扣问灵魂的艰难固守

——电影《守岛人》卓尔不群的主题开掘与大美艺术探索

忽培元

一、艰难的固守与攀登

观看八一厂著名电影导演陈力的新作《守岛人》，令人震撼，更催人泪下、发人深省。从电影创作本身来讲，这是一次“坚守之旅”，一次知难而进的迎风逆行。“守岛”既是守卫国土，更象征公民守护我中华民族的精神家园、人格尊严与理想高地。但是这在相当长的一个时期是被不少人冷漠甚至遗忘了的。东南沿海边防前哨开山岛，一个零点零几平方公里，可谓小的不能再小的礁岛，守岛部队撤了改由地方民兵防守，竟然找不到一个守岛的人。一连找了几位，都是只坚持三五天就退将下来了。原因很简单：报酬太少，条件太艰苦，生活太孤寂。就在这时，民兵营长王继才主动报名上岛，起初他只打算坚持十五天，结果无人替换，不得不一再延期。结果夫妇俩竟然一直守岛三十二年！是什么动力让他们坚守这么长时间？这对于常人是难以理解更不可想象的。这也就像一部电影创作，似乎谁都愿意猎奇而追求名利双收的票房效应。于是逃避崇高追逐吸引人眼球的灯红酒绿成为时尚，无限度迎合以致满足人们某种低级趣味和感观刺激成为套路，电影的滑坡与堕落，折射出人性的沉沦。结果某些作品不惜贬低“人性”而俯就“兽性”，远离“主旋律”偏离正道而俯就各种各样的歪门邪道、温柔陷阱。《守岛人》却逆流而上，力挽狂澜。正如鲁迅先生所讲，我们中华民族，历来就有埋头苦干拼命硬干和舍身求法者，他们才真正是我们民族的脊梁。陈力导演就是这样一位埋头苦干的巾帼英才。她继《血战湘江》和《古田号角》等力作之后，率领主创团队，再度逆流而上，同王继才、王仕花夫妇一样，在人欲横溢的世风之下，决然毅然地选择了正本清源的坚守，挺立于风雨雷电之中，充当了“民族脊梁”。这种感天动地、顶天立地的虔诚执着的集体坚守，经受住了人生价值的挑战与孤独寂寞的考验。数年坚守，终于结出了骇世惊俗的艺术硕果。三年之内，他们继承发扬“老八一厂”精神，学习当年老艺术家们扑下身子“下生活”的好传统，在深入生活实际，体验人物内心世界，感受高尚纯粹的人生追求前提下，努力做到了吃透角色，吃透环境，吃透生活，达到了脱胎换骨的水乳交融，真正做到了“融入生活”而不仅仅是旁观效仿。三年磨一剑，一剑惊寻常！终于完成了一次令人肃然起敬的思想高地与精神高峰的坚守与攀登，令人仰望而赞叹。

二、影片打破真人真事的束缚局限，出色完成了思想升华与人物的典型塑造

《守岛人》是一部源自真实发生过的“好人好事”。影片假设只是某种意义上的“情景再现”，局限于真人真事的平铺直叙，很可能苍白无力、平庸无奇。导演陈力另辟蹊径，选择了思想挖掘与艺术表达的艰苦创新。她刻意调动各方才智，从亲自挂帅完成剧本创作入手，实现了题材的大胆突破与深层思想蕴含开掘、思想升华的突破。可谓是一次成功的创作范例。显而易见，影片中大量生动情节和细节，有生活依据但并非生活原本机械描摹。那些大量鲜为人知的银幕呈现背后的功夫，最终统统体现于数十稿的剧本精雕细刻里，体会于平中见奇的大量新奇感人的生动细节中，呈现于演员从里到外的投入与形象塑造过程中。可以说，整体创作团队的思想水平和艺术境界都跃上了一个新的高度。这一切，最终都体现于主演刘烨和宫哲，被蚊虫叮咬晒黑爆皮的脸上，和浑身上下伤痕累累极具视觉穿透力的令人挥之不去的呈现与表达之中，更体现于深入骨髓的戏中角色（包括所有配角）由里到外的准确无误的行为表达与内心世界的揭示和展现中。我们很难想象在长达一千多个艰难坚守的日日夜夜里，《守岛人》主创团队是如何坚守，又是如何艰苦劳作的。一个个如何像勤劳执着的农民，历经三度春秋，在风霜雨雪里拼命劳作，终于有了一个好收成。影片从导演思想站位、剧本打磨，到演员走心入戏，可以说都达炉火纯青的出类拔萃。“人一生干一件有意义的事情，就值了，就没白活！”难怪当良知被唤醒的观众，激动不已地看完这部电影，心潮起伏中即能深深感到这是对自己灵魂的深度考问，更是对人们世界观、人生观、价值观的一次无情的考量。

三、观众很难不陷入深思，感到灵魂震颤、心灵洗涤

看完《守岛人》，一连好些日子，你很难从剧情中，那久违了的真实强烈的典型环境和人物的典型形象中解脱出来。银幕上的风雨雷电、惊涛骇浪总在脑海中萦绕轰鸣。主人公出神入化、激情澎湃的喜怒哀乐、真切形象与声情姿态总在眼前和耳旁出现，令人寑食难安，情绪昂奋。感觉自己的灵魂就像一条风雨雷电中的小船，依然漂泊在那惊涛骇浪之中。惊心动魄的雷鸣电闪不停地汹涌袭来，强烈地扣响心扉，使你不得不震惊猛醒，仿佛依然置身其间，化作了主人公本人。产生设身处地的联想，继而情不自禁地清理思想、检点自我、反思人生……思考和回答各种各样的矛盾和问题。这是久违了的心弦的弹拨与灵魂的震颤，是一部电影所能达到的最高思想与艺术境界，是大导演和好演员梦寐以求的追求结果。电影以色悦人是一个境界，以情动人又是另一种境界，而以思想醒人则是最高境界。《守岛人》达到了这样的高度和境界。

总之，《守岛人》是一部思想性与艺术性高度统一的力作。一个人，确切讲是一对夫妻，在周围几乎所有人都忙于发家致富、追名逐利的社会风潮之中，却毅然选择与世俗相悖的艰难逆行，甘愿做个一辈子坚守孤岛与世俗抗争的“超人”。这样的人生追求是需要理想基石的。当社会鼓励提倡的角色缺位时，王继才和王仕花，作为普通人的人生大厦，一撇一捺在风浪中屹立在人们面前，要仰视，才可以见得。面对几乎所有的一切都折服于金钱的指挥棒，都在追逐名利，“唯钱是从”，“唯利是图”的现实问题，面对“金钱万能”几乎成为了包括电影行业在内的一切领域中的潜规则，一个优秀的电影导演，和优秀的电影演员究竟应该选择什么，坚持什么，远离什么，恪守什么？这一系列的矛盾和问题，的确是对人灵魂的扣问和对人生选择的考验。这种胶着状态，令人联想到海明威的著名小说《老人与海》。虽然小说与电影表现手法不同，但《守岛人》所呈现的，就像《老人与海》恣肆汪洋的诗化哲理与艺术大美。影片中的小岛，就像老人那条惊涛骇浪中挣扎前行的渔船。主人公王继才、王仕花夫妇，平凡人生的庄严之美与小中见大的深刻哲理令人想到老渔夫的人生追求和那只捕到大鱼的了不起的小船。《守岛人》的坚守正是常人遗忘了的职业操守和人格尊严：一个真正的好渔夫，是能够捕获一条令人仰望而惊叹不已的大鱼。

（本文系作者于2021年6月28日在电影《守岛人》学术研讨会上的发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