核心提示:我亦看过许多当年参加长征的女红军的故事,又知真实的历史里,由演员可能表演出来的不过十分之一,为《十送红军》题写剧名的是103岁的老红军王定国,戴澜的故事里有她曾经的遭遇,据说当已经没力气看完全剧的老太太看到这个段落时,仍然感动泣下,但作为我们这些后来人,谁又能完全体会她内心里的种种呢?
据我知,《十送红军》的创作者认为,第5个故事里的红军战士戴澜和李复生之间,根本没爱情。
但我看到绝大多数看过此剧的观众,包括许多的专业影评人,都坚持认定,他们之间一定有爱情,且不可能没有爱情。
所以,必须得说,创作者在此处的这方面的表达整体上是“失败”的,因为当下的受众九成以上接受不了他们想填鸭过来的概念,但却没法拒绝他们填进来的这些食材,只是吃出的却是另一种味道。
从参加长征一开始就一直掉队的红军文工团员戴澜(万茜饰)和红三军团特务连“兵王”李复生在大渡河边分别与自己的“大部队”走失,又被尾随而至的川军追杀,屡受磨难,只能分别乔装混进敌人队伍,等等时机再追赶大部队。
之前也看到过一些新闻,比如又在四川发现了一位曾经参加过长征的老红军,现在八九十岁了,在山沟沟里务农一生,缘于当年长征途中与大部队走失,或因受重伤被遣散,侥幸活下来,终生默默,世人几乎不知其所终。
如果,电视剧里的戴澜或者李复生没有死,也没有赶上大部队,他们的命运或者正是如此――这样的设想又可以让我们反思什么是信仰这回事,因为即使在红军长征途中,那些掉队者,也并不是一定都会面临死境,比如可以化个妆变成老百姓,找一个隐秘的深山老林躲过白狗子,再过几十年或者还可以在自家的电视机前看到这部《十送红军》也说不准。
所以,戴澜和李复生他们,不是死在失散,而是死在寻找。
这两人,一个是漂亮的红军女兵,另一个是帅气的红军兵王,在另一番生死契阔的时空里相遇,用当下流行的所谓“高桥效应”的说法,一定会因这时间、空间的高度压迫而生出爱情的,也似乎只有这样,他们之间的故事才更真实纯粹。就像许多年来的我们一直坚信《红色娘子军》里的洪长青和吴琼花也必须有所谓爱情一样一样的。
美女红军戴澜在川军兵营中承受了非人的隐忍才得以生存,她甚至要主动毁掉自己身上的一切女性特征,用匕首割伤自己的脸、勒紧乳房和直接用火炭烧坏自己的喉咙,尤其是她用炭火烧坏自己喉咙的那一大段(借鉴了电影《2046》某段落)创作者的描述手段使其颇具古希腊悲剧的仪式之美,她就这样自己把自己成为了信仰祭坛的祭品,我相信这其中融汇了生活于当代的导演、编剧们对他们心目中的革命往事有如仪式般的尊崇之情;而这样的仪式感在另一位红军英雄李复生身上也有使用,即在其为了掩护战友戴澜――而非情人戴澜――主动献出生命的那一瞬,他猛张大嘴含住川军的枪筒,画面通过高倍的鱼眼镜头引着当下的观众从他似又慌张又似又恐惧的双瞳深入到他的内心,但当我们还没有跟进完成这个过程之时,李复生已经主动扣响了扳机,子弹从前向后洞穿了他的后脑,就像洞穿了我们自己的后脑一样。
在今人看来,这样的革命就像一种琐碎而不知所之的仪式,这一男一女就像仪式里的牺牲,而在今人又看来,他们明明可以不做这仪式的牺牲,明明可以双双逃去深山老林,一起去做几十年的化外野人,这中间只须给帅哥美女一点点饮食男女的冲动,在那样的高桥效应的挤压下,只须荷尔蒙小小的冲动即可。
相信那也很美的。
但他们偏偏要一个接一个把自己献上祭坛,偏偏要去做那些牺牲。
其实,真实的红军未必个个都是帅哥美女,所以,今日用蒲巴甲和万茜饰演这样一对红军战士,是一种商业影视的小骗术,所以,我要向观众朋友们提出这样的疑问:是不是如果剧中的戴澜和李复生不是如此的美女帅哥,你们对我所谓信仰祭坛的牺牲的说法会多多理解一些呢?
不过,我还是要因之表扬一下饰演戴澜的美女万茜,这位曾经的偶像女星,这一次几乎完全贴进了角色的灵魂里,而又因她是女人,角色是女红军,而甚至令这一大段落成为整部《十送红军》最有标志性的一部分,我有朋友还只是看到简短花絮里万茜为戴澜会毁容、吞炭,就已泪流成河不能自已。
我亦看过许多当年参加长征的女红军的故事,又知真实的历史里,由演员可能表演出来的不过十分之一,为《十送红军》题写剧名的是103岁的老红军王定国,戴澜的故事里有她曾经的遭遇,据说当已经没力气看完全剧的老太太看到这个段落时,仍然感动泣下,但作为我们这些后来人,谁又能完全体会她内心里的种种呢?
10多年前,我曾为一位叫李敏的老抗联女战士校对过厚厚的回忆录,老太太十几岁就在东北的深山老林里打鬼子,那些多少次与死亡擦肩而过的过往被她用素白的语言讲述着,根本不能什么形容的词汇,虐心异常,令人永久难忘。
我注意了这个故事播出时剧集的收视率,全国第一,这样的结果其实想想仍然虐心,这是万茜用逼真的表演换来的,也是无数个戴澜的生与死换来的。
我,也从这样的牺牲感中读出另一份感动,即那种只属于那个年代的那些人群的那种心迹,在寻找大部队(信仰归属之地)的路上,他们根本不需要动一下什么世俗的爱欲,一样可以做相互的牺牲,这早就有无数无产阶级导师将其称为“阶级”。
若果你不能从《十送红军》的这个故事里读出这种远远跨越男女之情的阶级之爱的牺牲和感动,恐怕也算白读了这个故事,正如你读着《水浒》或者《三国》,不能从林冲、鲁智深的故事和刘关张的故事里真正读出所谓义气的深刻和感动,读出那种超越于肉体和情感的化学反应之外,而只能飘在万里高空之上的空灵体验,也算白读它们一样。
我只是《十送红军》的一个喜爱者,不若导演、编剧一样对这个故事有那么强烈的推销之心,你是不是能够从戴澜和李复生之间未有爱情的相互牺牲里读到更多的感动,也并不重要,因为越是圣洁纯粹的东西,也越只能被更窄众的旁观者们真实获知。
我能感知,自觉幸运,心境如洗,魂灵已赎。
我愿意独于一隅品味这样一种独于一隅的情感,感知它们穿越时间和空间的地老天荒海枯石烂。
作者:司马平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