唱出中华民族的呼声:忆《黄河大合唱》在敌后的演出

作者:吴 因 来源:解放军报 2020-08-30

唱出中华民族的呼声:忆《黄河大合唱》在敌后的演出

  

唱出中华民族的呼声:忆《黄河大合唱》在敌后的演出

1939年春天,我们抗大总校文工团,有幸欣赏了《黄河大合唱》这部伟大作品在延安陕北公学大礼堂的首演。那是令人终生难忘的。看过演出后一段相当长的日子里,大家都在谈论着《黄河大合唱》这部作品,争相传抄《黄河大合唱》的歌谱。一时间,《黄河大合唱》中的歌曲在我们文工团流传开来,成了我们这群文艺战士衷心热爱的歌。

我们抗大总校文工团,历来就很重视合唱节目。抗大总校在延安时,合唱的排练和演出指挥工作,都是郑律成同志负责的。1937年7月,抗大总校开赴敌后,郑律成同志留在延安,合唱的排练和演出指挥工作就由我负责了。《黄河大合唱》问世以来,我们团排练、演出过其中的《黄水谣》《保卫黄河》,大家都想进一步把全部作品完整地排练和演出。但是考虑到我们团人数有限,乐队力量比较弱,所以未敢尝试。我出于对《黄河大合唱》的热爱,对这部作品从文学上、音乐上做了认真地研究,并记了详细的笔记,对大合唱中每一首歌曲的内容、特点、音乐结构和表现形式等,都一一地进行了剖析,从而熟悉了整个作品和每句歌词、每句乐曲以至每个音符。我盼望着,有一天能够指挥《黄河大合唱》的演出。

1940年春天,抗大总校政治部主任张际春、宣传部部长谢翰文,根据副校长罗瑞卿的指示精神,安排我们与晋东南鲁迅艺术学校(当时人们习惯地称之为“前方鲁艺”)联合排练《黄河大合唱》,将要在纪念“五四”青年节晚会上演出。文工团全体同志都为这一决定而欢欣鼓舞,大家一直以来渴望排练和演出全部《黄河大合唱》的心愿终于要实现了。

4月下旬,一个风和日丽的早晨,我们抗大总校文工团全团人员在杨恬团长、孙明远指导员的率领下,愉快地背起背包、带上乐器,从驻地山西武乡县牛家岭村出发,去和前方鲁艺的同志们一起合排《黄河大合唱》。行程大约50里左右,我们不到5个小时便到达了目的地——下北漳村。

一进村,我们就受到前方鲁艺师生们的热情欢迎。两个单位参加合唱的人员共有八九十人,乐队共有三四十人。这样规模的合唱队和中西乐器合组的中型乐队,在当时敌后根据地里,已是相当可观和十分难得了。我们到达后的第二天,在下北漳村村边小河旁那片梨花盛开的树林中,《黄河大合唱》的排练工作正式开始了。

在排练中,我们发现乐队缺少低音乐器,乐队伴奏显得不够丰富、浑厚,衬托不出黄河雄伟、壮阔的气势来。抗大总校文工团负责舞台工作的温礼源同志,便开动脑筋想办法,找来两块古旧橱柜的木板,加工做成大提琴的面板和背板;到附近镇上买来了做箩用的箩圈材料,放在蒸笼里加热后,擀成大提琴的侧面板。他又精心地雕刻了琴头和弦轴,并找到一块硬木,做成了指板和弦总,刻了琴码,最后用鳔胶将各部分粘合起来。就这样,他手工做成了一把大提琴。乐队试奏了一下,声音还不错,音量也不小,从而增加了一件低音乐器,丰富了低音声部,使乐队伴奏增色不少。

排练中,我们又发现乐队的打击乐不够丰富,有的地方力度和强度不够,前方鲁艺的音乐教师李季达同志发挥了创造性,制作了一套由十面大小不一、高低音不同的鼓和一套由梆子、木鱼、响板、锣、堂锣、小锣等组成的组合式打击乐器。他一个人,双手双脚并用,就能担任这两套乐器的演奏。我们在排练《黄河船夫曲》表现黄河船夫与狂风巨浪拼搏的呼喊与歌唱时,使用了所有的锣、鼓、钹和各种打击乐器,还是感到气氛和力度、强度不足。这时有人建议,用几个喝水用的大搪瓷茶缸子和缴获的日本军用铁饭盒,里面放进两三把羹匙,按照音乐的进行,有节奏地摇响,以配合呼喊式的歌唱。经过试验,这样做不但烘托了紧张、激昂的拼搏气氛,而且增加了音量和力度,使这部大合唱从第一首曲子开始的第一句“嘿哟”起,就强烈地震撼人心,扣人心弦,收效很好。这套组合式打击乐器和十面鼓,在《河边对口曲》的乐队伴奏中,丰富和突出了这首歌曲的民谣风格和节奏特点,并使此曲最后一段合唱加入后,更加节奏鲜明、激昂有力。

经过一个多星期的努力,《黄河大合唱》的排练工作已接近完成。最后几次合排时,前方鲁艺的校长李伯钊同志找到了我,兴奋地和我谈了她对于《黄河大合唱》演出的设想和建议。看得出,这些建议她是经过较长时间的深思熟虑而提出来的。她建议:演出时,把乐队放在侧幕条里,不直接同观众见面,以保持舞台上画面的干净、统一;舞台上,在合唱队的前面,由左至右,略朝向舞台的右前方,放置一块几乎横贯全台的黄河大木船船舷的景片。指挥就在船头之上,站在被景片挡着的指挥台上指挥。全体合唱队员们按声部位置、前后略为参差,并稍转身朝向右前方船头方向;后排的合唱队员站在垫高的木板上,和前排队员成梯次排列。这样,整个合唱队就如同是在黄河上行驶的大木船上的船夫集体。此外,她还对队员的着装、灯光的使用等提出一些建议。

我非常支持她的设想,认为这在大合唱的表演上是一个创造,有助于加强观众对这部作品的理解和接受。对此,大家也都表示赞成。于是,我们重新设计了演出的舞台画面,调整了合唱队队形和乐队、指挥的位置。经过反复试验,发现这样做法的音响效果并不差,而且更突出了合唱的声音。文工团派了两位舞台工作同志立即返回驻地,设计与绘制黄河渡船的景片。最后合成连排,我们把全部《黄河大合唱》从第一到第八曲连续合排了数次,又请来前方鲁艺的老师们审听,大家一致表示满意。这时,离“五四”青年节只有一个星期了。我们便整理行装,告别了前方鲁艺师生,返回文工团驻地,做演出的具体准备工作了。

“五一”才过,前方鲁艺参加《黄河大合唱》排练、演出的师生们便来到了抗大总校校部所在地武乡县蟠龙镇。略作休息,他们就同我们文工团一起复排了《黄河大合唱》。当晚的彩排审查,得到总校各部部长的充分肯定。

5月3日傍晚,纪念“五四”青年节的活动开始了。抗大总校校部所在地蟠龙镇外,山坡下平坦的河滩广场上,全场一片欢腾、锣鼓喧天,歌声此起彼伏。人们围着一堆堆篝火跳起集体舞、大秧歌,军民尽情地欢笑歌舞。1个小时过后,开纪念大会,会上领导同志讲话很简短,接着《黄河大合唱》演出就开始了。

这次《黄河大合唱》演出,男高音独唱《黄河颂》的演唱者是吕斑,配乐朗诵诗《黄河之水天上来》的朗诵者也是他。这是他主动要求担任的。为了演唱好《黄河颂》,吕斑每天早起练声练唱。他的声音高亢、嘹亮,略带一些沙音。但由于他的演唱热情、豪放,吐字清楚,以情感人,因而演出时他那略带沙哑的声音,已不为人们所注意和察觉了。他朗诵的《黄河之水天上来》,感情奔放。特别是这首配乐诗朗诵由张桐同志用三弦伴奏,他以对诗朗诵的深刻理解和娴熟的弹奏技巧,随着朗诵的抑扬顿挫、起伏缓急而配合伴奏,为朗诵增色不少。男声对唱《河边对口曲》是由男高音李佑民、男中音李自治两位同志表演的。他们上台演唱时化了妆,并配合一些表演动作,使这首民歌音调的对口曲更加生动、形象和通俗易懂。女高音独唱《黄河怨》是由段芬同志演唱的,她的音色优美、圆润、明亮,演唱感情深切,真挚细腻,委婉动人。那悲痛愤懑、如泣如诉的歌声,深深地打动了观众,连站在舞台上的合唱队员、侧幕条里的乐队队员也深受感染。说白由李蒙同志朗诵,他口齿清晰,声音洪亮、有力,把每一乐章开始时的说白在感情上、语调上处理得细致入微,格外生动,使整个大合唱连接贯通,给人们留下深刻印象。

《黄河大合唱》演出开始后,整个会场一片寂静,安静得就像我们是在对着空旷的原野歌唱。演出的8个乐章衔接得十分紧凑,全部大合唱一气呵成。舞台前沿黄河渡船船舷与船头的布景,仿佛把观众带到了滚滚的黄河岸边,引导观众进入到大合唱的意境之中。有的演员化了妆,使得演出更加形象、生动。舞台的灯光照明随着演唱情绪的变化而改变着色调,配合了演唱的气氛。

当最后一曲《怒吼吧!黄河》终了,全部大合唱结束。现场哑场了片刻,突然,从观众中爆发出了热烈的掌声,然后这掌声持续了三四分钟之久。在场的观众中,有抗大总校的教职员工、学员和战士,有住在附近的部队指战员,还有蟠龙镇及附近的老乡们。他们自始至终是那样聚精会神地、静静地听着我们的演唱。演唱结束后他们的反应之强烈、情绪之热烈,是我们始料未及的。这说明了《黄河大合唱》这部反映中华民族苦难和斗争历史、激励人民争取抗日战争胜利的音乐、文学作品,是中华民族的呼声,是时代的声音,是人民群众喜闻乐见的艺术形式,是思想性、艺术性都很高的富有时代精神的作品。它并非“阳春白雪,曲高和寡”,而是“阳春白雪,曲高和众”。

这场《黄河大合唱》演出之后,抗大总校的机关干部、学员、战士和附近的部队,纷纷前来找我们索要《黄河大合唱》的歌谱、要文工团派人教唱其中的歌曲。没多久,《黄河大合唱》中的歌曲就在抗大总校各个单位和附近部队中广为流传开来,成为广大官兵心中热爱的歌。

(易之根据作者回忆文章整理,有删减,原文刊于《中国人民解放军文艺史料选编·抗日战争时期》)

作者简介:吴因,湖南岳阳人,1919年11月出生,1937年3月参加革命工作,1938年9月入伍。历任宣传队队长,原总政文工团歌舞团音乐队队长、合唱队队长、副团长、团长等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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