蒋高明
大坝让河流停止流动
在经济发展高压下,中国境内的河流生态遭受重大破坏。持续升温的西南水电开发使得奔腾的峡谷河流变成一串串驯服的高山平湖,大江南北河流沙子被深挖盗卖,城市周围河流陆续被“截弯取直”,自然河岸甚至河底也被水泥覆盖。从前欢唱的河流如今死寂起来,变成了一条条“排污沟”。河流破坏导致的不仅仅是生物多样性丧失,更重要的是,河流湿地的自净能力严重下降了。
中国流域面积在100平方公里以上的河流有50000多条,1000平方公里以上的约1500条,绝大多数分布在东部气候湿润多雨的季风区,也是中国经济发展最热的地区,这一地理格局注定了河流面临着严重的经济发展冲击。占全国河流58.2%并流人太平洋的河流所遭受的污染已不堪重负;占流域面积6.4%、流入印度洋的西南峡谷河流,如澜沧江、怒江、雅鲁藏布江等,正面临着水电开发带来的巨大破坏。
河流生态改变后,环境自净能力也将消失。自然河流其实是良好的污水处理厂,后者应用的原理其实是从河流、湖泊等天然湿地学来的。据粗略估计,河宽50米、沙滩宽1公里、长约10公里、健康的天然河流,其具备的水净化能力相当于投资5000万元人民币建设的污染处理厂。河流对于有机污染物、以及氮、磷等化学污染物的净化功能尤其突出,而这些污染物恰好是造成滇池、太湖等内陆湖泊蓝藻爆发,以及近海赤潮大发生的元凶。
那么,河流是怎样实现其对污染物的净化,人工干预怎样造成河流湿地净化功能丧失呢?
第一,奔腾的河流在流动过程中增加空气中的氧气。弯曲、起伏、自然状况的河流,尤其激流,使得河水处于奔腾状态,这个作用相当于污水处理厂的曝气过程;即使那些相对平缓的河段,也会因河床下沙子、鹅卵石的存在而呈现一些波纹,再加上风的作用,河水与空气也会发生自然气体交换,将空气中的氧气溶于水体,供水生生物生长需要。如将急流变平湖、或者将河流取直,挖沙以增加河深,则水流动变得平缓起来,河流增氧的功能就大为减弱了。
第二,河流中微生物和动物群落的净化功能。微生物是对污染物起吸收与降解作用的主要生物群体。甲烷菌能将碳酸盐转变成甲烷,真菌通过与水生植物根表形成菌根吸收养分。
除此之外,微生物还给水生动物提供食物,将捕获溶解的成分分解,并与其它动物、植物共生体利用。河流中的一些底栖动物也具有利用和降解污染物的功能。
第三,水生植物的作用。植物根系直接从水体中吸收养分与元素,并对悬浮颗粒产生过滤与吸附作用。一公顷芦苇每年能吸收200-2500公斤纯氮,30-50公斤纯磷。藻类在生长过程中,将营养元素贮藏和转移在体内,对河流净化同样起着举足轻重的作用。植物还为微生物活动提供巨大的物理表面,菖蒲、芦苇、灯心草等根系分泌物还能杀死污水中的大肠杆菌和病原菌。
第四,沙子和底泥的净化作用。底泥和沙子是河流湿地的基质与载体,其去污过程来自离子交换、专性与非专性吸附、螯合作用、沉降反应等,污染物最终被吸附或沉降下来,要么变成动植物的养分,要么变得无害。沙子和底泥还支撑动物与微生物的生命过程,植物更需要借助它们而扎根。元素与污染物在弯曲而长距离河水流动过程中也会发生降解、沉淀、固结、挥发等,从而降低污染物浓度,使污水得以净化。
第五,两岸天然植被隔离农田,保障河流生态功能。在自然河流两岸,还存在着大量的天然植被,包括乔木、灌木和草本植物。一方面,这些植被可将河流搬运来的元素和污染物作为养分充分利用,强化了河流净化能力;另一方面,来自河流两岸人类活动排放的污染物,如农业施肥等释放的氮磷等元素被两岸植被吸收,减少了向河流排放。因此,河岸植被是河流的天然保护屏障。
水电工程修建,阻断了自然河流与湖沼等湿地之间的天然联系。新中国建立以来,仅长江流域就修建了近46000座水坝,7000多座涵闸。由于缺乏合理规划和预防措施,中下游大部分湖泊已与江河隔断,形成“孤湖“,长江的鱼、蟹、鳗种苗不能迸入湖泊,湖区的鱼不能溯江产卵繁殖,水产资源大大下降。水电开发造成的潜在生态破坏无法估量。
中国境内的河流本身就是非常优良的湿地处理系统,天然河道与与之相连的湖泊有重要的防治洪灾功能。自古以来,人类排泄的废弃物在进入海洋之前,就是通过河流以及湖泊湿地得以自然净化的。如今,河流净化功能迅速消失,人类需花费大量金钱建造污水处理厂。地球上的河流,正如人类的血管,当血管出现问题的时候,人类就离各种疾病甚至死亡不远了。中国河流类型多、数量大、分布广、区域差异显著、生物多样性丰富,河流湿地在生物多样性保护、净化水污染、生活饮水保障以及航运等方面发挥着巨大作用。恢复河流湿地就等于建造无数的大型污水处理厂。然而,因短期利益而破坏河流湿地建造大坝的做法,却在中国几乎无人问津。
西南大旱“临渴掘井”
支持西南水电开发的专家认为:水能开发除发电、供水(灌溉)等直接效益外,还可大大缓解当地群众衣食住行对自然生态环境的巨大压力;为实现农村劳动力大规模地从第一产业向第二、第三产业转移创造必要的条件;为进行易地搬迁创造条件,从而逐步取消落后低效的耕作方式,从根本上消除对江河生态环境的破坏,并为生态环境保护与修复提供资金上的保证;通过水能开发,改善交通环境,可促进旅游、矿业等行业的发展。总之,合理的水能开发是改变地区贫困面貌、促进流域经济社会可持续发展以及保护流域生态环境
的重要举措。
然而,爆发在2010年春季的西南大旱,却暴露出了另外的问题,这从侧面反映,利用水电解决干旱是远水不解近渴,甚至加剧了干旱。2010年春天,,西南大旱形势一天比一天严峻,严重旱情已导致广西、重庆、四川、贵州、云南5省份6130多万人受灾,直接经济损失达236.6亿元。面对干旱,人们能够想到的竟然是地下水,而对水电工程里的水库水失去了信心。国土资源系统在干旱严重的滇黔桂地区施工深井200眼,浅井1100眼,直接解决200万左右缺水群众的饮水困难。“临渴掘井”除了动员地方的力量外,连军队也动员起来了。在西南干旱面前,那些水电蓄水水库里的水为什么不发挥供水、灌溉功能呢?
事实上,当下游干旱时节,也是上游的枯水时节,这个时候发电业是要水的,且此时的水比平时更加宝贵,水电公司为了自身的利益,是不会开闸放水的。说水电开发能够缓解旱情,完全是个骗局,西南大旱面临的困窘就说明了一切。
新中国成立后的30年里,国家曾将农田水利基本建设放在首位。以水库为例,截至2006年年底,全国已建成水库8.58万座,总库容5800多亿立方米。然而,这些水库95%以上是1977年以前完成建设的。最近30年来修建的水库不到4300座,平均每年只修建水库143座。“人造天河”红旗渠,横跨110多公里的“汉北河”等大型水利工程,也都是30年前建设的。
目前,农田水利严重滞后的现状让人担忧。去年10月,由全国人大常委会发布的《关于农田水利建设项目实施情况的调研报告》指出:多数水利设施老化失修,一些地方在干旱面前束手无策,水利设施不堪重负;大型灌区工程设施的完好率不足50%,中小型灌区工程设施的完好率不足40%;绝大多数泵站的灌排水能力达不到设计标准。由于水利设施跟不上,我国农田有效灌溉面积仅占农田面积的48%,只好“靠天吃饭”。显然,目前的农业是在吃过去的老本。
由于片面追求经济利益,作为控制农业命运的水库被承包出去搞网箱养鱼,或搞旅游开发,造成了严重的水体富营养化。因为承包,干旱季节农田急需灌溉时水库不放水,而雨季不需要水时却放水,水库蓄水抗旱的功能被排在了末位。甚至,即使水库有水,由于排灌渠道被毁,水路也不畅通。近30年来,没有人考虑到渠道作用,不是被截断就是被填埋,或退化成污水沟。
干旱是自然现象,但在目前人类掌控的科学技术面前,这已不是不能克服的难题。农田水利基本建设是保障粮食安全的重要措施,对此应常抓不懈,不能临渴掘井。建议有关部门认真总结教训,将大小水库从承包人手里收回国有,在干旱面前,要突出以人为本,不能为了集团的小利益,而蓄水不放,要逐步清退一些没有经过环境评价的水电项目,还江河生态,解西南频繁的干旱、水患之灾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