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八章
零敲碎打 狙击手屡屡斩获
猱进鸷击 小分队纷纷得手
激水之疾,
至于漂石者,
势也;
鸷鸟之疾,
至于毁折者,
节也。
故善战者,
其势险,
其节短。
势如扩弩,
节如发机。
——《孙子•兵势》
毛泽东“零敲牛皮糖”的战术敲出了大名堂。
他的军队有个最大的特点,就是见不得对手高兴和消闲。
当然更容不得对手在自己跟前张牙舞爪。
可大战刚消停下来时,“联合国军”是既高兴消闲又张牙舞爪。
这当然依仗的是他们的装备优势和强大炮火。
这也是客观事实:那会儿的人只要往分界线上一站,一眼就能从双方阵地的成色上看出这种优劣对比来。第四十军老战士们撰写的回忆录对当时双方阵地的成色就曾经有过这样的表述:
从分界线往北望,是一片单调的黄褐色,到处是烈火焚过的残灰和焦土,就象到了戈壁滩,鼻子吸两下,还能嗅出刺人鼻孔的TNT炸药味。
而往南瞧,却是草深树茂,郁郁葱葱,一派勃勃生机。
如果是在文革大兴文字狱的时代,这样描绘双方的阵地情景,肯定是逃不脱被“打翻在地,再踏上一只脚!”的命运的。
可这确实是不以人们意志为转移的客观事实。
也由于双方经济实力和军事实力基础所决定的。
由于“联合国军”的这种优势可供依仗,所以在不打大仗的两军阵前也格外骄狂。他们受不了地堡里的阴冷潮湿,就三五成群地躺在草地上晒太阳,甚至跑到两军阵地之间的河沟里脱得赤条条地洗澡,故意拍打着胸毛以显示其膘悍强健。
更有甚者,还把一些穿红着绿的韩国姑娘带到阵地上,跳舞唱歌,打情骂俏。
简直把这儿当成夏威夷和日本了。
这还不算。
欺负中国军队没有飞机,炮火也有限,“联合国军”的坦克就明目张胆地开到最前沿的阵地上,你敢打他一枪,他就还你一炮,反应极快,准确凶猛。他们的机枪和大炮也对准中国军队的阵地,不时地寻找可供发泄的目标,一有风吹草动,就狂轰滥炸一番。
反正他们有的是钢铁,不扔白不扔。
为避免招致无谓损失,尽快完成第一线坑道防御体系的建设,许多部队曾一度给前沿部队规定了不主动惹事的戒律,把“不随意开枪”作为了一条纪律。
这就注定迟早要生出是非来了。
眼里揉不得沙子的中国兵们明里暗里地就把这戒律给破了。
破出来个“冷枪冷炮运动”——也叫狙击手活动。
口号是:
“让敌人低下头来!”
5月间,第四十军接替第六十四军阵地,担任第一线防务。
驻守黄鸡山前沿的第三五五团第九连有个副连长叫徐世祯,是个出了名的二杆子楞头青,看见阵地前的英国兵那么肆无忌惮,觉得实在咽不下口气,决定犯回纪律出口恶气。
一天,他脱光膀子把满身涂上黄泥,提着一支水连珠步枪,悄悄地潜入黄鸡山二号阵地的山腿,瞅着最近的115.7和165高地,看着英国兵出来就偷偷地瞄准开火。
英军官兵毫无戒备,连连被他打倒了几个,还找不着打人的人在哪儿,只好盲目向中国军队阵地开炮。
徐世祯心说咱打从干了正规军,还从没正经操练过麻雀战呢,日本鬼子是鬼子,美国鬼子也是鬼子,英国鬼子还是鬼子,都是鬼子,咱就用对付鬼子的老办法对付。反正今儿个打一枪是犯纪律,打两枪也是犯纪律,干脆咱就撒欢打个够吧,到时挨个处分也他妈的不算冤枉。
他打一枪换一个地方,折腾了一个下午的麻雀战。
有六七个英军官兵成了他枪下的麻雀。
回到阵地,他也不麻烦别人,大不咧咧地就给营长打电话:
“营长呀,我是徐世祯哪!我向你检讨我今天犯纪律……”
讲完了还特别声明:
“这件事我个人负责,与连长指导员可无关呀!”
“你个楞头青,真是乱弹琴!”
营长骂道。
毕竟这是件大事,营长又报告了团长。
没想到团长很重视,立即派参谋打电话来调查,详详细细地问了徐世祯私自出去打冷枪的情况和经过。
这下徐世祯心里有点发毛啦。
团里是不是要揪住不放呀,大概不撤职罢官也得来个通报批评吧?这也罢了,千万别是蹲禁闭呀,那可就太难受了。
他硬着头皮等着发落。
没想到,团里既没有撤他的职,也没通他的报。而是很快指示前沿连队,选拔少数射击准确的神枪手,隐蔽埋伏在前沿阵地上,灵活机动地狙击敌人。
哇,这么说我还该受表扬了!
不过徐世祯没敢去想什么表扬不表扬的事儿,能将功补过就不错了。
很快,冷枪运动在黄鸡山前沿开展起来。
第二排副排长陈思广率领本排的优秀射手们寻机射击,10多天打死11个英军士兵。大家一看这活儿很过瘾,都争先恐后地参加打活靶。
敌人出来晒太阳,打!修工事,打!吃饭,打!
敌机轰炸时,敌人出来看热闹,打!
出来拉屎撒尿,打!
……
那会儿人们还总结了不少经验:洗澡的,脱下一条裤子再打;拉屎的,蹲下再打;坐汽车的,上坡转弯再打。……
七打八打,把敌人帽子打飞了,啤酒瓶打碎了。
把敌人也打怕了。
消灭一个,战士们就往罐头盒里放一粒豆子。
白天放豆子,晚上回到坑道就数豆子,打死5个以上的报功,打死15个以上的评狙击模范。那会儿计算战果也很严格,打倒后15分钟没爬起来才算击毙。同时要有两个以上的战友证明。
三打两打,就打得对面英军阵地见不到英国兵的影儿了。
音乐也停了,灯也灭了,军官不敢到前沿来,士兵躲在掩蔽部不敢出来,大小便只能拉在罐头盒里往外扔。
这也不行,中国兵们夜里也打,子弹常常从枪眼里飞进来。
一次一个班长带着一个战斗小组去偷袭敌人一个阵地,冲进地堡一看,地上是一滩滩血,只有一个美国兵把枪口对准枪眼,自己却趴在地上连头也不敢抬。
这还能打仗?
被俘的美英军官兵们都说,他们阵地上最流行的话就是:
“低下头来!”
都是从土八路过来的中国官兵操练这个当然毫无问题。
第一线部队几乎都如法炮制,很快就成为一种普遍的、有组织的群众运动——说是群众运动那真是一点不含糊,因为连勤杂人员都渗和进了这种过枪瘾打活靶的好事儿。
第六十八军第二0四师第六一0团第八连有个炊事员叫庞子龙,本职工作给狙击手们送饭。这位伙头军在阵地上来来去去地看人家打得痛快很是眼热,就说我也来打两枪试试,结果一打就收不了手,3个月内一人冷枪毙敌54名,打出了瘾头打出了名声也打成了英雄。
伙头军成了“阵地猎手”。
笔者听当年的志愿军大叔们说,那会儿中国军队根本不怎么搞射击训练,班长排长连长直接就把新兵蛋子们带到前沿,现场指点着怎么测距,怎么定标尺,怎么算提前量,怎么打上山的,怎么打下山的,夜间射击有些什么要领,……等等等等。
然后说你们自己挑两个目标打打试试。
结果当然是练了兵长了本事有了战果还有成就感。
第十五军有个统计,开展狙击活动前,一个老兵平均要用9.4发子弹、一个新兵平均要用12.9发子弹才能消灭一个敌人。而3个月“冷枪冷炮”下来,一个老兵平均1.2发子弹、一个新兵平均6发子弹就能消灭一个敌人。
真是又划算又省事儿又风光。
很多新战士就是这样不知不觉地打成了英雄。
据第十二军统计,从1952年7月下旬到10月底,第十二军全军狙击歼敌2 506名,消耗步枪子弹5 843发,狙击手伤亡11名,对100米内目标射击命中率普遍达到80%。
狙击活动就这样栽陪出了千千万万个神枪手。
这种战法乍一看油水很小,但架不住天天如此。一天两三个,一天两三个,日积月累,战果就相当可观了。甚至超出了激烈战斗的时期。几个月过去后,算起账来,一个人打死打伤数十个敌人的战士不在少数,象打响出国第一仗的第四十军第一一八师第三五四团,3个月下来,就有好几个班的冷枪杀敌战果达到数百名。第六十七军第二0二师在两个半月中,冷枪冷炮毙伤的敌人就近4 000名,占全师两个半月防御作战歼敌总数的80%。第二0三师在第六十八军处于落后位置,3个半月下来,也有1 700余名的入账。
中国军队的战士们都说:
“打活靶这个活儿真不赖,虽说是零打碎敲,却是一本万利。”
这就叫“积小胜为大胜”。
其实这很难说是第四十军部队的首创,因为任何一支中国军队都不会长期容忍敌人在自己眼皮子底下大摇大摆。而志愿军总部早在1951年初就对各兵团各军发出过战术指示:
在与敌对峙中,对敌之小群及一般目标,每日指定值班的轻重机枪不失时机地寻求射击,对于单个目标,也应组织以班的特等射手,专门寻求射击目标,这将给敌甚大杀伤。
在1952年1月至2月间,第六十五军第五八五团第二营的狙击手们就曾用750发子弹,消灭了83个敌人。
但是狙击活动真正成为群众性的立功运动,还是在第一线坑道工事基本完成以后,因为坑道工事的形成为狙击活动提供了可靠的保障,敌人的报复炮火的威胁因此而大大得到了缓解。
到了这个时期,几乎每支部队都开展了群众性的冷枪运动,几乎每支部队都能从队列中提溜出一长串的神枪手。
这是偶然中的必然。
第十五军守备的五圣山地区狙击活动也很热闹。
第四十五师第一三五团守备的上甘岭537.7北山阵地,9个月冷枪歼敌达3 558人,而全军歼敌19 921人,其中40%以上是冷枪造成的。
而同时期的第十五军仅伤亡35人。敌我伤亡比例为569:1。
这买卖实在太划算了。
要知道,一次大型演习也可能要伤亡三五十个人哪。
这才是真正的“零敲牛皮糖”。
难怪后来“联合国军”官兵给537.7高地北山阵地起了个名字:
——狙击兵岭。
第十五军宣传科长钱抵千为冷枪活动写了一首歌,唱得很红:
冷枪战,冷枪战。
打得敌人不敢动弹;
今天俩,明天仨,
加起来就是个歼灭战。
嗨,大家来开展冷枪战,
管叫鬼子早完蛋。
一位名叫蒋中清的战士写的一首“塔诗”更扑实,更精彩:
打
冷枪
要提倡
这个战术
真正叫吃香
代价小胜利大
这是敌人致命伤
射手找好隐蔽位置
射击之前先把子弹装
注意敌人活动眼看四方
发现情况沉住气不要发慌
先瞄好准到有效射程再放枪
一枪撂倒一个两枪撂倒它一双
你也打我也打打得鬼子晕头转向
为了世界和平坚决把侵略者消灭光
许多年后笔者读到它,都还能嗅到那股消磨不掉的战斗气息。
要说在整个抗美援朝战争中打冷枪的状元,还要数张桃芳。
这是第二十四军第七十二师第二一四团第八连一名普通战士。
那会儿,上甘岭战役刚结束,第二十四军刚从国内开上来接手第十五军的五圣山一线阵地。一上阵地,军长皮定钧就没日没夜地拿着一付高倍望远镜在观察所里瞅敌人的动静。
那会儿那边也是刚换防,上来的部队不太知道这“狙击兵岭”的来由和好歹,干什么事儿都有那么点大大咧咧的劲头:大摇大摆地修工事,按部就班地往阵地上送饭,到山下背水,上厕所拉屎撒尿,三五成群地仰巴叉躺地下晒太阳,甚至还拉一群妓女来唱歌跳舞。
一连瞅了几天,最后皮定钧把望远镜盒子啪地一关:
“老子要关他的禁闭!”
得,也是该着,那边让皮老虎狠上了。
谁要被皮老虎狠上喽,那还能有个好?
第二十四军的冷枪战很快就打得热热闹闹了。
一个多月后,第二一四团报上来,说第八连有个战士张桃芳,用247发子弹,打死了71个敌人。
皮定钧不大相信这个数字。
他从床下拿出一双皮暖靴,那是志愿军总部发给高级干部的。
“你把它带上,去八连看看那个张桃芳,一连看他消灭3个敌人,要是真的,把靴子送给他,要是假的——拿回来,处分他的连长营长团长。”他对作战参谋交代道。
参谋找到张桃芳,怕他紧张,没说是军长叫他来检查的。
只说想看看他打。
其实张桃芳不在乎这个,他觉得有人看着打更刺激。
次日拂晓,张桃芳把参谋安置在一个隐蔽位置,让他别动。
敌人的狙击手也盯着这儿呢。
张桃芳提着一支水连珠上了一个狙击台。
东方刚发白,朦胧中,对面300米处出现了一个人影,看样子是出来拉屎撒尿或拾柴禾的。
张桃芳悄悄地说声我打啦。
一声枪响,那家伙象柴禾堆一样的倒下了。
参谋看着表,15分钟,那家伙没动。
好,算击毙!
片刻,一个哨兵转进了视野,180米左右。
又一声枪响,一发曳光弹拉着弧线撞到了那个哨兵的胸部。
几乎同时,一串机枪子弹落在了张桃芳的射击台上。
敌人也盯上他了。
参谋是个行家,知道现在张桃芳态势不利。
他没看见人家,人家却看见了他。
这时天大亮了,张桃芳用步枪顶着一顶钢盔想诱敌人上当。
老把戏,敌人早看透了,没搭茬。
张桃芳决定冒一下险。
他猛地窜过一片空地,跳进另一个掩体。
一串子弹撵了过来,他双手一扬,身子一翻,作被命中状。
这下看清楚了,一挺机枪架在两块大石头缝中,后面晃着一个脑袋。
张桃芳悄悄向参谋报出目标位置。
然后一声枪响。
对面枪也同时响了。
他打中了人家,人家没打中他。
参谋服气极了。
不久,张桃芳的毙敌数过了3位数。
不久,皮定钧想亲自去看看自己的这个兵。
“不行,你不能去!”第二一四团团长恽前程把他拦住了。
“妈那个×,你指挥我,还是我指挥你?”皮老虎把眼一瞪。
“你指挥我,你指挥我!可也有人指挥你呀!志司有规定,高级首长到前边去,要总部批准。要不,咱先请示一下?”
恽前程嘿嘿一脸诡笑。
“算算,我不去了,你把他叫来吧!”皮老虎也有没辙的时候。
张桃芳背着那双漂亮的靴子来见皮定钧,里边叮叮当当乱响。
“你怎么把它背回来了?”
“你更需要他。”张桃芳压根儿就舍不得穿。
“里面是什么?”
“弹壳,打死一个敌人,就放一个弹壳进去。”
“有多少?”
“211个。”
“嗯,你打死了211个敌人,可没打出名堂?”
张桃芳一楞。
“你们团的番号是什么?”
“第二一四团。”
“好,你要打214个敌人,再打3个,一个也不要多,一个也不要少。”
张桃芳傻呵呵一笑,我当是什么呢,这个容易。
“把靴子换上。”
“军长……”
“立马换!”
一双臭脚丫子塞进了漂亮的皮暖靴。
心里暖暖的张桃芳回到阵地。
不到一个小时,3个敌人成了他的枪下鬼。
这张桃芳后来不玩枪了,玩开了导弹。
——他后来成为新中国地空导弹部队的一名指挥员。
他后来玩的弹头,可比他当年那支水连珠的弹头大多了。
也厉害多了。
张桃芳,江苏省兴化市人,在1953年上半年第二十四军驻守上甘岭作战期间,以436发子弹,毙伤214名敌人(其中单兵狙击作战32天),立特等功,获“二级战斗英雄”称号,成为中国军队的头牌狙击状元,其纪录迄今仍无人打破。
第二十四军坚守阵地5个多月,大仗没捞着打,冷枪毙敌倒有一万多人,冷炮毙敌也有4 000多人。
美国鬼子那股子大大咧咧的神气活现劲儿,楞给打没啦!
王必成的华野老六纵,在皮老虎手上,还是出彩。
步兵们打冷枪打得过瘾,把炮兵们的馋虫也给吊起来了。
大炮筒子们不甘寂寞,也开展起了冷炮运动。
先是六0炮、无座力炮、八二迫击炮这种步兵的轻便火炮悄悄地找机会动手,专门瞅冷子打敌人的汽车、费心费力刚修筑完成的火力点。
第四十军第一一八师第三五四团炮兵营有个八二迫击炮班长张建业,他发现在自己阵地对面山后有一条翻山公路,常有美国鬼子来回走动。
那儿距离自己阵地有3公里多,步枪和机枪都够不上。
他向团里建议,调一门八二迫击炮来封锁这段公路。
团里说那当然好,就调你了,这个任务就交给你了。
张建业带着两个炮手扛着一门八二炮来到前沿。
等了一天,没看见有敌人通过那段公路。
直到太阳西斜,团指挥所才发现一架直升机擦着山顶飞过,落在对面山后了。
“张建业,把它打掉!”团指命令。
这活儿有点考手艺。
敌人在反斜面,看不见它降落在哪儿,中国军队又不象美国军队,有天上的炮兵校正机可以校正目标。
不过张建业是个老迫击炮手,很有经验也很有主意。
他把地形仔细一琢磨:对面山岗中间有一条又宽又深的交通沟,直接从前山通到山后。敌人的直升机不管是往前送弹药还是往后送伤员,十有八九都得停到这条交通干道头上。它怕被咱部队的炮火击中,极有可能要靠山脚停着。
张建业很相信自己的这个判断,立即目测了距离,又用几根红白标志杆标示了方向,然后瞄准定表尺,试射了两发炮弹。
侧耳一听,似乎远了一点,没炸住什么目标。
他修正标尺,再缩短50米距离。
又打一发。
这下听到轰隆一声,山后很快腾起一股浓浓的黑烟。
“打着了,打着了!”团前沿观察所报告。
张建业露了个大脸。
两个炮手看见班长打得痛快,也想露露脸。
第二天一早,一辆美军吉普从山后那段公路上通过,两个炮手立马就送了两发炮弹过去。
可等炮弹打到公路上,吉普车早没影儿啦。
两人很泄气,老班长没看见飞机,却把飞机打着了。我们明明看见了汽车,却瞪眼让他跑啦。
张建业给他们分析:
“汽车下坡跑得快,没等咱们炮弹打到那儿他就跑过去了,等汽车上坡开得慢,咱掌握好提前量就能把它打住。”
两人很开窍,等那辆汽车返回上坡时,一炮就把它打翻了。
半个月内,他们在这条公路上打死打伤20多个敌人。
以后,只要是白天,再没美国鬼子敢走这条路了。
八二迫击炮狙击状元是第十五军第四十五师第一三五团八二迫击炮连17岁的小战士唐章洪,他曾经在六十五天内用七十六发迫击炮弹杀伤了101个敌人,是志愿军的第一名“百名狙击手”。如果把整个狙击活动中的战果零零碎碎算个总帐,“联合国军”有177个人头账挂在了他这个半桩毛孩子的名下。
这还不算他在上甘岭战役中杀伤的420多名“联合国军”官兵。
不知道吉尼斯大全收不收这个纪录。
在冷枪冷炮战中打得最出色、战绩也最辉煌的,要数第三十九军第一一六师野炮第五连——在1952年9月4日炮击高栈下里的战斗中,他们狠狠过了把“炮瘾”。
那天是副连长施行当班,观察员聂荣在前沿观察所搜索目标。
不眨眼的盯了一个白天,根本没敌人活动。
聂荣和施行都很懊丧。
这美国鬼子看来是被咱打怕了,人不出来拉屎撒尿,车不来送柴米油盐。
奶奶的,看来美国少爷兵们是不想过日子了。
眼瞅着夕阳西下,施行想想咱再最后瞅瞅,要没什么戏咱就赶紧收拾家伙回家睡觉养精神。
结果这一瞅瞅出了大买卖。
施行眼刚一挨上炮队镜就叫了起来:
“计算员,赶快准备图板和作业工具。”
几乎与此同时,前沿观察所的聂荣的电话也来了:
“副连长,从唐村到高栈下里公路上黑压压一大片,起码有一个营,前头是5辆坦克,最后是8辆卡车,……等等,后面还有3辆装甲车和3辆吉普,先头部队已经到了我们对面的小山湾集结了,咱是不是干他一家伙?”
“那还用说,逮住这么大块肥肉,咱不吃白不吃!”
高下栈里的射击诸元早已事先测定,施行向营长请示后立即向炮群下令:
“距离9700米,第一炮两发急速射,放!”
这是基准炮试射。
15秒钟后,聂荣报告:
“两弹偏右0——40米位。”
施行修正射向后,又是两发急速射。
这是校正射。
聂荣又报告说这两炮打在敌人后尾吉普车附近五六米处了。
施行再次修正射向,立即进入效力射击:
“全连两发齐放!”
还没等他要求报弹道,就听见电话那边聂荣大叫起来:
“副连长,打得好啊,打得好啊!炮弹一点散布都没有,全部命中了,快打呀,赶快接着打呀!”
施行也乐得大声命令:
“连续射击,连续射击!”
光听聂荣叫好了,施行心里痒痒地也想看看热闹。
他让计算员守着电话,自己提着望远镜就钻出掩蔽部。
一出坑道,正撞着乐呵呵的营长:
“施行,你们这回抢了个大西瓜,打得好呀!”
施行忙不迭的举起望远镜。
好家伙,那边整个一个狼奔豕突,到处是血肉模糊的尸体,燃烧的汽车、装甲车,没死的敌人到处乱跑,找不着藏身的地方。
施行觉得太痛快了!
炮群足足暴吼了15分钟。
营长看看差不多了:
“行了行了,差不多了,暂停射击,看看敌人的动静,根据情况,咱再打等速射和面积射!”
对对对,等敌人收尸时再大打一家伙。
一回到坑道,电话里一片吵吵:
“副连长,副连长,我这儿挤满了守卫马良山的步兵同志,看我们打得这样好,都说要给我们请功啊!”
“炮兵老大哥,你们打得好啊!”
“给大炮筒子们请功!”
“大炮筒子万岁!”
……
话筒里面乱七八糟一阵嚷嚷。
“聂荣,替我谢谢步兵老大哥,这是大伙儿的功。你先报告敌情吧!”施行心说功不功的也放一边儿吧,万岁咱也承受不起,还是看看敌人这会儿在干吗吧。
“副连长,刚才那一通炮弹,全落在敌人堆里啦。现在敌人正在抢尸体、拉伤兵哩!”聂荣报告道。
施行一听觉得真过瘾,转身请示营长:
“营长,我建议全营打几个齐放!”
“好!”
敌人没招,开始打起了烟幕弹,想掩护正挨打的残存者逃出火网。
没用,这边榴弹炮群和山炮群已经盖了过去。
这边消消停停打了两个小时,那边战战兢兢收尸收了两天。
后来才知道,这是英步兵第二十九旅来接防的一个步兵营,没有尝过中国军队炮火的厉害,所以敢大摇大摆成群结队地走在大路上,没想到正撞在施行他们大炮筒子口上。
整个一个步兵营,没剩下几个能喘气儿的。
冷炮战中无座力炮的主要打击目标是坦克。
无座力炮确实是个好东西,直瞄射击,操作简单易学又方便好用,除了不能打反斜面这一个缺点外,几乎都是优点,与八二迫击炮正好互补,配合使用效果极佳。
无座力炮每每隐蔽进入阵地,抵近瞄准,对那些公然敢开出来炮击中国军队阵地,报复狙击手们的坦克突然开炮,屡屡得手。
打得敌人坦克也钻进了工事,只露着一个炮塔。
再后来,干脆就不敢露面,藏到山后去了。
美国兵被打得受不了,就用远纵深的大炮进行报复。
步兵们再神,也没法收拾他们。象八二炮、无座力炮这样的火炮也够不着。
这就得靠榴弹炮这样的大家伙了。
正好,这些大大炮筒子也正想加入冷炮战。
但大大炮筒子加入冷炮战最大的困难是无法校准远纵深目标。
他们没有炮兵校正机。
其实有也不行,关键是没有制空权。
不过这也难不倒中国军队的大大炮筒子们。
他们有敌后侦察这一招。
配属第十五军的炮兵第九团决心对敌人还以颜色。
他们有一个大胆的计划:
——深入敌后侦察,为榴弹炮定位目标。
任务由副团长赵梗组织实施。
他亲自带了3个智勇兼备的干部,都是侦察员出身,观通业务能力极强,全部打扮成美军模样,钢盔、汤姆式冲锋枪、瓜式手榴弹、望远镜、指北针等行头披挂整齐,临时抱佛脚学了几句朝鲜语和英语,在一个月亮半圆的深夜,悄悄地潜入了敌人的阵地后方。
一去就是5个昼夜。
他们昼伏夜出,察明了敌远程炮兵阵地17处,计有火炮99门、指挥所3个、仓库3座,并将它们一一标注在随身携带的军用地图上。
回来的第二天,第十五军就组织配属的60余门大大炮筒子,对二吉里、吉洞等“联合国军”炮群实施突然急袭。
此后一连好多天,听不到对面的炮响。
在1952年4月30日至8月10日期间,中国军队的炮兵部队还先后组织7次这样的射击,参战火炮166门,共摧毁敌炮兵阵地12处,摧毁105毫米火炮16门、击伤5门。
据笔者所知,类以这样的战例还有很多。
撞上这样的对手,美国兵还敢牛气么?
连坦克也打开了冷炮战。
其实他们的冷炮战甚至开展得更早。
中国军队坦克少,整个战争期间最多时也不过几百辆,在“联合国军”掌握制空权的情况下无法作为突击力量使用,只能作为机动炮兵使用,这种冷炮战当然很对他们的路子。
早在1951年6月30日,坦克第一团第九连就在九化里地区组织坦克和自行火炮对“联合国军”纵深内的炮兵阵地的间接瞄准射击,打响新中国装甲兵出国作战的第一炮,首战告捷。
在1951年夏秋季防御作战中,坦克部队打得很是积极。
10月14日,坦克第二团第一连第二排两辆坦克在沐浴洞东山设伏,隐蔽17昼夜,于31日上午,终于抓住冒进之敌,以7发炮弹击毁敌坦克两辆。
10月中旬,坦克第一团第三连在支援第六十四军155.7高地防御作战期间,以两辆坦克冒雨从纵深待机地域前出,利用夜色将临的短暂时机,连发15炮,击毁敌坦克3辆,然后在夜幕掩护下迅速安全撤出。
这种白天利用山后坦克坑道隐蔽待机,晚上抓住战机迅速前出,占领山头掘开式射击阵地出其不意地开火,打了就跑的战术,很是让“联合国军”的坦克和炮兵们头痛。
到后来,坦克还搭载步兵,直接参与进攻战斗,在11月13日局部反击作战中,坦克第二团两辆坦克就曾搭载第四十七军一个步兵班,迂回到敌侧后,配合正面进攻的部队,全歼190.8高地的美军一个连。
在整个朝鲜战争期间,中国军队装甲兵部队先后有两个坦克师、一个坦克师大部、4个独立坦克团和6个自行火炮团参加轮战,共有8个团直接参加了战斗。共作战246次,除配合步兵大量歼敌外,共击毁敌坦克40辆、击伤34辆、毁伤敌火炮20门、摧毁敌地堡工事864个。坦克团的高炮分队共击落敌机109架、击伤460架。
1952年的朝鲜战场,成了中国军队的练兵场。
狙击活动为中国军队培养了一大批神枪手、神炮手、技术能手。
而且还总结出一整套“零敲牛皮糖”的特殊战法。
在狙击活动最频繁的1952年4月至8月,中朝军队狙击歼敌即达13 600余名,另1月至8月游动炮射击歼敌8 900余名。
“联合国军”全线的昼间活动,基本上被中国军队所控制。
“联合国军”的士气,降到了冰点。
狙击活动本身并不新鲜,苏军和美军在二战时都干过这活儿。
但作为一种主要而非辅助的、带有某种战略性行动色彩的作战形式,中国军队这是首创。
这已不仅仅是少数狙击兵的活动,而是整个战线前沿阵地所有步枪、轻重机枪特等射手有组织的群众性的狙击战斗活动,还包括在有坑道依托的发射阵地和临时发射阵地上的单炮或炮兵连或坦克分队对敌暴露目标进行有组织的射击。
——一种争取战术、战役乃至战略主动权的积极战斗行动。
这种“积极的战斗行动”,一直活跃到战争结束。
伴随着“狙击运动”的,还有敌前小分队活动。
那会儿的口号是:“你不出来,我去摸你!”
小分队活动主要采用偷袭、强袭、伏击、反伏击等作战手段。
这种拳打脚踢的战斗方式,是中国军队看家本事。
1951年夏秋季防御作战结束后的12月7日,刚上阵的第十二军第三十五师第一0三团第五连连长李汉章等7人就组成战斗小分队,深入韩军矫岩山主阵地,连续打掉5个地堡,歼敌5个班,把韩军搞得晕头转向,误以为中国军队要发起大规模反击,当时就陷入一片混乱。
后来美国兵搞怕了,就在阵地前沿安放了许多微型无线电侦听器材,搞得中国兵们一靠上去就报警声大作。
还是高科技的玩艺儿厉害,弄得中国兵们一连好长时间没招。
后来也有弄出了很多土法对洋招,比如不规则炮火清扫呀,小分队阵前骚扰麻痹敌人再瞅冷子下手呀等等……
土是土,也很管用。
第三十五师上来没几天,师长李德生就想知道敌人猫在工事里干吗,来电话让第一0五团团长许四则想办法送几个俘虏来。
可摸不进敌人的阵地,也没招呀?
正好,第一0五团阵地746.5高地前一个石洞里原来住着一户朝鲜人家,只有姑嫂俩,最近刚搬走。
许四则与团侦察股长陈德群、侦察排长姜兴福一起琢磨。
琢磨来琢磨去,就琢磨出一个高招:让两个侦察兵巧装这朝鲜姑嫂俩,把美国花花公子们骗出来上一当。
这是老段子,当年土八路对付日本鬼子常用这招,百试不爽。
对付美国鬼子也一样。
那两个侦察员就装扮成这姑嫂俩,如此这般这般如此跟真的似地在石洞过起日子来。一来二去,就惹得美国兵们花了眼,跃跃欲试地想出来风流一把。
可又瞻前顾后,生怕出来让中国兵们抓俘虏。
磨磨蹭蹭地过了一个星期,大概看看没什么动静儿,加上欲火中烧,呼啦啦一下子跑出来一个排,高高兴兴地准备到石洞里抓花姑娘的干活。
这边第一0五团侦察排在雪地里已经潜伏了一个星期了。
你说会是个什么结果?
20多个美国兵躺在雪地上回不去了。
两个当了俘虏。
后来美国鬼子也想玩偷袭的招。
7月17日凌晨,美步兵第七师一个加强排想偷袭295.1高地。
刚一露头,这边就乐坏了。
军里要俘虏,第十五军的兵们已经候了他们五六天了。
“妈的,师傅都不拜就想学招,看老子逗逗你玩玩。”
第一三四团第八连政治指导员王文用带着两个班,故意装作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在高地前晃晃悠悠,引诱敌人放胆过来,连长李保成则带着第三排和师侦察连一个班,直奔斗浦洞,占领有利地形,断敌退路。
这叫堵住笼子抓鸡。
20分钟之内,这个加强排50多名官兵被击毙,两个当了俘虏。
这边只有3个伤亡。
八九十年代的人们大都看过好莱钨的影片。
年轻人们都熟悉象史泰龙、施瓦辛格等大牌明星扮演过的美国英雄。一身的肌肉疙瘩,那拳脚功夫棒得不得了,十八般武艺样样精通,而且全是刀枪不入,任你多少人施展百般招数,楞是只能在他手下纷纷倒地。
笔者有一次跟几位志愿军大叔们聊天,电视上正是这类镜头。
老家伙们撇撇嘴。
七嘴八舌地说那会儿我们怎么没撞上这样的美国英雄,在那边走来晃去好象还从来没有碰上几个敢跟我们过招打交手仗的——虽然他们大都比我们高一截,从睡囊里往外提溜他们的时候全都在浑身打哆嗦,尿到裤裆里等等什么洋相都有。
怎么电影上的美国佬功夫那么俊?
的确,那会儿中国军队和“联合国军”都玩这个,不过老是中国军队这边占上风。“联合国军”方面虽然也偶有得手,但总的说来,与中国军队相较,不成比例。
中国军队出击的小分队还经常顺手牵羊搞点副业,把人家辛辛苦苦埋设的地雷起出来,埋在人家经常出没的地方,把出来的“联合国军”官兵炸得人仰马翻,美其名曰:“地雷大搬家”。弄得那边连拉屎撒尿都不敢往外走,出来也只敢在地堡外晃一下就赶快缩回去。
通讯兵们也常常出来发洋财,一到晚上就出来收美国鬼子的电话线,每次一收一大捆,不亦乐乎。收完了第二天还可以再收,反正美国佬很富有,你收了他还送。
后来发展到对坦克设伏。
第十二军第一0三团第四连第七班就曾经在掌握了敌人坦克外出活动的规律后,带着从敌人阵地上起出来的反坦克地雷,乘夜晚埋在坦克必经的道路上。
一次就掀翻6辆坦克。
这种仗一打多了,“联合国军”的士气就下去了。
中国军队则乘机将阵地前伸。
一来二去,许多两军中间地带就逐渐变成了中国军队的阵地。
卸任的马修•李奇微中将对中国军队的这种战法极为头痛:
“常常有这样的情况,守卫在孤零零的碉堡(碉堡四周放着沙袋,设置着铁丝网,可以在各个方面上对付敌人的攻击)中的士兵们往往吃惊地发现,敌人在夜暗中已悄然无声地出现在我方阵地上,还常常发现,四、五个穿着胶底鞋的中国人已不声不响地潜入他们与前哨警戒线之间的地带。这时,信号弹就会从敌人战线那边升起,疯狂的军号声就会把我方哨兵吓进碉堡,几乎来不及发出口令,战斗就打响了。”
“中国人的夜间进攻特别神秘莫测,不可思议。”
“联合国军”当然不甘心,就不断发起反击,企图夺取这些阵地。
这时候坑道工事的优越性就体现出来了。
有了坑道工事并总结出相应的战法后,中国军队面对炮火优势的“联合国军”,显得更为自信,更有章法,在巩固阵地阶段,“联合国军”发起的每次袭击行动不光讨不到便宜,反而给了中国军队大量歼灭敌人的机会。
1952年5月31日,韩军第六师第十九团两个连的兵力向第十二军第一0五团第四连第一排阵地发起攻击,激战3小时,因寡不敌众,全排放弃表面阵地,转入坑道坚守。而支援的20余门火炮则向占领表面阵地之敌猛烈轰击,坑道内的部队又向坑道口附近的敌人射击,内外夹击,给占领表面阵地之敌以重大杀伤。激战8个小时,歼敌150余人,阵地也得到恢复。
李德生将军总结了这个利用坑道以少胜多的成功防御战经验:
一、依托坑道保存有生力量,利用野战工事大量歼灭敌人;
二、敌优势兵力占领我表面阵地时,我则退守坑道。进入坑道后,坚守坑道口,消灭敢于接近坑道口的敌人;
三、我后方炮火则集中对占领表面阵地之敌进行轰击;
四、当我第二梯队向占领表面阵地之敌反击时,退守坑道的同志则予以配合,恢复阵地。
这个经验报到志司后,很快在全军得到了推广。
6月14日至17日,不太服气的韩军第六师第十九团又以8个步兵连的兵力,在24架飞机的配合下,连续4天向第十二军第三十五师双岭洞西南无名高地发动进攻。第三十五师防守分队数度转入坑道,又在夜间数度发起反击,歼灭占领表面阵地之敌,恢复阵地。而每次反击获胜都酌情轮换防守分队,在连续的4昼夜的争夺中,累计歼敌560余名,俘敌2名,而始终将阵地控制在手中。
瞧,“每次反击酌情轮换防守分队”,又总结出来一条。
连续3个月内,“联合国军”向第十二军正面发起过13次较大规模的进攻,均以失败而告终。
后来中国军队的阵地防御和阵地进攻,基本都是这个套路。
毛泽东极为欣慰,因为这个套路解决了一个重大战略问题:
能不能打,这个问题两三个月就解决了。敌人大炮比我们多,但士气低,是铁多气少。
能不能守,这个问题去年也解决了。办法就是钻洞子。我们挖两层工事,敌人攻上来,我们就进地道,有时敌人占领了上面,但下面还是属于我们的。等敌人进入阵地,我们就反攻,给他极大的杀伤,我们就用这种土办法捡洋炮。敌人对我们很没有办法。
吃的问题,也就是保证给养的问题,很久不能解决,当时就不晓得挖洞子,把粮食放在洞子里。现在晓得了,每个师都有三个月粮食,都有仓库,还有礼堂,生活很好。
但不管怎么说,狙击活动和小分队活动还是一种被动。
最好的防守是进攻,得把仗打到敌人那边去!
要把阵地防御向阵地进攻发展。
1952年3月18日,第六十三军经过充分准备和策划,分别以4个排的兵力利用夜暗向开城以东金谷西山和上金谷北山的韩军第一师第十二团一个加强连的阵地实施攻击,经过40分钟激战,即攻克阵地,全歼守敌。
志愿军总部对这次作战的经验予以高度的重视,认为“这种有准备、有计划、有节制的主动攻击和歼敌的办法是很好的”,指示第一线各军在3月底和4月间组织一两次这样的战斗。
3月26日,根据中朝军队坑道工事已初具规模和小部队活动的经验,志愿军总部又明确提出以“采取积极手段,巩固现有阵地,不放过任何有利战机,歼击运动的暴露的敌人,相机挤占地方”作为作战方针。
此后,中朝军队小部队的战斗活动有了新的发展,开始有组织、有计划地进行挤占作战双方接触的中间地带和攻取敌突出的连、排支撑点的作战活动。仅4月份,中国军队共挤占敌阵地14处。
从5月开始,随着中朝军队坑道为基干的防御体系的逐渐形成,阵地的日趋巩固,这种小部队作战活动和狙击运动相得益彰,逐渐在全线展开,很快就将斗争重点推向了“联合国军”阵地。
比较典型的战例是第三十九军的190.8高地争夺战。
190.8高地位于第三十九军第一一七师第三五0团阵地与美步兵第三师第六十五团阵地之间,是两军之间的缓冲地带,既不属中国军队,也不属于美国军队,是一片空白区。
第一一七师师长彭金高决心在自己的作战地图上将这块空白涂成红色。
这叫“挤占”。
占领很容易。
5月15日,第三五0团第一连悄悄地进村,打枪的没有,一夜之间就把190.8高地及其周围的5个小高地给控制住了。
乘着那边还没发现,他们用3个昼夜在主峰原有工事的基础上构筑了一条30多米长的“U”坑道,加修了通往第三五0团主阵地的交通壕。
巩固却很难。
3天后,那边知道了,立刻就风风火火扑了上来。
其实这类中间地带,如果中国军队不来占着,“联合国军”一般来说是没那个积极性来抢的,但一旦中国军队占了去,那边马上就不平衡了,非得把这脸儿找回来。
18日至21日,接连4天,美步兵第三师以一个班到一个营的兵力,在猛烈炮火掩护下,向190.8高地连续进攻10余次,将高地上的表面工事大部摧毁。但敌人的进攻却都被连长陈永年指挥的第一连官兵们依托坑道工事予以粉碎。美步兵第三师付出了270余人的代价,始终没有攻上山来。
这一消停就消停了半个多月。
彭金高们无意之中选了个好时间,这阵子美步兵第三师与新上来的美步兵第四十五师换防。一心思归的美步兵第三师官兵们本来就毫无斗志,打了几下没打动也就没接茬儿再打。
这就给第三五0团留下了宝贵的准备时间。
抓紧这个时间,他们调整部署,屯集粮弹,在工事前设障埋雷。
半个月后,美步兵第四十五师上来了。
那架势就拉得大多啦。
6月12日凌晨,美步兵第四十五师第一八0团在50余架飞机、30多辆坦克及纵深炮火的掩护下,以一个营的兵力分三路向190.8高地上的第三五0第一连发起进攻。
这边第一一七师配属炮群也不含糊,山、野、榴炮朝着敌人后续部队一通狂砸,把正在朝高地直接瞄准射击的坦克击毁了7辆,步兵也与攻进之敌激战5个小时,毙伤200多名敌步兵。
战至晚22时,190.8高地东南无名高地失守,守备该高地的第一连第五班全班阵亡。
次日清晨,坚守190.8高地的第六班也被迫退入坑道。
这个班的班长是吉林九台人高云和,他和他的第六班的套路实际上也就是李德生他们总结出来的那些套路,钻坑道——反击加补充兵员——再钻坑道——再反击——直至最后巩固阵地。
不过坑道战说起来容易,打起来挺苦的。
在他们顶上的美国兵们也知道屁股底下坐的是座火山,说爆发就爆发,所以一冲上来也没敢歇着,变着法儿地折腾,想治住坑道里的中国兵。
先是战战兢兢地往坑道里冲。
那当然没戏。里面冲锋枪手榴弹什么的伺候着呢!
然后就打毒气弹。
这招怪损的。
不过高云和们也有办法,有防毒面具戴防毒面具,没有就尿湿毛巾捂住鼻子,大伙儿脱掉衣裳使劲扇,往外排风。
好在是“U”形坑道,两头透气,一会儿就散了。
看看不行,美国兵就想在顶上放炸药把坑道炸塌。
高云和赶紧招呼机枪掩护着,让两个战士突然冲出坑道口直奔坑道顶,一阵冲锋枪把放炸药的美国兵给拾掇了。
这也不行,那也不灵,美国兵就搬来喷火器往坑道口喷火。
这招厉害,火苗子不断往坑道里窜,把土壁石块烧得通红。
里面使劲扑火也压不住火头,光听见美国兵在外边哈哈笑。
高云和庄稼火也上来了,老子让你笑,去死吧你!
一颗反坦克手雷飞出了手。
没想到歪打正着,一举两得。
轰隆一声,洞口的美国兵给驱散了,火头也被炸下去了。
大家纷纷效仿,把火给灭了。
就这样,高云和们和反击增援进坑道的战友们白天死死地守住坑道口。晚上就不断出击折腾敌人。要是有反击,就配合反击上来的部队将表面阵地上的美国兵给消灭或赶走。
第二天要是敌人反扑上来顶不住,又钻坑道。然后晚上再反击。
就这样,高云和与他的战友们在强大炮群的掩护下,坚守坑道5昼夜,毙伤俘敌2 000余人(其中高云和的第六班共毙伤敌120余人),守住了3/5的基本阵地。
坚守坑道作战5昼夜,是他们的首创。
高云和因此而荣立特等功,获“二级战斗英雄”称号。
他的第六班亦成为“二级英雄班”。
整个战斗历时一月零一天,第三十九军也付出693人的伤亡。
1952年夏季,中国军队的阵地进攻渐入高潮。
在中国军队将斗争重点逐步推向“联合国军”阵地后,战斗规模也逐渐扩大,形成了在一点或数点上,作战双方都投入较多兵力、兵器的反复争夺战。根据“联合国军”“有失必反”的作战特点,6月15日,邓华副司令员指示志愿军全军“集中力量消灭‘送肉上砧’之敌”,充分利用敌人兵力兵器暴露在阵地前的有利战机,大量杀伤其有生力量,消耗其技术兵器,加重敌人士气的颓丧,以更加巩固中国军队的防御阵地。
战场主动权就是在这种反复争夺中,渐向中朝军队转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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