德斯的支持者。南卡罗莱纳州这39%信奉社会主义的民主党人中，只有26%的人给桑德斯投了票，意味着社会主义者延展了13个百分点。去年11月《纽约时报》的民调显示，56%的民主党人，包括52%的希拉里支持者，都说他们赞成社会主义主张。

美国人向社会主义转身，并不是桑德斯开了发令枪。早在2011年，皮尤调查机构的民调显示，35岁以下月49%的美国人（不仅仅是民主党人）对社会主义持积极态度，只有47%的美国人认同资本主义观点。但在2011年，要是30岁以下的人们从政治队伍挑选出桑德斯，按百分比计算的话，肯定是个位数，而且数字较小。

可以肯定地说，并不是桑德斯把年轻人推向社会主义，而是他们早已存在，就在那里。

事实上，美国目前的社会主义者数量剧增，早在占领华尔街运动开始时就有预言——1%的美国富人掌握了99%的美国财富。社会主义的兴起，也在托马斯·皮克迪所著的畅销书《21世纪的资本》中预言，在为提高城市最低收入标准的“为15美元而战”的运动中呈现。

新的美国社会主义的实质是什么呢?恐怕没有人做过深入的调查和研究，但从政治理论和教育的角度，我们还是可以做出一些推测。首先，他们不会把社会主义标榜为激进自由主义，一个有趣的巧合是，那些自称为社会主义者的人数的上升，与那些标榜为自由派的人数的上升，正好成正比。2000年，皮尤调查机构的民调显示，仅有 27%的民主党人承认自己是自由派，而到了2015年，这个数字上升到42%。而在“千禧一代”（1984-1995年出生的人）中，2004年37%的民主党人承认自己是自由派，目前有49%的人承认是自由派。彭博新闻社对南卡罗莱纳州的民主党人所作的民调显示，39%的承认自己是社会主义者，74%的自称是进步派，68%的人自称是自由派。民调中这一项是多选项。

不错，美国人拥抱社会主义的关键之一是，他们并没有被要求选择中偏左的政治认同。桑德斯为了按照民主党而非“第三党”法则参选，他让进步派和社会主义者同流，从而符合美国政治的惯例。

今天，桑德斯的支持者中没有人不认为自己不是自由派。虽然只有4位民主党众议员正式宣布支持桑德斯，但大约60%的民主党众议员青睐单一付款医疗保险制，而这项制度正是桑德斯的“杀手锏”政策。

那么为什么这个数百万计的拥抱社会主义的美国人群，在早些时候更加乐意自称是自由派？毫无疑问，桑德斯的竞选活动洗刷了加在社会主义身上的污迹。苏联社会主义的崩溃，使得美国年轻人把社会主义与西欧的社会民主主义相提并论。苏联人所遭受的经济不平等之苦和获取社会福利之少，当然要比美国人更甚。

不过可以肯定的是，美国最初进入社会主义阵线的这数百万人，是因为资本主义的几乎丧失了其全部的功能。20世纪中期的那种有章法、工会化、半社会化的资本主义，造就了中产阶级的勃兴。而过去35年中，没有规范的、非工会化的、金融化的资本主义，已经产出创纪录的不平等、中产阶级萎缩和年轻人缺乏经济成功机会。更何况，年轻人还背负着从未有过的经济负担。

美国也许突然成了数百万计社会主义者的家园，但依然缺乏社会主义运动。一旦桑德斯的竞选活动结束了，他还会去进行社会运动吗？他会认为是对支持者个人或机构的欠账吗？不过同样，我们也看到希拉里的支持者是自由派联盟，无论希拉里还是桑德斯谁笑到最后，在民主党内建立严肃的、可持久的社会主义组织，也许是对美国年轻人的一种回报。

维尔纳· 桑巴在1906年的文章中写道，“在烤牛肉和苹果派的香味中，一切社会主义的乌托邦都会被搁浅”。他辩称，移民来到美国，形成了从事工业活动的工人阶级，他们发现在这里的生活标准远超过他们出生地的生活，所以他们认为从事社会主义活动根本没必要。

如果真像桑巴所争辩的，美国之所以缺乏社会主义者，是因为这里有改变经济状况的现实和期望，而且美国是一个奖励劳动的国家。那么现在的美国，则是人们对改善经济状况不再抱什么希望，而且美国是一个只青睐有钱人的国家。这也许就是为什么社会主义在美国突然兴盛的关键因素，这就是为什么在2016年美国突然冒出了数百万计社会主义者的深刻背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