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朝的海洋政策在西元1500年前后被分开,并且可以清晰地看到前后两个阶段的不同。其实,这个不同不仅仅是明朝海洋政策的巨大转变,也是整个中国历史对于海洋政策的重要转变。这一转变的背景就是西元1500年前后,西方人来到亚洲,来到中国的海岸线,并且,再也没有离去。以往的历史研究,不论是西方还是中国,对于这个重大历史背景所造成的影响,研究不够。西方在自己的历史逻辑中,阐述着自己的主张和理解。中国内部对于这段历史的解读,往往缺乏世界历史背景的参照。一旦跳出中国内部,试图从全局上解读这段中国历史,由于话语权的丧失和文化地位的定势,经常只能是对西方历史观的鹦鹉学舌。 西元1500年前后,葡萄牙人来到东方的第一个脚印,就充满了血腥和残暴。西方人的这种血腥残暴,对于亚洲各国的影响,不管是当时应急的短期影响,还是此后长远的影响,在西方历史描述中,基本上都是被忽略的。达伽玛刚出现在印度洋上,便开始了杀人越货,大肆抢劫,毫不遵守亚洲海洋早已形成的贸易规则。在达伽玛之前,千百年间,往来于亚洲海洋上的亚洲各国商人,很少有如此不尊重贸易规则的强盗行径。从此以后,亚洲海洋上的贸易行为被彻底改变,同时也连带影响到亚洲个海洋国家的国内政策。 达伽玛首次航行亚洲成功后,回到葡萄牙时,赚取了60倍的暴利。旋即,达伽玛被任命为印度总督,再次前往亚洲。这一历史事件在西方历史评价中,也被轻描淡写地一带而过,但事实上,这一事件对于亚洲国家的影响极为重要。达伽玛被任命为印度总督,等于是西方人自行宣布拥有了对亚洲国家的政治、经济、军事领导权,西方人开始取代亚洲本地人,成为外来的统治者。要实现这个目标,武力征服是必不可少的。因此,西方人所到之处,第一件事情就是建立军事堡垒。如今在亚洲海岸上还能见到很多这种历史的残留。 与西方人到达非洲、美洲不同的是,亚洲国家的历史和文化,与西方国家相比,毫不逊色。因此,当西方人任命总督,占领领土,自己获得统治权的方式,在非洲和美洲大行其道的时候,在亚洲,他们遭遇了坚决的反抗。虽然非洲和美洲也有反抗,但是,非洲和美洲的当地人,由于在社会组织程度上不及亚洲国家,因此,反抗比较容易被镇压。而在亚洲,反抗长期持续着,并且在很长时间里,西方人并没有获得完全的优势。尤其是在亚洲,有一个当时全世界最强大的中国,中国明朝政府对于西方人野蛮强盗行径的抵制是卓有成效的。 继达伽玛被任命为印度总督,并对印度开始实行军事占领后,明朝政府对于这些西方人最大的震动,也许首先来自新加坡。早在郑和时代,以及郑和之前,新加坡(满剌加)与中国的关系就非常密切。虽然在明朝时期,新加坡就有很多华人,但是,中国从来没有谋取在新加坡的统治权,而是与当地政权保持良好的合作关系。达伽玛之后来到新加坡的葡萄牙人,第一件事情,就是以武力推翻了新加坡当地政府,建立自己的权力机构,并且在此过程中,杀害了很多当地人。这个消息传到北京,与新加坡一贯关系良好的明朝政府非常震惊。震惊的原因谁都能想到:既然葡萄牙人在印度、在新加坡这么干,他们到中国会不会也这么干?明朝政府的这种担心是完全有道理的,因为,明朝政府很快发现,葡萄牙人的确不是善良之辈。 葡萄牙人于西元1500年以后来到中国海岸线的行径,在中国和西方的历史中,目前研究得都不够充分。西方人对自己行为不端、甚至行为丑陋的祖先有掩饰和谅解的心情是可以理解的,但是,中国人应该清楚地看到这一点。然而,由于一些历史的原因,在中国方面,对于最初来到中国海岸线的葡萄牙人的行径,记录的也不是很详细。目前,我们只能从零星的历史记载中,寻找一些端倪。比方说贩卖人口。 黑人奴隶早已存在,但是,近代史上的黑人奴隶贸易就是从葡萄牙人开始的。当葡萄牙人来到中国,他们也干起了贩卖人口的勾当。西半球的黑奴贸易是商业暴利,因此,在西方文化虚伪的上帝庇护下,黑奴贸易延续了几百年,直到它利润很低以后,才在人道的名义下,假惺惺地被废除。葡萄牙人来到中国时,也想在东方实现奴隶贸易,赚取不人道的暴利。但是,葡萄牙人在中国贩卖人口的行为与在非洲、美洲不同。非洲、美洲文化相对不发达,因此,贩卖黑奴和印第安人奴隶以男女青壮年为主。而中国和其他亚洲国家,文化传统基础雄厚,有文化氛围的成年人很难成为合格的奴隶,因此,葡萄牙人在中国贩卖人口的行为,很多是针对儿童。这一行为在中国人眼中,被以讹传讹地说成是葡萄牙人吃小孩。 对于农业社会来说,人口是最重要的资源之一,因此,明朝政府面对最初到达的葡萄牙人,立即感受到两个巨大的威胁。一是葡萄牙人想取代当地人,建立他们的统治政权,这在印度和新加坡等地已经得到了印证;二是葡萄牙人要抽取农业社会最重要的基石,人口。如果葡萄牙人的这两个目的在中国实现,中国的政权将不复存在。因此,基于种种传闻和直观印象,葡萄牙人来到中国时,明朝政府立即采取了严加防范的措施。在这种防范中,允许葡萄牙人从事贸易,已经不再像历史上那样,把它当成政府财源的手段,而是变成了稳住葡萄牙人,约束其行为的政治手段,其造成明朝后半段海洋政策的改变和结果,以后再说。 穿过几百年的历史隧道,我们有时应该给自己留一个想象的空间:如果不是明朝政府对葡萄牙人的严厉管制,黑奴悲惨的命运会不会也落在中国人的头上?对比一下,没有什么反抗能力的美洲土著居民和非洲黑人,在西方文明进步的名义下,沦为了奴隶。在亚洲国家,印度由于政府的凝聚力不够,在短暂地抵抗之后,彻底投降,由此经历了200多年的殖民地历史。其他亚洲国家,除非受到中国的强大保护,例如朝鲜或日本,基本上,当地居民都沦为二三等公民。唯独中国的明朝政府,较为成功地抵制了西方人的强盗行径,这在人类历史上,在面对西方野蛮扩张的进程中,不能不说是一个非常了不起的成功。所以,当西方人评价明朝闭关锁国、保守顽固的时候,我们真的不应该跟在他们后面鹦鹉学舌。 当然,有人认为殖民有功,中国就应该像印度一样被殖民地化,因为,西方似乎代表着文明的进步。由此他们也得出结论说,中国拒绝西方的政策,导致了最后的失败。对于这种观点,我们已经没有必要反驳,只当是鸡同鸭讲、对牛弹琴。一个很简单的事实是:在西方殖民统治下200年的印度,并没有像西方一样发达和文明起来。印度近年来的腾飞奇迹,恰恰是在摆脱西方殖民统治后,在印度人自己的手中才实现的。其他被殖民的亚洲国家,沦为二三等公民的当地人,都没有在西方的殖民统治下,普遍享受到现代化的好处。中国当年如果不进行抵抗,其后果如何是可以想象得到的。如果说在那个年代中国就应该开始向西方学习,一方面我们要说,明朝确实已经学了西方不少东西;另一方面我们也应该看到,西元16世纪时,西方值得中国学习的内容确实不多。至于西方人来到中国海岸线后,对于明朝以及后来中国政府海洋政策的改变,造成哪些具体的影响,下次再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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