盗土，这一看似荒唐的事情，却在我国东北真实发生着。

被誉为“中国大粮仓”的东北地区，是我国重要的粮食产区。根据国家统计局公开数据，2021年东北地区粮食产量占全国总产量超过四分之一。

东北之所以能够有丰富的粮食产量，一定程度上得益于东北黑土地的馈赠。作为全球仅有的三块黑土地区域之一，我国东北黑土地肥力高、形状好，是非常适合植物生长的土壤。又由于黑土地资源十分珍贵，且难以再生，在我国，东北黑土地又被称为“耕地中的大熊猫”。

然而，就是这块被全国人民视为“国宝”的黑土地，近些年却屡遭盗卖，一些不法分子在东北地区通过盗挖，将珍贵黑土以非法手段销往全国，以此获利。

▲在黑龙江一些地方，被盗挖的黑土仍在售卖。图/新华社

从去年开始，有关部门加大了对盗卖黑土的监管力度，但从今天来看，黑土盗卖行为在利益的驱使下依然猖獗，甚至在某些电商平台上，2元/斤的东北黑土赫然在售。

保护“国宝”，刻不容缓！

01

未斩断的“黑色产业链”

黑土是世界上最肥沃的土壤，且极其稀缺，并具有不可再生性。全球范围内，仅有三大块黑土区，分别为美国的密西西比平原、乌克兰的乌克兰大平原，以及我国的东北平原。

黑土中有机质高达5%至7%，东北黑土有机质含量更是达10％至39％，是黄土地的数倍，其中富含氮、磷、钾等多种矿物元素，因此既能保水又能保肥，“一两土二两油”的说法由此而来。

而东北黑土地之所以被誉为“耕地中的大熊猫”，还因为其土壤经过植物腐化堆积亿万年作用而成，具有不可再生性，属于极其珍稀的自然资源。

然而令人痛心的是，有人打起了黑土地的主意。

2021年4月，新华社报道了黑龙江省五常市一起黑土盗挖事件，这也是众多黑土盗挖、盗卖事件中最引人关注的一例——在五常市沙河子镇福太村，盗挖团伙以改良土地为名承包当地村民的耕地，利用大型挖掘设备从地里挖土，并且晒干、风干，被盗挖的黑土地面积达到9万多平方米，涉案金额达36万元。

▲在黑龙江省五常市沙河子镇福太村，工作人员在回填被盗挖的黑土。新华社记者 马知遥 摄

近年来，我国查处了多起非法开采和盗卖黑土案件，仅去年一年，在黑龙江、吉林两省就破获了多起黑土盗挖、盗卖的案件，相关责任人也受到了法律的制裁。

然而，从本刊记者了解到的情况来看，黑土盗卖的“黑色产业链”仍然未被彻底阻断。在某电商平台上，一些商家仍在肆无忌惮地出售东北黑土，以1-2元/斤，甚至0.5元/斤的价格卖，并且销售量还非常高。

▲电商平台上在售的东北黑土

记者也了解到，目前在东北地区，依旧有部分取土场进行着黑土盗卖的生意。

“去年抓了几个人，有很多原来卖土的现在不卖了，但还有很多在偷着卖。”五常市当地一位农民告诉记者，如今五常市周围依旧有很多黑土厂，由于近几年打击力度大，很多厂都更加隐蔽了。

一般情况下，“黑土贩子”大多以租地为名，整合大量黑土良田，然后进行盗挖，并在附近晾晒后，转运到各个有需求的地方。目前在许多中心城市，黑土贩子都建有专用的土壤中转厂。

那么黑土的需求方是谁呢？

记者在调研中了解到，城市绿化公司对黑土需求量很大，为了让城市的绿化植物生长得更加茂盛，黑土是最适合的土壤。其次，不少农民也购买黑土，用于育种。另外，种植花草的消费者也会通过花卉市场等渠道购买黑土。

需求不少，也因此黑土盗卖的生意在辽阔的东北平原不断扩展。

一名黑土贩子对本刊记者声称，他的黑土来自黑龙江深处的三江平原，是正宗的东北黑土。而他口中的三江平原，位于东北平原的东北部，是黑龙江、乌苏里江、松花江的冲积平原，其西南部有我国最大的沼泽分布区，是东北土壤最肥沃的地区。

在交谈过程中，记者了解到，这名黑土贩子十分清楚黑土运输存在一定的风险，目前管控越来越严，为保障运输安全，他选择尽量多趟少量来“避险”。

据了解，去年黑龙江省就开展了严厉打击盗采泥炭黑土行为专项整治百日行动，在源头、取土取料场、交通运输、市场监管等各个环节，对盗挖、盗卖黑土的行为进行了治理。

然而，目前仍有不法分子以身犯险，持续牟利。而且，这条黑色产业链已经有隐秘化趋势。

▲黑土储存场。图/新华社

一个天津土壤中转厂的商家声称，其黑土来自于吉林团山子，根据对方提供的视频信息，大量黑土通过挖掘机和其他机械搬运，晾晒在储存场。商家对记者说，如需求量大，用大车走物流风险大，一般通过货拉拉等货运平台运输，采用封闭车厢，不容易被发现。

02

坚决打击，专项立法

综合当前各方面因素看，想要最大限度切断盗卖黑土的“黑色产业链”，专项立法是最行之有效的办法。

2021年，黑龙江省哈尔滨市破获的7起盗挖黑土的犯罪案件被集中公开宣判，涉案的11名被告人都被判处刑罚，有期徒刑最高7年，罚金达到了50万元。

这些案件中的被告人，在未取得采矿许可证的情况下，以牟利为目的擅自采挖泥炭黑土，有的采挖自家承包或租赁农田的泥炭黑土，有的盗挖村民旱田或公路周边的泥炭黑土，有的以为村民改良田地、撂荒地为由采挖泥炭黑土，经鉴定，被采挖的泥炭黑土为泥炭矿种，属于矿产资源，涉案被告人的行为破坏了农作物种植条件，导致农田生态系统损害。

吉林大学新能源与环境学院教授段海燕介绍，打击售卖黑土产业链，目前基本遵循《中华人民共和国土地管理法》《〈中华人民共和国土地管理法〉实施条例》等法律法规。

今年4月18日，黑土地保护法草案提请全国人大常委会会议二次审议，草案二审稿规定，盗挖、滥挖黑土的，依照土地管理法等有关法律法规的规定从重处罚。将非法出售黑土的罚款上限由每立方米“二千元”提高到“五千元”。

“黑土盗卖过去屡禁不止的原因之一，就是现行法律条例处罚力度过轻，受盗卖黑土产业链利益驱使，很多人敢于冒着违法的风险赚钱。”中国政法大学环境法研究基地主任王灿发对本刊记者表示，处罚力度不足，违法犯罪分子获利足以弥补处罚损失，黑土地保护法落地，会直接打击相关违法行为，为执法和宣判提供法律依据。

据了解，目前在黑、吉两省，黑土地保护工作主要划归给农业农村部门和自然资源部门，市场监管部门对市场端进行监督。但是由于缺乏相关法律依据，监管力度低，黑土保护容易形成“三不管”。另外，一些黑土区较为偏远，也给监管增加了难度。

吉林省土壤肥料总站站长李德忠表示，国家立法保护黑土地，一是能提高社会对黑土地的保护意识；二是通过立法，把保护黑土地的措施、部门的责任，明确体现在法律条款中，让每个部门有法可依地保护黑土地，提高监管力度。

“国家立法是为了统一每个地方的条例，统一执法制度和管理措施，形成一个整体性的保护体系。”王灿发说。

此外，受访专家建议，对于黑土的不同用途，要注意区分和界定，加强精细化管理，避免“一刀切”，对于合理的黑土使用需求，需要建立健全公开透明体系化的管理审批制度和机制，对于盗挖黑土，用于商业开发等情况，则要坚决打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