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倒带机制”应该成为改革重点

几十年前，中国曾提出一个发展思路：让一部分人先富起来，然后再由先富带动落后者共同致富。

从过去几十年的情况看，可以认为，“让一部分人先富起来”的发展目标已经实现。

与此同时，我们也可以看到，自新中国成立以来，中国的综合国力发展取得了巨大成就，最近三四十年来，中国在生活物资的供应方面有了更快的进步，这都是看得见的成果。

从世界范围看，我们还可以发现一个事实：中国富人在福布斯排行榜大名单上占显眼位置的人数越来越多，顶尖富豪的数量已经快速接近美国，亿万富翁的总数甚至在超越美国，先富起来的群体并非虚构。

然而，我们还要看到另一个事实：中国的人均GDP仍然较低，只跟俄罗斯不相上下。

总数大，速度快，但平均少，这些现象说明了什么?

说明总量膨胀的作用效果更加明显地表现在塔尖人群身上，大多数人在高速时代未跟上脚步，“先富带后富”不是带多带少的问题，而是仍处于反向带动这一轨道上面。

我把这种反向带富现象称之为“倒带机制”。

用一句话解释为：中国仍然处于多数人努力奋斗带动一部分人继续先富，并且让他们越来越富，更加坚固地筑牢塔尖。

未来怎么办?

大家对经济发展提了许多建议，对经济转型和换档也提了许多建议，但最为重要的恐怕是要找到改革的机制要害在哪里?照我看，平衡问题的根本就在这个“倒带机制”。

如何具体来理解目前的“倒带机制”?

从民生发展视角看，房地产成为最大的倒带动力。十几亿中国人中，至少有一半以上的人处于房贷生活中，大量家庭用至少二十年的时间来为开发商打工，大家用自己的勤奋和勤俭让开发商们实现先富，这个大多数贷款人耗费的都是人生中的黄金时段，等到他们脱离压力的时候，人生已经开始下半场。

从投资视角看，股市具有最残酷的倒带效应。A股市场，已经发展为有5400多家上市公司的大市场，其中有75%的家数属于私营公司，另外的部分为国企。有一个趋势是，私企上市的进度还在加快，制造富人的速度也在加快。如果我们以十年长期投资为周期来观察股市回报率，大家可以发现，十年前投入二十万元买入股票，一直持股到现在，可以认定不是短炒资金。但是，你去看看股价，就会发现，80%以上的股票回报率还不如银行存款回报率高，即使把分红和配股除权后的收益都算进去也比不上银行存款。而与此同期，中国股市诞生的亿万富翁却创纪录地增长。这说明什么?财富也遵守守恒规律，有人亏了，钱一定是到了别人口袋，不可能凭空消失。多数人用自己的财富缩水来保证着一部分人财富膨胀，这个倒带机制最为明显，且最为消极。新的证监机构能理顺机制吗?

倒带机制的第三个表现是就业者在工资议价权上的地位降低。哪些人有条件和有资格跟用人方进行工资议价呢?各个领域的高端人才。大多数就业者在就业环境非常紧张的情况下都失去了工资议价的主动权，找个岗位成为第一要务，一旦想议价，很可能意味着失业。任何一个国家，高端人才总是极少数，多数人平庸是正常现象。但在部分国家，为了让弱势的多数人拥有工资议价权，利用工会作为协议议价的中间调节方来润滑社会，在一定程度上弥补了中低端就业者的能力不足，起到了维护多数人生存权的作用。这一方面，咱们还有许多工作要做。就业者的议价权越小，倒带机制就越牢固。

倒带机制的第四个重要方面是民生资源的低收益化。土地，它是最重要的民生战略资源，几乎所有的财富都从这里产生。这个资源具备的一项最重要的功能是生存。土地，它可以种粮食，它可以种蔬菜，它可种人类需要的所有农副产品。然而，以土地为毕生劳动工场的农民生产出来的产品并不值钱。人不吃东西就会死，吃的东西最重要，你我都知道。不过，种吃的东西的人对自己的产品也没有定价权。几十年来，因为吃的东西保持着平稳低价，从而保证了工业产品的低成本，工业商品的低成本，又保证了中国商品的国际竞争力，最后，也成就了少数工业老板的顶流致富。在这个进程中，没有实现让处于低端以土地为生的那部分人共同富裕。这也是典型的倒带机制。

最后，我们必须承认，倒带机制的牢固性只能落脚到分配体制上面。为了调节分配合理性，为了平衡，我们曾经提过二次分配，还曾提出过三次分配。然而，在实际操作层面，我们仍然只处于一次分配时代，二次分配有稍许体现，但未能起到带富作用。至于三次分配，几乎没有实际动作，更别说效果。要实现合理分配，要实现先富带后富，唯一的途径，也是必须的途径，那就是从富人碗里分饭到中低收入者碗里，没有这个“分”的新机制(绝对不要理解为打土豪分田地)，就永远不可能有带富机制。绝对数增长不代表共富，因为物价也在增长，生活成本也在增长。从“倒带机制”到“正带机制”转变的最大难点在哪里?在理念。现在，只要有人提出“分”字，就会出现“劫富济贫”的反对声，所有的“富人税”都会胎死腹中，提高一次分配在GDP中占比的声音也无人敢响应。

下面，我们需要提出一个问题：破除“倒带机制”对经济发展是有利还是不利?

改革能否得到认同，能否推进下去，对上面问题的回答非常关键。如果多数人认为它可能会破坏经济发展环境，那中国仍然只能处于“让先富”的阶段，而不能盲目提出“带后富”。如果多数人都承认“倒带机制”阻碍了中国经济可持续发展，已经成为影响中国经济转型的障碍，那就非改不可了。

就本人而言，我坚定认为，“倒带机制”已经到了必须改的时候，这个机制理顺了，不需要刺激消费，不需要担忧社会撕裂，不需要动不动就高呼救市场。

“倒带机制”是个非常现实的问题，希望能引起大家关注和讨论。

写于2024年2月18日星期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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