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拜读了秋风先生的一篇大作《“过劳死”也许是一种美德》(6月13日南方新闻网),我忽然意识到陈导的那句名言“人不能无耻到这种地步”其实是根本不对的,因为秋风先生的文章证明:一个人只要愿意,无耻是可以没有极限的,无限无耻是可能的!
秋风先生在文章中,一上来就用一种轻描淡写的口气说“每个时代,每个社会,似乎都有‘过劳死’现象”,好像“过劳死”并不值得大惊小怪。但作为一个著名学者,秋风先生应该明白:一个时代和社会有没有个别“过劳死”是一回事,是不是大部分人都长期的、普遍的感到“过劳”则又是一回事,这两者之间是存在本质区别的。
以秋风先生的博学,他应该知道,中国的改革,正是从“打破大锅饭”开始的,理由就是“大锅饭,养懒汉”。毫无疑问,在一个被认为是大规模地“养懒汉”的体制下,即便是有个别的领导和劳模“过劳死”,但却绝无可能出现普遍“过劳”的现象,否则的话改革的正当性又在哪里呢?所以现在我们所讨论的“过劳死”,无疑是今天这个时代和社会所特有的,并不是“每个时代,每个社会”所共有的——这是一个再简单不过的逻辑问题,秋风先生是真不懂呢还是假糊涂?
秋风先生论证“‘过劳死’是一种美德”的核心论点是“很多人拼命工作,包括连续加班,至少在一定程度上是自愿的选择,他是为了实现自身收益最大化”。这句话表面上看起来无懈可击,但在我看来,却不仅隐含了那些“过劳死”的人是“自作自受”的判断,构成了对他们的一种羞辱,而且也回避了他们之所以“自愿”“拼命工作,包括连续加班”的真正原因:对失业的巨大恐惧!
劳动人口的严重过剩,是当今中国社会的一个结构性问题。每个就业者,无论是蓝领还是白领,身后都有许许多多的人在随时准备顶替他。今天就有这样一篇报道《30万就业者蜂拥珠三角:大学生成南漂一族》(6月14日《广州日报》),文章披露,一些长期失业的大学生已经靠在“火炉山上挖野菜充饥”了。而根据教育部统计,大学本科毕业生待业人数年年增长:2001年是34万人,到2005年就猛增到79万人(6月14日《中国青年报》)。
在这样严峻的形势下,那些“幸运”的就业者,如不久前猝死的华为员工胡新宇和女工甘红英,除了按老板的意志“拼命工作,连续加班”之外,还能有什么别的选择吗?他们的“过劳”有多少自愿的成分,有多少被迫的成分,难道还不是一目了然吗?对他们来说,生命之花都已经凋谢了,还谈什么“实现自身收益最大化”呢?
在这个问题上,我觉得还是马克思的比喻最形象:他们已经“自由得一无所有”,所以只能“在市场出卖自己的皮”,因此也“只有一个前途——让人家来鞣”。“过劳死”不过是“鞣”到了极致的一种结果罢了。
当然,仅仅是失业的威胁,也还不足以迫使他们如此“过劳”——如果《劳动法》得到了严格的执行,如果员工有足够的权利和力量来保护自己的话。但这两点也付之阙如,“过劳死”就几乎成了一种必然了。
至于秋风先生在文中以陈逸飞和亿万富豪王均瑶的“过劳死”为例,来证明“过劳”可以是出于一种道德上的“自愿”,我倒是同意的。正如秋风先生所言,“每个时代,每个社会”,包括“大锅饭”时代,都有人自愿“过劳”,所以不足为奇。只有胡新宇、甘红英们的“过劳死”,以及大量和他们一样的普通员工们,虽然未死,却普遍地处于“过劳”的状态,才能够真正说明时代和社会问题的本质。
社会出了问题,是严肃地分析原因,提出补救的办法,还是曲意掩饰,把不得已的被奴役状态说成是一种值得弘扬的“美德”?在我看来,这是衡量一个学者是不是具备基本良知的起码标准。秋风先生是我一向尊敬的,这次他何以会得出如此荒谬的结论,让我很费解。作为一名自由主义的健将,也许是因为他真的笃信“真正的自由主义应该是有做奴隶的自由”吧?恭读着秋风先生的大作,我脑海中不禁浮现出了鲁迅先生曾经描述过的一个关于“智识分子”的意象——一个像绅士或善公一样的头羊,项佩铃铛,昂首阔步地将羊群般温驯的老百姓引向屠宰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