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甘岭战役之后

何东浩

上甘岭战役是以美国为首的“联合国军”在1952年发动的夏、秋季攻势失败后，为停战谈判增加筹码而发动的新一轮战事。

根据美军前线指挥官范佛里特的作战计划，以两个营的兵力（伤亡200人的代价）在强大的炮火和空中优势协同下，用5到7天的时间突破志愿军五圣山（上甘岭）防线，以该点为支撑向纵深发展，从而实施全面反攻。我志愿军15军将士以血肉之躯和英勇顽强的战斗意志，承受了190万发炮弹的洗礼，在上甘岭标高被削低2米的极端条件下，顽强坚守43天，毙敌15000余人，取得了上甘岭防御战的彻底胜利，迫使“联合国军”不得不重新回到谈判桌前。此役过后，美军再无发动营以上较大规模攻势，双方进入边打边谈的对峙状态。

1952年10月，在上甘岭战役中，志愿军官兵不畏强敌，坚守阵地。（《解放军画报》资料室）

根据上级统一部署，志愿军第24军于1952年9月入朝，首先接防朝鲜东海岸元山27军防线，控制元山港、防止敌军登陆。12月23日，接志愿军总部命令，24军迅速开赴朝鲜中线接防15军金化、平康、上甘岭防线，承担东西长42.5公里纵深40公里的防御任务。

1950年10月19日，中国人民志愿军雄赳赳、气昂昂跨过鸭绿江。（新华社发 黎民 摄）

24军前身是华东野战军主力部队第6纵队，首任军长是被称为“王老虎”的王必成将军。这支部队曾在抗日战争、解放战争中立下赫赫战功，参加了淮海战役、豫东战役，沙土集战役，渡江战役，解放长山岛等重大战役，是一支能征善战的雄风劲旅。在著名的孟良崮战役中，突袭垛庄、围困国民党军王牌74师，攻占敌指挥部、击毙师长张灵甫。

接到命令后，皮定均军长带领全军于1953年1月上旬到达指定位置，完成了和15军的接防任务。

按照皮定均军长命令，全军对原有的工事、坑道进行全面的整修、扩建，将各战位通过交通壕延伸至各山头突出部位，使坑道、山洞成为既可防空又可生活，更能战斗的坚实堡垒，为在战场对峙状态下有效打击敌人打下了牢固基础。

此时，我的父亲何凤山所在的72师（下属214团、215团、216团、师属炮兵团）正好驻守防线的中部位置（上甘岭地区），在15军英雄们用鲜血和生命坚守的阵地上，24军同样发扬了不怕艰难困苦、不怕流血牺牲，敢打敢拼、战胜强敌的大无畏精神，发挥了我军近战、夜战、游击战、麻雀战等战术战法优势，书写了可歌可泣的光辉篇章。

72师师长何凤山。

在纪念中国人民志愿军抗美援朝出国作战70周年的日子里，根据我父亲生前口述和有关军史资料，将发生在他们防线上的几个战斗故事分享给大家。

一、开展冷枪冷炮运动，狠狠打击敌人嚣张气焰

在全军开展冷枪、冷炮杀敌竞赛活动中，我父亲将各连队的优秀射手集中起来，加强狙击训练，互相交流经验，在实战中不断总结提高，将技能和战术战法向部队普及推广，大大提高了整体狙敌效率。最为典型的是214团3营8连1951年入伍的新战士张桃芳，他用一支不带任何光学瞄准设备的苏制莫辛纳甘步枪，机智勇敢狙杀敌人，灵活机动与敌周旋。在他的军帽上和袖子上，分别有1个和8个洞记录了他与死神擦肩而过的次数。在单兵作战32天时间里，张桃芳以436发子弹毙敌214名，自己却毫发无损、全身而退，成为志愿军中最优秀的狙击英雄。战斗结束后，张桃芳荣立特等功，朝鲜最高人民会议常务委员会授予一级国旗勋章。在他的鼓舞下，全师指战员以高昂的斗志，竞相杀敌立功，不断创造新的杀敌记录。冷枪毙敌极大地打击了敌人的嚣张气焰。据前沿观察哨报告，过去美国兵在阵地唱歌跳舞、喝酒狂欢的场面再也没有了，都变成了缩头乌龟，甚至连大小便都在罐头盒里解决，然后再扔出战壕。

志愿军特等射手张桃芳凭着一支普通步枪，在32天内用436发子弹毙敌214人，给敌人造成极大威慑。（《解放军画报》资料室）

冷炮是组织单炮或炮兵连，对敌人某个阵地或阵地目标进行突然炮击，杀伤敌有生力量。214团高机连用高射机枪平射狙击敌人，击毁敌汽车21辆；216团3机连用82迫击炮炮筒简便射击，歼敌27人，伤3人；师炮团1连9班一次游动射击，以11发炮弹毁敌地堡9个；该团7班选择丁字路口为狙击点，利用阵地居高临下，一次以10发炮弹全歼以二路纵队行进的敌一个排……冷枪冷炮运动开展5个月来，全军冷枪毙敌10000余人，冷炮毙敌4000余人，取得了骄人的战绩。冷枪冷炮战法，除杀伤敌军以外，还使敌人长期处于精神紧张状态。

二、用机、步枪组织火力网，有效歼灭空中敌寇

上甘岭战役以后，美军虽然再没能发动大规模攻势，但空中优势依旧十分明显，每天出动飞机800到1200架次，对我军阵地狂轰滥炸，给我军造成了很大伤亡。

此时，较之第一批入朝部队，我军供给保障已有了很大改善。道路沿山沟修至部队驻地，供给基本靠汽车运输，战士们的伙食也不再是“一把炒面一把雪”的状况，但运输线则成为了敌军攻击的重要目标。彭德怀司令员针对这种情况曾指出，我军没有飞机和更多的高炮与之抗衡，但我们有百万条枪，拿出一半来打飞机。

1952年10月1日，志愿军高炮部队击落美军战斗机。（《解放军画报》资料室）

一天夜里，运输部队给72师送几十卡车的物资。为了防空需要，部队夜间行车不敢开大灯照明，车速慢，到达驻地已快天亮。我父亲立即命令部队抓紧卸车，将物资转运至坑道。同时，命令部队将几挺高射机枪布置在附近的几个山头上。天刚亮，还没等我军车辆伪装完毕，两架美F-86战机沿着山谷低空直飞过来，我军架设在山顶的高射机枪抓住时机立即开火。其中一架敌机中弹起火，拖着长长的黑烟向远处坠落，飞行员跳伞逃生，刚一落地就被志愿军战士俘虏，另一架则仓皇逃走。这也创造了72师在上甘岭首次击落敌机的纪录。

用步枪击落的美军战机。（资料图）

师炮团高机连在中线阵地发扬勇敢顽强、沉着机智的战斗作风，7个月共击落、击伤敌机40余架。该连副班长朱占本4个月击落敌机3架、击伤8架，荣立一等功；214团4连班长杨京明，当4架敌机向我阵地俯冲投弹扫射时，用自动步枪对敌扫射，8发子弹击落敌机1架；该团9连机枪手用轻机枪紧随敌机移动枪口射击，7发子弹击落敌机1架；216团高机连战士杨凤鸣，用自行改装的战防枪对空射击，6天击落敌机2架。我军用机、步枪形成的低空火力网，让敌机不敢低飞，空中投弹和扫射精度大大降低。自1952年10月至1953年7月，72师共击落击伤敌机75架，全军击落击伤敌机194架。

三、发扬我军近战夜战特长，把斗争焦点推向敌军阵地

在战场上，组织多则以班、排规模小分队，少则3至5人战斗小组，利用夜色深入敌后，抓住战机有效消灭敌军，或抓住俘虏迅速返回。这种战法也被形象地比喻为“抓一把就走”。我父亲的老警卫员，时任215团排长马勇，一天夜里带两名战士深入敌后，穿插至敌防御纵深。至第二天清晨，3人没有返回。皮定均军长知道后，亲自电话询问，出现这种情况，大概率不是牺牲就是被俘。作为师长，我的父亲更是焦急万分。然而，第二天午夜，马勇带着两名战士，还押着一名俘虏返回了营地。据他报告，敌人前沿阵地防守严密，后方却防守松懈，一旦突破即如入无人之地。在敌人后方有许多作为仓库的帐篷、房子，3人因穿插得较远，天亮前来不及返回，就躲在一个仓库内，一面观察敌人情况，一面享受着仓库里的美国罐头。晚上，一个查线的美国兵误打误撞进了房子，就被他们顺手抓了带了回来。此战例开辟了小部队敌后杀敌的新路子，在全军推广。

1952年，在上甘岭战役中，坚守在坑道里的中国人民志愿军战士准备夜间出击。 （新华社发）

215团1连7班，在充分查明敌情前提下，出击敌阵地，采取三快战术（出击快、打得快、返回快），仅用5分钟就摸进敌阵地，3分钟解决战斗，7分钟安全撤回阵地。在15分钟时间里，炸毁敌地堡13个，全歼守敌1个排，我仅轻伤1人，创造了0:42的战例。在5个月的时间里，全军以小部队出击、抓一把就走方式，共歼敌1500余人，抓回俘虏（6国）45人。

24军从1953年1月接防15军阵地，到1953年夏季金城反击战5个多月的时间里，在志愿军总部和兵团首长正确领导和指挥下，在祖国人民和朝鲜人民的全力支持下，指战员始终保持旺盛的战斗意志，英勇顽强、机智灵活，以压倒一切的英雄气概与敌斗争，敢于寸土必争，敢于以少胜多，敢于防中有反，在反复争夺中大量歼灭敌人，共歼敌19000余人，圆满完成了上甘岭的防御任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