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艺创作要树立正确历史观
文艺创作要树立正确历史观
张江
历史题材创作要求创作者校准价值观,葆有历史正义,该抨击的抨击,该讴歌的讴歌,该同情的同情
面对历史时,创作者的虚构和想象必须遵循历史法度的规约。这一法度就是历史真实和艺术真实,创作者在进行历史题材创作时,必须在这二者之间寻找到恰切平衡点
小历史也要写出大气象,作家艺术家不能人为地将历史矮化、孤立化,要有胸怀天下的格局、目及古今的视野,只有这样,历史才有厚重感,作品也才有高度
文艺创作离不开历史。纵观文艺发展史,历史题材是文艺创作重要生长极,历史题材创作长盛不衰,诞生诸多名家名作。从更宽泛意义上讲,任何文艺创作都是一定历史语境之下的行为,“历史”之于创作者如影随形、无处不在。就此而言,树立正确历史观不仅是历史题材创作者必修课,更是每一名文艺创作者都要面对的重要课题。
历史刻度与文艺温度
逝者如斯夫,不舍昼夜。奔腾的历史长河展现的往往是绵延、线性、理性的一面。尤其是经过时间过滤,历史往往只留下文字的中性概括。但事实上,历史不是抽象符号,具体到某一刻度内,历史总是斑斓而丰富的,有歌哭、有欢笑、有挣扎、有雀跃,有兴衰成败也有聚散离合。这才是历史本来面目。一个个鲜活个体的集合构成历史有机体的万千细胞。除个体的喜怒哀乐,一个国家、一个民族的历史更是往事沧桑。战争、生存、发展,屈辱、荣耀……凡此种种,铸就一个国家、一个民族特定历史时段内的主题和底色。历史的主题、底色与国家民族命运关联在一起,也与这个国家和民族的每一个个体关联在一起。
文艺的温度,很大程度上就体现在对个体、国家、民族命运的历史观照之中。在切入历史时,文艺创作过程其实就是重新赋予历史以情感温度的过程。创作者对待历史的态度,决定作品情感温度。近些年一些作品在这方面处理不当。比如,出于商业目的考量,本来面对的是一段沉重严肃的民族抗争史,但是个别创作者在面对这段历史时,展现的却是嬉戏娱乐的态度,暴露其对历史的无知和轻慢。
文艺家触摸一段历史,就是去感知和呈现生命的温度,民胞物与精神是创作者穿行于历史时应具备的。以《黄河大合唱》为例,它对中国人民坚强不屈斗争精神的热情讴歌,以及所发出“团结一心冲上前”的怒吼,激励了多少中华儿女投身可歌可泣的抗战斗争!正是因为创作者对民族历史命运深刻关切,《黄河大合唱》至今仍然能够唤起人们强烈的爱国情感。这就是有温度的文艺,文艺也因此才成为时代前进的号角。
进一步说,创作者在历史面前展现的同情或冷漠、赞许或批判、讴歌或嘲讽,无一不是创作者价值观的传达。就历史题材文艺作品而言,与其说它还原了某一段历史,毋宁说它借某一段历史传递某一种历史观和价值观。我们一直倡导有筋骨、有道德、有温度的文艺作品,具体到历史题材创作,这一要求或许可以换成更具针对性的表达:创作者要校准价值观,葆有历史正义,该抨击的抨击,该讴歌的讴歌,该同情的同情。
历史法度与虚构尺度
有一段时间,历史虚无主义思潮和文化消费主义思潮彼此策应,相互助长,对文艺创作产生影响。具体来说,历史虚无主义从理念上消解历史真实的规约,为文化消费主义提供理论支撑;同时,文化消费主义以“消费”“娱乐”为目的,为历史虚无主义制造市场需求。比如,在个别影视剧中,历史演进被改换为宫闱秘史、粉黛争宠、权谋算计,英雄人物被随意涂抹,让人感到荒唐和愤慨。
文艺创作可以虚构,这是创作基本常识,历史上位列经典的众多历史题材文艺作品也都大量使用虚构和想象。没有虚构和想象,《三国演义》很难成为《三国演义》,《水浒传》也很难成为《水浒传》。在承认虚构合法性同时,我们需要思考的问题是,文艺家的虚构是无限制、无约束的吗?当然不是。在面对历史时,创作者的虚构和想象必须遵循历史法度的规约。这一法度就是历史真实和艺术真实。
说到底,创作者在进行历史题材创作时,必须在历史真实和艺术真实之间寻找到恰切平衡点。历史真实要求创作者尊重历史、敬畏历史,不能完全抛开历史信马由缰、随心所欲;艺术真实又赋予创作者一定虚构和想象的自由,两者彼此制约、相互养成。背离历史本质真实,历史题材创作就成为假借历史之名的冒牌货;没有艺术真实,历史题材创作就失去艺术魅力,沦为扁平的历史流水账。有经验的艺术家经常用“大事不虚,小事不拘”作为历史题材创作基本原则,这或许是寻找历史真实和艺术真实平衡点简单易行的办法。
历史题材创作的题中之义,是用艺术的方式帮助受众拨开弥漫在历史表层的迷雾,传达历史精神,让人们把握历史发展规律。凭借花花绿绿的趣事逸闻满足好奇之欲,或者过度依靠虚构和想象,建构没有历史骨架的虚空历史,都有背于作家艺术家应有的远大抱负。历史题材创作中,“历史”变得越来越“好看”、越来越“有趣”,但厚重历史感及其带给人们的思考却越来越少,这样的历史题材创作难以行远,值得深思。
历史厚度与作品高度
近年来,有历史学家提出“小历史”与“大历史”概念。以我的理解,所谓小历史就是那些“局部的”历史,比如个人的历史,日常、生活层面的历史等。所谓大历史,是“全局性”的历史,比如时代更迭的历史、重大事件和重要人物的历史等。那么,在历史题材文艺创作中,艺术家应该写小历史还是大历史?这样提问,绝不是重拾题材决定论。大历史写不好同样是小作品,小历史写好了也可以成就大作品,从文学艺术本质特征来讲,其具象化表现方式也与个人的、日常的、喜怒哀乐的小历史颇为契合。
不过,小历史要写出历史大气象,是对创作者功力的考验。当前一些历史题材作品缺少的恰恰是这一点。本来是历史发展中举足轻重的重要人物、是彪炳史册的英雄人物,在一些艺术家手中呈现出来的反而只是琐屑庸常一面。英雄固然也是人,也有儿女情长,也需要柴米油盐,但是英雄之所以成为英雄,绝不仅仅因为这些,而是因为他们身上具有超出常人的特殊品质和力量。这种品质和力量对应的不仅是个人,更是整个时代、整个国家和民族。纵观文艺发展史,大凡经典历史题材作品无不如此。一切历史,包括一个人的历史、一个家庭的历史、一个家族的历史,都可以成为文艺创作素材,一旦被作为一部伟大历史题材作品的构成要素,作家艺术家就需要赋予它超越自身折射时代、国家和民族的意义。换言之,小历史只有放在大历史格局中,人物、故事、细节才会有大气象。
事实上,小历史与大历史不是绝对的,只是观照视角和焦点不同。小历史聚合在一起就是大历史,小历史中蕴含大历史演进的内在逻辑;大历史总是裹挟小历史前进,没有孤悬于大历史之外的小历史。所谓小历史也要写出大气象,指的就是作家艺术家在进行历史题材创作时,不能将历史矮化、孤立化,要有胸怀天下的格局、目及古今的视野,只有这样,历史在其手中才会被赋予厚重感,拿出的作品才会具备应有高度。
作家艺术家不一定都要成为史学家,但多读一点历史是必要的。对历史一无所知,或者历史知识支离破碎,正确历史观就无从树立。只有真正走进历史深处,了解历史的宏大和壮阔,才会从心底升腾起对历史的尊重和敬畏。
(作者单位:中国社会科学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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