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金明：农林部部长沙风在抗击河南驻马店“75·8”水灾中
关注河南驻马店灾情
1975年8月5日，国务院通知，以农林部部长沙风为团长，组织慰问团奔赴河南驻马店一带灾区慰问。
沙风于1937年11月奔赴延安，次年4月加入中国共产党，抗大毕业后被分配到新四军工作，参加了抗日战争和解放战争，历任营长、团长、副师长等职。新中国成立后任战车师师长、第一坦克学校校长、装甲兵工程学院院长、装甲兵副司令员兼参谋长，1964年被授予少将军衔。1968年8月，沙风被选到国务院农林办公室和中央农林政治部任军代表。1970年7月任农林部革委会主任。1975年1月17日，四届全国人大一次会议在北京召开，经国务院总理周恩来提名，全国人大常委会批准，沙风被任命为农林部部长。这是一位久经战争考验，有文化、善学习、素质全面的领导干部。这年，他57岁。
沙风一直关注着暴雨后驻马店一带的情况。1975年8月初，3号台风从福建省登陆，以罕见的风力和携水量，从福建越过江西，穿过湖南然后转向，渡过长江进入河南，直达中原腹地。
由于当时的气象观测技术差，台风在气象局监视屏上不知去向。不少观测站还是靠看天看云预测气象，也没有建立相应的天气预报联动机制。结果台风云团转入到河南驻马店以西山区，骤降3天暴雨，降下相当于当地两年的雨量。暴雨中心在驻马店以西45公里的板桥水库和洪河上游、舞阳县境内的石漫滩水库一带。这场特大暴雨，使驻马店地区及周边的周口、漯河、信阳等地一片汪洋，交通大动脉京广铁路被洪水冲垮。
由于洪水来势凶猛，淮河流域的洪汝河、沙颍河等河水量暴涨。先是驻马店的白水滩水库和上面的一个小水库垮坝，大量水库的水直冲泄下来，致使板桥水库、石漫滩水库和中游的一些中小水库先后决堤溃坝。滔滔的洪水挟沙带石，以每秒6米的速度呼啸而下。洪峰过处被夷为平地，合抱之木被连根拔起，犹如山崩地裂。60吨重的大油罐被冲到20公里之外，50吨重的火车车厢被冲走5公里，京广铁路铁轨被扭成麻花状。这就是史称的“75·8水灾”。
8月9日，驻马店地委向党中央发出特急电报：300多万人被洪水包围，困在房顶、树上已有两三天，万分危急！驻马店告急，豫南告急！
沙风发现情况严重，立即报告中央军委，请求派人民解放军支援，同时协调有关部门投入抢险救灾。随着灾情的扩大，党中央、国务院决定迅速调集空军，舟山的海军，武汉军区部队赶赴灾区，并组成以中央政治局委员、国务院副总理纪登奎为团长，乌兰夫（全国人大常委会副委员长）、沙风、邓东哲（国家计委副主任）、丁志辉（总后卫生部副部长）为副团长，包括安法乾（商业部副部长）等13人在内的中央慰问团赶赴灾区，慰问灾民，参加抢险救灾。
12日，沙风和慰问团部分成员乘飞机赴河南。因下大雨，飞机只得转道大同到豫南。在京外视察工作的纪登奎从杭州直飞驻马店会合。沙风到驻马店以后，看到街上有不少军人在忙碌。经询问，驻信阳的解放军第61师和武汉军区舟桥部队已经先后赶到。他知道中央军委的命令已经下达，心里稍微平静了一些。
视察灾情，提出炸开阻水堤坝
沙风和乌兰夫在驻马店见到河南省委第一书记刘建勋。刘建勋见到慰问团就哭了，说：死了那么多人，我们怎么对得起党，对得起人民！随即，沙风决定去看洪水现场。经过与赶来的武汉军区副司令员孔庆德商量，调来了直升机。慰问团在刘建勋的陪同下，乘米-8直升机视察了京广铁路以东被洪水淹没和围困的灾区灾民。沙风等人在50米的高空视察，飞了半小时仍然是洪水，不见陆地，5座县城和零星“小岛”上密集的灾民在高处等待，很多人站在水里或骑在树上，不停挥动双手。随后，直升机转向，又视察了京广铁路以西石漫滩水库和板桥垮坝水库。
12日16时，沙风和慰问团其他同志一道乘直升机回到驻马店。他们步行到军分区礼堂，听取赶来的地委和各县县委书记的汇报。遂平县委书记先汇报遂平县沿河群众的受灾情况，再由驻马店地委第一书记苏华汇报全地区水情和灾情。他们恳切地说：“灾民们在洪水中逃生已经四五天了，只靠空投食物维持生命，白天受烈日烤炙，夜晚受寒气侵袭，已经筋疲力尽。有的还躲在树上或站在水中。老弱、妇女和儿童，因为体力不支，坠入水中死去的惨剧每天都有发生。”说到痛处，苏华哽咽地说不出话。通过汇报，沙风和慰问团基本掌握了情况：被洪水卷走的无可挽回，但灾区内500多万灾民需要救援，特别是困在水中的100多万灾民迫切需要拯救。听完汇报，沙风和中央慰问团同志认为当务之急，是要尽快排除洪汝平原上的积水。
13日上午，沙风与驻马店地委第一书记苏华、水电部处长黄盛熙等乘直升机到洪河下游安徽境内，视察了当地的阻水堤坝，同当地政府负责人协商炸开阻水堤坝问题。沙风回驻马店后，向纪登奎等领导汇报了所看到的灾情，提出应立即排水泄洪。他说：灾情还在向恶化的方向发展，如果继续下雨，河南的宿鸭湖水库决堤，淮河大堤必然难保，出现这种情况最少也会有上百万人死亡。
纪登奎在河南省委工作过很长时间，对当地的水利设施熟悉。宿鸭湖水库位于河南省驻马店市汝南县罗店镇东，是淮河支流洪汝河水系中的大型水库，建成于1958年，控制流域面积4000多平方公里，总库容16亿立方米。一旦溃坝，后果不堪设想。沙风和纪登奎、乌兰夫商量后，决定立即派一个步兵师的兵力，沿宿鸭湖水库的大堤布防。五步一兵带手电筒，昼夜观察，一旦发现堤涌，迅即以沙袋堵住，然后再大力救援。
沙风和纪登奎、乌兰夫商量后，初步确定了要炸开的几处堤坝。开完会，通知当地驻军准备炸药，一旦中央同意炸堤坝，立即执行。沙风正在部署工作，军分区司令员来了，诉苦说找不到车，问：（运送炸药）找谁批啊？沙风十分严肃地说：怎么找车怎么运，是你的问题。这是命令，国务院下命令，就是最高命令。还找谁批？
当时国务院也管军队的事儿，国务院命令就是最高命令了。军分区司令员看到沙风严峻的神情，赶紧去安排搬运炸药的车辆。
晚上9时许，纪登奎告诉沙风，国务院要研究加速排水的问题，要他带盖国英（水电部水政司副司长）、陈惺（河南水利专家）去北京汇报。同时，通过中央防总急电安徽，要求连夜转移洪洼区群众，准备炸开阻水堤坝。走时，刘建勋含着眼泪对沙风说：“你去，代表我，代表河南，只有一个请求，炸开阻水工程，解救河南人民。”沙风看看他，无语。河南泄洪淹安徽，领导和群众都要做工作，不是一件简单的事。
向中央报告灾情，再次提出炸坝
沙风等人乘直升机于13日晚10点从驻马店起飞，11点到李新店机场，换三叉戟飞机飞往北京。14日0点15分，沙风、盖国英、陈惺等一行乘坐的飞机降落在北京西郊机场，国务院副秘书长吴庆彤和派来的汽车已经在机场等候。上车后，大家直奔国务院会议室参加紧急会议。沙风进门看到会议室里灯火通明，中央政治局委员、国务院副总理李先念及有关部门的领导早已等候在那里，人人脸上露出担忧的神色。沙风汇报了灾情，并转达了河南省委要求加速排水的请求。说起灾情，沙风有些难过。他说，灾区群众白天烈日，晚上寒冷，吃的全靠飞机空投，每天都有灾民因体力不支死亡。说到解救之策，沙风提出：“要尽快疏导洪水，必须炸开班台水闸等泄洪阻碍物。”
班台水闸属于安徽，在它上游的洪汝平原，积水深3.4米，而下游淮河水位却较低，流量也不大。班台水闸成了困住洪水东去的“拦路虎”。如果不打开班台水闸，洪水继续浸泡着的数百万民众，发病率将迅速上升，饿死、病死和瘟疫造成的死亡将远远高于洪水卷走的生命。目前只有一个方案：炸掉班台水闸。但是炸掉班台水闸，必将殃及安徽境内居民。班台水闸是1958年修的，目的就是防止来自河南的洪水。因为排水问题，河南和安徽曾发生过矛盾。
李先念心情也非常沉重，说：“为了救人，你们说炸开哪里，我们就同意炸开哪里。”陈惺在地图上指出需要爆破的位置，李先念在征求身边水利电力部部长钱正英的意见后，表示同意，并要钱正英起草国务院和中央军委的联合命令调动部队。联合命令起草好，李先念看过后即和当时主持军委工作的邓小平通话，得到同意后，签发命令。武汉军区和南京军区的舟桥部队紧急出动，执行爆破任务。
时间紧迫，李先念要求武汉军区和南京军区的部队先出发，由他签字的命令随后由空军空投到各部队所在位置。凌晨3时，李先念通知安徽省委书记王光宇急赴班台镇，监督炸开班台水闸。
在钱正英起草命令时，李先念问河南水利专家陈惺还有什么问题。陈惺说，宿鸭湖水库尚未脱离危险。李先念即要陈惺和河南省委领导通电话，要他们采取紧急措施，确保水库安全。李先念痛心地说：“宿鸭湖水库再也不能出事，再出问题，它就是催命鬼。”
散会后，李先念对沙风讲了一句话：如果救灾不力，发生更大的死亡，那么你和纪登奎到天安门向全国人民谢罪吧！
沙风知道这句话的分量，没敢耽搁，连夜乘飞机赶往灾区，凌晨6时赶到驻马店，即向慰问团和武汉军区、河南省委汇报了党中央的关怀与国务院会议的情况及联合命令。讲到李先念关注宿鸭湖水库灾情时，纪登奎说：如果宿鸭湖水库再出问题，我们就下地狱了，决升不了天堂。
沙风说：我带几个人去前面指挥炸坝排水吧！
纪登奎点点头：你去吧，事不宜迟。随后，他批准成立由沙风、盖国英、陈惺等人组成的排水指挥小组，沙风任组长。
沙风没有耽搁，即率盖国英、陈惺和驻马店地委第一书记苏华乘直升机去新蔡县。直升机到了新蔡县城，找了一块高地降落。沙风看到遍地是水，指示换船前行。在县委领导的配合下，沙风带领水电部一男一女两位同志和武汉军区工兵团的同志，带上大量炸药，到县城南关换了一条柴油机船，直奔班台镇。此时四处已是一片汪洋，道路、田野都在水下，只有电线杆、树梢露出水面。
沙风在船上，忽然发现一架直升机在乡镇上空盘旋。为了救一个老人和一个小孩，直升机往下扔救生衣后爬高时，尾翼扫在树梢上，掉了下来。还好，直升机掉在了一个仓库上，没有机毁人亡。沙风赶紧指挥柴油机船过去抢救。正副驾驶员从飞机里出来，在船上人员的引领下到了船上。他们见到沙风非常紧张。正驾驶员说：“报告首长，是我的责任！”副驾驶员也说：“首长，是我的责任！”沙风安慰他们说：“你们这是救护灾民，你们受惊了，不追究责任。看受伤没有，好好休息。”随后，随行人员把正副驾驶员安排到船尾去检查治伤。
指挥炸坝，疏导民情
沙风等人到达班台水闸附近时，安徽阜阳地委书记正在班台水闸的一个地方等待。沙风命令立即去找他。不一会儿，他被带到指挥船上。沙风下令：按照中央指令，立即转移下游群众。地委书记显然知道要炸坝，他说：群众不愿转移，我们不同意炸坝。他身边跟着的干部喊道：“我们与班台水闸共存亡。”
沙风严厉地强调：“中央命令一点都不能变动，必须炸坝！立即执行。”
沙风看到随行的阜阳地委负责人不敢暴露身份，担心安徽的老百姓伤害他，只得找到部队领导，让部队迅速派出若干支小分队，深入村民中做工作。同时给家住下游的部队指战员提要求，要他们劝告亲人，要自家人迅速转移，而且要求父母、妻子、儿女去做亲友、邻居工作，赶紧转移。在军队的大力协助下，豫皖边界的地、县委很快将分洪区的群众迅速转移。
10时，沙风一行赶到班台水闸，武汉军区副司令员孔庆德前来报告：10吨炸药已经准备好。爆破由第88团司令部副参谋长孙诚负责。孙诚在辽沈战役中被东北野战军授予过“爆破能手”的光荣称号。他察看班台水闸结构和周围地形后，与爆破组其他成员准确地计算出炸药量，选准炸点，安装好炸药。
12点30分，随着沙风一道起爆指令，班台水闸的所有闸门、胸墙、桥面和部分桥墩先后被炸毁，被束缚的洪水立即向下游泄去，被淹没了7天的驻马店地区，渐渐露出了地面。安徽阜阳地区6个县150万人作出了巨大牺牲，挽救了驻马店很多群众的生命。
沙风看到班台水闸被炸，又乘东海舰队派来的船艇带着工兵部队炸开洪河、内水河隔堤及安徽境内堤防多处。在指挥炸堤行动中，由于没有通信联络设施，沙风两天两夜内与纪登奎没有联系。沙风转道安徽蚌埠，到了治淮委员会驻地后才与纪登奎通电话。纪登奎说：我们急死了，武汉军区副司令员孔庆德带工兵沿河搜找你两天了，以为你已经淹死了……你立即回郑州。
沙风由蚌埠乘一架小型飞机到郑州，向纪登奎、乌兰夫汇报了情况。他最后不客气地讲：这次救灾成功，我们工作占三分，天老爷帮忙占七分，如果这几天再降大雨，宿鸭湖（水库）难保，必然溃堤。河南、安徽必然成大灾难，那时即使炸坝开闸也无济于事。
纪登奎听了后说：最近你主持开一次治淮委员会会议，讲讲这次治淮的经验，今后治淮工作由你来领导。
沙风当即表示，不能接受这个任务。我不懂水利。纪登奎听完他的话，没有再勉强。
沙风返回郑州汇报时，已经连着几天几夜来回奔波，连眼都没合。本是慰问团的成员，却担起了救灾之责。沙风曾问纪登奎：李先念副总理要让我们俩到天安门谢罪，这是什么意思？纪登奎说，这你还不理解，谢罪就是把我们俩绑到天安门前杀头。沙风说，李先念是说说而已吧？纪登奎说，这不是说说而已，到那时是完全可能的。
在党中央、国务院的领导下，中央慰问团为了尽快救护驻马店地区被水围困的100多万群众，除紧急协调继续空投熟食和救生衣、救生圈、橡皮艇等救生工具，组织船队进入水区撤运灾民外，还督促河南省委扒开新蔡县境内刘埠口洪河堤防两处排水救人。为解决灾民的吃、住和治病问题，沙风和慰问团报告国务院，调运一批粮食、炊具、医药和搭盖简易住房用的席子等物资，安排群众生活，恢复生产。
为方便救灾的人力和各种物资迅速运进灾区，慰问团请示中央军委、国务院批准，调来了2.6万多名解放军指战员，开赴驻马店至漯河之间，日夜抢修被洪水冲坏的京广铁路。
中央慰问团和河南省委向中央、国务院报告，先后调来解放军和全国各地医疗队2700多人，分赴灾区为灾民防病治病，使疾病得到了及时的治疗，控制了疾病蔓延。
沙风和慰问团在驻马店期间，为抗击特大洪水，抢救人民生命财产，发挥了不可替代的作用。
（本文原载《党史博览》 2023年第6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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