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关于“近代”概念
中国有一个“近代史”,欧洲没有与之相对应的历史分期。如果勉强寻找的话,那么只有“early modern”这个概念。但“early modern”仍是“现代”的一部分,不同于“近代”。欧洲历史分为古代、中世纪、现代这三部分。这种三分法,始于17世纪的德国学者Christopher Cellarius。中国现代史学的建立,是经过日本,源自欧洲。“modern”一般译作“现代”,有时也译作“近代”。“近代”是中国比欧洲“多出来”的一段历史。
质言之,“近代”是中国古代走向现代的一段过渡、转型、调整期。“近代”表示传统社会对现代的“不适应”,是震荡、曲折、反复的时期。西方不存在这样一个时期,因为西方是自主型现代化,比较顺畅地从中世纪进入了现代,没有经历中国这样一个痛苦的“近代”。
二、中国的近代周期没有终结
因为“近代”的两大任务并未完成。一大任务是应对西方挑战:
1、挑战包括军战和商战,军战即军事、政治较量,商战即产业、金融竞争。这两种挑战交替进行、混合进行,迄今仍未终止。
2、在应对挑战的过程中,西方强势、中国弱势的局面一直没有改变。
3、相应的弱者战略也不应该改变。
应对西方挑战,这是民族主义史观看待“近代”的角度。
另一大任务是建立现代文明,即从农耕文明上升到工业文明,以及适应于工业化、城市化进程的相应的制度安排,包括政治、经济、社会、文化的升级换代。
建立现代文明,这是自由主义史观看待“近代”的角度。
上述两大任务不应偏废,尽管有时一个任务压倒了另一个,有时另一个又上升到主要位置,但它们共同构成了中国近代的两个轮子。这两大任务目前都未完成。在这个意义上,“近代”仍将延续。
三、理解辛亥也有两个方面
一方面,辛亥革命可从保守与激进、改良与革命,即主观政治理念的角度进行观察,另一方面,也需要从王朝周期、王朝更迭规律的角度给予评价。王朝末期的共同特点是:中央政权衰朽+社会矛盾积累。经过几十年的战争洗礼,重建中央政权+调整社会结构,于是新王朝建立。辛亥革命爆发之际,满清入关已267年。从嘉道年间的白莲教起义开始,王朝后期的征兆已经出现,再加上太平天国、西北回民起义等,社会矛盾的积累和中央政权的衰落均非常明显。所以,辛亥的发生不只是一种激进革命的政治理念在起作用,同时也是王朝周期的自然过程。而这个自然过程,辛亥只是肇始,之后经过几十年战乱,一直到中共革命建国,这个王朝周期才真正完成,即中央政权重建,社会结构调整。所以,辛亥革命并非偶然,王朝崩溃不是在1911年,就是在之前之后的某年发生。所以,以历史的眼光看,“告别革命论”不能成立,王朝周期不是徐志摩的康桥,不是能够轻易告别的。
四、保守与激进、改良与革命是近代中国结构性矛盾的体现
这个结构性矛盾,就是“中体西用”:一方面是晚清的新军事、留学生、新工商业,另一方面是旧朝廷体制,裂隙日益扩大。例如,编练新军是清末新政的首要内容,但新军人多是国内武备学堂的学生或留日的士官生,带着新知识新观念进入军队,使新军不同于传统的湘淮军,或由绿营勇营演变过来的巡防营。由于“中体西用”的结构性矛盾,编练新军,变成了旧朝廷培养自己掘墓人的过程。辛亥之际,各省独立大多是新军所为。
五、我们仍处在“近代”之中
“近代”并未结束,一是应对西方挑战,二是建立现代文明。此外,中国仍然面临结构性的矛盾:一条腿已深深迈入21世纪,在经贸科技等领域表现突出,如第二大经济体、最大外储国家、对非洲的深度开发、高铁建设、航天技术等,但另一条腿仍停留在传统时代,如管制型的社会体制、吏治腐败、贫富分化等。这是另一种分裂式的发展,成为未来最大的隐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