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仰：要求法院庭长会做饭，哪里不对劲？

作者：刘仰来源：作者博客 2014-04-22

　　近日，河南省高级人民法院院长张立勇的一段话在网络上引起热议。张院长在考察所辖某县某法庭时，有几句话被传到网络上，大意是：法庭庭长要学会做饭，中午饭吃不好，下午工作就做不好;中午饭吃不好，大家就不会坚持岗位，如果恰好当事人宴请，可能就出去吃人家的了，这事关法院形象，还有腐败之嫌，都是隐患。等等。

　　我觉得张院长这番话说得不错。但到了媒体嘴里，话便走了样，看看下面这些标题：《庭长做厨子，是做饭还是做秀?》《庭长学会做饭就能公正执法吗?》《法院庭长不会做饭就调离，理由何来?》《不想当厨子的法官不是好庭长?》《法院要求庭长必须会做饭》，等等。媒体调动了他们讽刺挖苦的细胞，竭尽所能地调侃、挖苦这一消息。傍晚我在河边散步时，听着收音机，中央人民广播电台某位苏姓主持人装模作样地摆出强大的“无语”姿态，明明心里想挖苦、嘲笑，一会儿说河南“越描越黑”，一会又却故意装傻地问嘉宾：你说这事哪里不对劲?总觉得哪里不对劲。

　　在我看来，如果要问“这事哪里不对劲”，那么，不对劲的是媒体人。媒体人要么不负责任地道听途说、添油加醋、歪曲事实、夸大其词，要么用浅薄无知来抖机灵。首先，媒体对这一网络消息无厘头般地狂欢，除了张院长说庭长要会做饭外，还因为说庭长做饭要纳入考核机制，一个月学不会的要调离。事实上，河南高院很快澄清，庭长是否会做饭，并没有纳入考核体系。于是，媒体一哄而上的嘲笑、挖苦，变成二傻子在那自娱自乐，别人看得莫名其妙，媒体自己或笑的上气不接下气，还问别人：你怎么不笑?或者一脸正经、居高临下地大加鞭挞。都是一副小丑模样。

　　河南省高院张院长的确说了提倡庭长学会做饭的话，某县法院说学不会要调离，最多可以认为是领会领导意图太机械。是否纳入法官或庭长的考核体系，媒体做一个简单调查即可以确认。但是，媒体不愿做一点调查确认的基本工作，听着风就是雨，在网络世界道听途说的基础上，不加辨析地拿来就用，极尽讽刺挖苦之能事，也不怕别人说它缺乏职业素养。自己当了小丑，还在那尽情表演，一点自知之明都没有。

　　张院长为何要说庭长应学会做饭?张院长说，这事关法院形象，还有腐败之嫌，都是隐患。因此，张院长说这话的指向非常清晰。庭长会做饭与防止腐败怎么能联系起来?媒体人浅薄而无知，对此严重缺乏穿透性的理解力，我在这里不得不说点大道理。司法独立这个概念大家都不陌生，媒体人也时常把这个概念挂在嘴边。但是，司法如何才能独立?减少依赖性、减少利益关联是司法独立的必要前提。依赖性首先是司法系统的工资收入、福利待遇等。在这个问题上，我们不能要求司法系统依赖市场，让司法系统自己去赚钱，减少对政府的依赖，显然是不可能的，任何一个国家的司法系统都不可能变成赚钱机构。因此，司法系统在基本待遇方面依赖政府，这是必然的。

　　出于司法独立的要求，除了对政府的必要依赖外，其他的依赖越少越好，司法系统对其他方面的依赖越少，利益关联越少，就越能确保司法独立。以人为例，有些依赖是会害人的，例如对毒品、对酒精的依赖。对于法官来说，接受宴请即便不算依赖也很容易产生不必要的利益关联。因此，出于司法独立的要求，减少法官对一切不必要事务的依赖，包括宴请，我想，这就是张院长说这番话的根本用意。从这个角度说，要求庭长会做饭，不过是强调这一用意的切入点，意思是法院自己办好食堂，给法官们比较满意的伙食，减少大家外出宴请的冲动和欲求，这是完全正确的。庭长学会做饭，无非是个由头，对于一个法庭的全体工作人员来说，庭长都亲自给你做饭了，你还好意思外出吃饭吗?因此，庭长要学会做饭，可以看成是强调减少宴请的一种机智、一种幽默，将其纳入考核体系，充其量只是说个笑话。

　　也许有人认为法官吃饭这件事都这么要求，有点过了。但要真正兑现司法独立，就应该从这样的细节做起。如果有人觉得法官自己管饭这件事要求过了，那么我想说，还有更过的。如果要求法官不能在家里会客，是不是更过分?但是，宋朝就有这样的规定。法官要会客，只能在办公场所，不能在私人场合。这是不是不合人情?那么，在家里见亲戚朋友也不行吗?宋朝规定，节假日可以，平时不行。按照这个逻辑，宋朝的法官当然也就不能到饭店吃饭。比较而言，张院长只是希望法官减少外出吃饭，中国古代的要求更严格，不允许法官在饭店吃饭。

　　中国古代对于法官的这种严格要求，体现了一种权利义务的关系：政府给了法官不错的待遇，目的是让法官保持公正，不要因为一些客观原因、具体困难而欠下人情。喝酒乱性，容易影响法官的形象不说，酒肉朋友多了，就容易在某些时候丧失客观公正的立场。我认识的司法干部中，有一个人一直坚持这种中国古代延续下来的传统，他叫姜瑞峰，曾经是石家庄市纪委书记，已经去世。姜瑞峰在任纪委书记时，从不到饭店吃饭，领导宴请也不去。他的家人对他都有意见，全家人就没有一起在饭店吃过饭。姜瑞峰说，他要以这种方式摆脱各种人情，维护铁面无私的法律真义。因此，庭长做饭、法官吃饭看起来是一件小事，但事实上，它事关司法公正。吃人的嘴短，拿人的手软，老话用在这里，是一个强大的道理。司法独立不是说说而已的漂亮话，要将它落到实处，就应该从吃饭这样的小事入手。某些媒体人自己浅薄无知，对张院长这番话的真正用意严重缺乏理解能力，自以为是地大加嘲笑，充分暴露出他们自己的弱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