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生:无可奈何的一线漂泊者
无可奈何的一线漂泊者
安生
地球的夜景是很美的。
从卫星看地球,人口不是均匀分布的,沿海发达地区的人口要远远多于内陆落后地区。另一方面,内陆地区,即使有一定的人口数量,其经济条件也落后于沿海发达地区,往往节约用电。所以,直观的表现就是,发达地区,人多,钱多,灯火通明;落后地区,人少,钱少,黑灯瞎火。
这张图片更明显,大多数人口汇聚在北、中、南三个城市群。
与农耕时代,生产的主要产品是农产品不同。工业化时代,生产中心本来就有集中的趋势。这种生产中心,一般是拥有深水良港的沿海城市。
市场经济条件下,数量众多的小农对自己的农产品没有议价权,对自己要购买种子化肥农业也没有议价权。所以,农民注定受到双重压榨,是本国之中相对贫困的人口。全球都是如此,美国也不例外。因此,为农民服务的小城镇注定不会富裕。考虑到运费等成本,工业一般也不会再内陆地区设厂。金融服务业更不会远离自己的主要客户——否则怎么实地考察客户经营情况。除了采矿业,其他行业也很难深入内陆。
还有些国家政治中心和经济中心合二为一。
以这些城市为核心,形成城市群,这些大城市群聚集了大量的人口。
各国主要经济行为,发生在这些城市。这些城市是各国经济中心,从全国各地汲取的剩余价值在这里分割。这里汇聚了各个国家最富裕的人群。
另一方面,各国其他地区的人群必然涌入这些城市寻找就业机会。此外,还有一些国家通过选拔考试、选拔调动等方式,从全国各地宣布精英,并把这些精英安置在这些一线城市群。
不论出于何种原因,最终的结果,是全国各地的人群都在这样的城市中汇聚。
这些外来人口中的一部分从事一些只能在这些城市存在的工作,比如各种需要规模优势的三产服务业(金融产业的核心部分、贸易、文化、艺术、教育、广告、传媒、体育等等),比如政治中心的政务管理,比如为最富有的人群提供各种专项服务(各种高端服务、私人订制等等)。
如果这些城市是教育中心,这些城市往往也是科技中心,还会有一部分外来人口从事一些高科技研发、生产工作。
此外,还会有另一部分外来劳动者为庞大的总人口提供各种基本生活保障(交通、医疗、治安、餐饮、娱乐、清洁、物流、各种中低端体力劳动等等)。
这种现象是各国的普遍现象,如果看过《深夜食堂》的读者,应该知道相当一部分食客都是从农村地区进入东京的“东漂”一族。这些人有的从事体力劳动,有的画漫画,有的卖快餐,有的给打零工,还有一个从著名景观“亲不知子不知”来的女孩给食堂老板帮工……当然,也有颇有姿色的女子从事风情行业,或者给有钱的公司经理当小三。
在计划经济的时代,除非拥有这些大城市的供给配额,否则外来人口是很难长期在这些城市逗留的。在一切生产、生活资料全部市场化供应的时代,这样的潮流是不可逆转的。
总之,这些城市汇聚了全国的财富,人口会迅速膨胀。
北京的五环和六环之间有着独特的生存逻辑,在这里,人们来自全国各地,他们的普通话带着乡音,生长于城镇或乡村,心思与志向却执着于他们想象中的首都北京。每一天,这里都像是春运中的大城市,几百万人准时离开,而他们所去的并不是故乡,只是一个解决生计、饱含梦想的开始。他们住在一个临时的家,一间可以睡觉,每月只需要1000块钱左右,就可以拥有短暂生活和爱情的地方。他们是这座城市中的临时居民,暂住者,既进不了城,又回不去故乡。
这些人来到经济发达的大城市,给当地人带了更多的财富。比较勤快的当地人,可以像深夜食堂中的老板那样,开个小店,生意兴隆。比较懒惰的,直接可以出租住房,获得地租。这些土著居民,即使游手好闲也可以生活安逸。
除了极少数从事高端服务业的精英和国家选拔的精英,这些人中的大多数的生活往往相当艰苦,因为他们收入中的相当一部分,要以地租的形式上缴给土著居民。虽然他们之中,相当一部分人的工资水平往往并不低,但是他们很难攒下足够的存款,在发达城市拥有立足之地。
对他们来说,工资上涨的速率远远比不上房租和房价上涨的速度。不仅如此,当地土著居民往往拥有种种或明或暗的福利和特权,外来人口要享受类似的待遇则要额外支付高昂的代价。
有个笑话,两个人聊天:
甲:我985毕业。
乙:我有某京户口……
甲:我在世界500强工作。
乙:我有某京户口……
甲:我年薪30万。
乙:我有某京户口……
甲:你还能说点别的吗?!
乙:我原先有三个单元出租……刚刚拆迁……
这些外来人口往往犹豫,不知道自己的未来在哪里,如果回老家,他们往往很难找到合适的工作,如果继续留在发达城市,他们又难以立足。何去何从,让他们左右为难。年龄渐渐老去,又看不到希望。
从长远看,财富必然是单向汇聚的。这种人口的单向汇聚过程是必然的,也是不会逆转的,内陆地区,二三四线城市的工作机会必然是不断减少的。这些犹豫是不是应该继续留在核心大城市的人群,如果回到老家,日后难免再次出来,即使他们能侥幸度过自己的时代,他们子女也难免要再次离开故土,再次奋斗在一线城市的边缘。
读过魏裴德所著《上海警察》的人,应该对其中第一代移民进入上海时的艰辛颇有印象。对进入一线城市的外来人口来说,第一代都是要支付成本。这个成本,迟早要有人支付,现在的一代不愿意支付,他们的子女要支付。
今天许多当年出于战备目的在内陆建设的三线工业城,已经人去城空。将来这种趋势只能更加明显。就业的机会越来越少,留下来的人,将面临不得不离开的窘境。
所以,苦虽苦,留在一线城市,是值得的。从长远看,是无可奈何的,也是没有其他选择的。
不仅如此,经济寒冬期,会加剧人口向一线城市的移动。一旦其他地区经济陷入绝境,大量人口就会流出,进入经济相对还过得去的地区找谋生的机会。这种现象与农耕时代的逃荒大同小异。历史上,每次周边地区遭遇严重的灾荒或战乱的时期,也是上海人口激增的时期。
比如,当年海外重工业品迅速涌入我国,由于计划经济时代积累不足,又缺乏对本国重工业的保护,导致原先某重工业基地经济崩溃以后,大批当地人外出谋生。于是全国各地到处都是某地口音。那些留在老家,希望能看到经济转机的人,现在日子依然过得很艰难。
相比之下,东部沿海某市和东南沿海某市,只要有某里巴巴和某讯之类的企业在,就是还能过得下去的地区。
一线大城市和这些还能过得下去的地区,将来很可能吸引大批“经济危机难民”。
对不是被有意选拔、调动进入一线城市的多数外来人口来说,这很可能是更加艰难的时期。对土著居民来说,这很可能是更加安逸的时期。
总之,地区间经济差距不断扩大,经济日益不平衡。人口加速向发达地区大城市汇聚。发达地区的土著居民拥有种种先天的经济优势,他们即使沉湎于享乐,也可以处于较高的经济地位。相比之下,相对落后地区的居民往往需要支付更多的努力,才能勉强达到与对方类似的经济地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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