收藏记忆收藏文明
——在中国红色文化收藏博览会高端论坛上的发言
全根先
江南体育竞技中心 红色文化收藏专业委员会秦利生先生主持高端论坛
一、记忆是收藏的本质属性
人类似乎天生就是喜欢收藏的动物。人生下来以后,从小就养成一个习惯,喜欢把一些东西收藏起来,或者是为了将来使用,或者只是为了观赏。收藏的内容异常丰富,既有自然之物,包括动物、植物与矿物,又有人文之物,文物、图书、艺术品、视频资料等。收藏是一种生活习惯,又是一种社会风尚。收藏的历史,就是一部文化史,是社会历史的一个缩影。
中国与埃及、两河流域与古代印度,并称世界四大文明古国。中华民族具有悠久的历史传统,收藏文化在中国源远流长。至少在西周时期,中国古代王朝就已建立了堪称完备的收藏机构,道家学派的创始人老子就是周代守藏室官员,相当于现在国家图书馆或国家博物馆馆长。
战国末年,李斯在给秦王的《谏逐客书》中说:“今陛下致昆山之玉,有随和之宝,垂明月之珠,服太阿之剑,乘纤离之马,建翠凤之旗,树灵鼍之鼓。此数宝者,秦不生一焉,而陛下说之,何也?必秦国之所生然后可,则是夜光之璧,不饰朝廷;犀象之器,不为玩好;郑、卫之女不充后宫,而骏良駃騠不实外厩,江南金锡不为用,西蜀丹青不为采。”由此可见,当时秦国王室中,收藏了许多珍宝,既有自然之物,又有人文之物。
收藏文化在世界不同文明中均有不同程度的发展。例如,古希腊、罗马就有发达的收藏文化。古希腊、罗马收藏文化的一个共同特点,就是都将神庙作为藏品存放之所,在他们的观念中,神庙中的收藏品是对神的荣耀和献祭,藏品中既有精美的艺术品、罕见的自然物种,还有从远征中带回的战利品,以及曾显示神迹的一些物品。每当举行隆重的庆典时,人们就会高举这些物品加入盛大的游行队伍。古希腊哲学家亚里士多德,曾在亚历山大大帝的支持下筹建了世界上最早的博物园。罗马共和国末期,富裕公民拥有一间私人收藏室已成为社会风尚,恺撒、庞培等权贵都有着数量惊人的藏品,奥古斯都的藏品中还出现了类似“巨人骨头”“英雄使用过的武器”这样一些品种。在欧洲中世纪,基督教会逐渐成为收藏文化中心,教堂、修道院的收藏室中有金银珠宝、古代遗留的珍贵手稿,还有信徒、旅行者赠送的被认为具有神力的物品。新大陆发现以后,一些珍稀的自然物种成为收藏热门,17世纪40年代荷兰一度出现郁金香风潮。在意大利,一些医师、药剂师、大学教授等专业人士,他们搜集大象、犀牛、鳄鱼、鲸鱼、巨嘴鸟、美洲虎、食蚁兽、檀香木等,制作标本,用于研究。同时,对于艺术品、珍奇物品的收藏,成为当时贵族与富人的追逐目标。
人类收藏的物品林林总总,而又千差万别。但是,其中最具有文化内涵的,当数人文之物,是能够唤起我们记忆的那些物品。图书、手稿、艺术品,以及我们曾经用过、陪伴过我们人生历程的那些东西。这些物品,有的是属于国家、社会、民族或一个集体的,有的属于个人或某个家庭、家族的,相对是属于私人性质的。无论是公共的,还是个人的收藏物品,均具有记忆的功能,是我们头脑中对于历史记忆的一种“物化”。
记忆是人类最基本的生理和心理功能。记忆对于个人与社会的重要性是毋庸置疑的。英国哲学家洛克说:“我们如果没有记忆底帮助,则我们在思想中、推论中和知识中,便完全不能越过眼前的对象。”〔1〕记忆是认识与思维的前提。一个人如果没有记忆,就会在很大程度上丧失自我;一个社会如果没有记忆,这个社会就无法进步。记忆以持续时间来区分,有感觉记忆、短时记忆和长时记忆;以记忆主体区分,有个体记忆与社会记忆。个体记忆是每一个自然生命的独立记忆,而社会记忆则是个体记忆的有机聚合,是个体记忆在空间上的拓展与时间上的延伸。所谓记忆的“物化”,也就是记忆的“外化”,其主要存在形式是千百年来遗存于世的浩如烟海的历史文献。
什么是收藏?就是收藏文献,就是收藏记忆。
二、收藏的核心内容是文明
于今,收藏已是一种文化,文化中的一个“热词”,甚至已发展成为一个产业。然而,过去人们并没有把收藏作为一种文化,顶多是视为一种文化现象,没有把它作为一门学问。在西方国家,收藏文化也是近代才提出来。有人还用心理学中的精神分析方法,将收藏行为的原动力归结到婴儿时期对母亲或其他替代物(玩具、毯子、摇篮等)的依赖和占有的潜意识,或者是通过收藏物品来弥补童年时候的感情缺失。近代以来,收藏逐渐发展成为一个专门的学问,成为学术文化的组成部分。
文化是需要记忆来延续、发展的。没有记忆,就没有文化,没有人类文明。人类文明的发展史,就是一个逐步累积、延续不断的发展过程,就是记忆的堆积,文化的累积。人类通过记忆,通过历史传承,不断地向新的高度迈进。
什么是文化?在中国古代,“文”和“化”两个字最初并不构成一个独立的词汇。《说文解字》中说:“文,错画也,象交文。”就是用两两交错的笔画,来表示阴阳相交。这是“文”的本义。 “化”这个字,本来写作“匕”。《说文解字》解释是“变也”,就是变化。变化的先兆,就是孕育。从“文”的本义“阴阳交合”,再到“化”的本义“孕育、化生”,共同指向了生命的孕育、诞生这样一个先后递嬗的过程。所以说,文化是不断发展的。
文化与文明是什么关系?中国古代文献中,“文明”一词比“文化”一词出现要早。《周易》有多处提到“文明”,如《乾卦》中说:“见龙在田,天下文明”。《明夷卦》中说:“内文明而外柔顺,以蒙大难,文王以之”。当然,这里讲的“文明”,与现在所说“文明”意思不尽相同。文化与文明的关系,首先,它们在时间上是同步发展的,就是有了文明,也就有了文化,反过来说也一样;其次,文明是文化的一部分,文化的内涵要比文明丰富、广大,而文明则是文化中的精华部分,处于文化的较高层次。
在收藏文化中,最基本、最有代表性的,当然是形形色色、丰富多彩的各种藏品。这些藏品都是历史的产物,都带着某种文化符号,传递着的文化记忆,是人类文明的发展成果,同时又是某种文化的直接表达。
有人说,动物也有记忆,而且有的动物记忆力还很好,像一些灵长类动物,还有狗、大象等,几年、几十年过去了,它们可能还记得,谁对我好,谁对我不好。然而,动物的记忆与人的记忆不同,它是非常情绪化的,当下见到了,有情绪了,就想起来了,没有见到,没有情绪,就不会去想。可是,人的记忆不同,人的记忆是概念式的、符号化的,可以脱离现场的某种情绪,来回忆以前经历的事情。这种个体的回忆,如果加以放大,就构成民族的记忆、国家的记忆,成为人类历史的一部分。正是人类记忆的这一特性,它与动物不同,所以,严格说来,只有人才有历史,动物没有历史,自然界的一切,除了人以外,都没有历史;如果一定要说有,那么,它们的历史也是我们人类所赋予的。
那么,人们不禁要问,什么是历史?我们的回答是:历史就是传承;没有传承,就没有历史。
由于历史本身就是人类文明的不断累积与发展,那么,收藏作为我们记忆的一种特殊方式,其内涵或者说其核心内容,自然就是文明,既是文明的成果,又是文明传承与传播的一种手段。
三、收藏红色文化,传承红色精神
2016年7月1日,习近平总书记在庆祝中国共产党成立九十五周年大会上指出:“我们要坚持道路自信、理论自信、制度自信,最根本的还有一个文化自信”。去年,习总书记在中国共产党第十九次全国代表大会上的报告中又提出:“坚定文化自信,推动社会主义文化繁荣兴盛”。当代中国文化的基本内涵,是中华优秀传统文化、革命文化与社会主义先进文化。其中,革命文化或红色文化,是指在革命战争年代由中国共产党人、先进分子和人民群众共同创造,并极具中国特色的先进文化,蕴含着丰富的革命精神和厚重的历史文化内涵。红色文化是中国当代文化的重要组成部分,又是一种重要的文化资源。
中华民族的红色情结,可以说是与生俱来,源远流长,它流淌在我们的血脉里,遗传在我们的基因中。红色是光芒四射的太阳,红色代表权威,代表勇气,代表吉祥,代表喜庆,代表美丽,代表奋斗,代表牺牲,当然还代表革命。这种特定的颜色及其象征意义,恰好与中国共产党和中国人民的共同理想、品格情操、精神气质形成了异常完美的同构关系。中国人的思维和语言善于运用“比兴”手法,在西方人的眼中,红色成为中国的“国色”。2005年11月28日,胡锦涛总书记访问英国时,英国女王伊丽莎白二世特意穿一身红色衣服出来迎接,连她戴的帽子都是红色,以此表示对中国国家元首和中华文化的一份敬意。
中华文明是世界上屈指可数的原生文明之一,中华文化是世界上惟一没有中断的文化长河,至今依然生机焕发。中华文化在历史上曾长期处于领先地位,形成了东亚“汉字文化圈”。然而,鸦片战争以后,在西方列强的坚船利炮之下,中国面临数千年来未有之大变局,中国传统文化遭到了严峻的挑战。十月革命胜利以后,以陈独秀、李大钊等人为代表的先进知识分子在中国率先宣传马克思主义,在思想文化界发起声势浩大的新文化运动,这是中国红色文化的开端。中国共产党成立后,在党的英明领导下,中国人民打倒了帝国主义侵略者,取得了抗日战争、新民主主义革命和社会主义革命的伟大胜利。这是红色文化的深厚文化积淀。
红色文化是马克思主义基本原理与中国革命具体实践相结合的精神结晶,是对中华优秀传统文化和世界优秀文化的继承、发展与创新。红色文化的核心是马克思主义,同时,还有世界各国共产党人和其他革命者创造的无产阶级文化。红色文化吸收了中华优秀传统文化成果,我们提倡的实事求是精神,就是《汉书》作者班固称赞河间献王刘德的话,称其整理古籍方面不尚浮辩,严谨扎实。《礼记》中提出的“天下为公”,“使老有所终,壮有所用,幼有所长,矜寡孤独废疾者皆有所养”,与我们所追求的共产主义理想存在着深刻的内在统一性。另一方面,并不是所有关于社会主义的思想学说都属于红色文化范畴。社会主义思想刚传入中国之时,研究系的梁启超、张东荪,安福系的王揖唐,还有政客江亢虎、军阀陈炯明等,都在鼓吹社会主义。中共党史上出现过的右倾机会主义和左倾思潮,“文化大革命”中极左思想与言行,都不能作为红色文化。而世界优秀文化成果,如法国革命家、诗人欧仁·鲍狄埃的《国际歌》,匈牙利革命家裴多菲的诗歌《自由与爱情》,俄罗斯作家高尔基的散文诗《海燕》,捷克作家伏契克的长篇特写《绞刑架下的报告》等,一直在深刻地感染、教育、启迪、影响着中华儿女,是红色文化精神的重要组成部分。
中国红色文化是一个结构复杂、规模巨大的文化系统,其基本内核是社会主义核心价值体系,其主要目标是实现中华民族的伟大复兴,其精髓是以爱国主义为核心的民族精神和以改革创新为核心的时代精神。〔2〕红色文化彰显了马克思主义的先进性、真理性,是以中国共产党人为代表的全体中华儿女的信仰、制度、作风、道德、革命精神和革命传统,具有鲜明的时代性、民族性、科学性与群众性。今天,我们收藏红色文化,不仅是收藏与红色文化有关的各种器物、各种文献,而且是传承与传播蕴含于这些器物与文献中的红色文化精神,使之更加发扬光大,永放光芒!
习近平总书记指出,一个国家、一个民族的强盛,总是以文化的兴盛为支撑。中华民族的伟大复兴,需要以中华文化发展繁荣为条件;我们要不断地丰富人民的精神世界、增强人民的精神力量。而红色文化收藏,以其鲜明的政治立场、崇高的价值取向、深厚的群众基础,不仅意义重大,而且必将为社会主义文化强国提供强大的、丰富的文化资源。
红色文化收藏事业大有可为,前程似锦!
附:国家图书馆与红色文化收藏
国家图书馆是国家总书库、国家书目中心、国家古籍保护中心与国家典籍博物馆。目前,国家图书馆的馆藏面积在世界图书馆界是第三位,仅次于美国国会图书馆和英国大英图书馆;现有馆藏文献3500万册(件)以上,在世界上居于第十位。国家图书馆馆藏文献中,有大量的红色文献,并且定期地以专题的形式进行展出,如2015年8月举办的“不朽的长城——纪念中国人民抗日战争暨世界人民反法西斯战争胜利70周年馆藏文献展”,2016年7月举办的“红色记忆——纪念中国共产党成立95周年馆藏文献展”。国家图书馆收藏的中国共产党在各个历史时期的重要文献,在国内各个收藏单位中也是名列前茅。例如从1922年7月中国共产党第二次全国代表大会通过的第一个《中国共产党章程》,以及后来不断的修改和完善,各个历史时期的党章;还有中国共产党中央机关所办的多种机关刊物,党报、党刊的演变历史,在国家图书馆的馆藏中均有反映。这是中国共产党发展历史的一面镜子,是无比珍贵的历史记忆。
国家图书馆中国记忆项目中心成立于2012年,是文化部专项资金支持重点项目。中国记忆项目是整理中国现当代重大事件、重要人物专题文献,采集口述史料、影像史料等新类型文献,收集手稿、信件、照片和实物等信息承载物,形成多载体、多种类的专题文献资源集合,并通过在馆借阅、在线浏览、多媒体展览、专题讲座等形式向公众提供服务的文献资源建设与服务项目。中国记忆项目是新媒体时代以记录历史、保存文献、传承民族记忆、服务终身学习为宗旨的全国性文化项目,是图书馆文献采集、整理、服务以及社会教育与文化传播职能的新拓展,是图书馆变藏为用、加强文献整合与揭示力度的新举措。
中国记忆项目中心从成立之时起,即十分重视红色文化的征集与收藏工作。以东北抗日联军专题资源建设为例。该项目开始于2012年,中国记忆项目中心先后在北京、辽宁、湖北、新疆、广东、吉林、黑龙江等7个省区,采集了79位受访人、超过150小时的口述史料,同时还采集到东北抗联密营、战迹地影像资料、历史照片、老战士的日记与手稿,以及一批相关实物。在收藏资料的基础上,中国记忆项目中心通过编写口述历史文章,在新华社、中央电视台、人民日报、光明日报、中国文化报等媒体上对东北抗日联军的战斗生活进行报道,引起了社会公众的极大反响,得到了有关领导的高度肯定。
注释:
〔1〕(英)洛克著,关文运译:《人类理解论》,商务印书馆,1991年,第119页。
〔2〕刘润为:《当代思潮论集》,中国出版集团研究出版社,2018年,第135页。
(作者简介:全根先,国家图书馆研究馆员、中国记忆资源建设总审校,江南体育竞技中心 理事,中国文化网络传播研究会理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